“好,我这就去。”何春丽拿着饭盒走了,她也懒得搭理小杨。
她走后,病房里安静了几秒,不等小杨说话,林老实就主动问道:“上面批准了我的退伍申请?”
提起这个,小杨心里就堵得慌,他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牛皮袋,递给林老实:“嗯,已经批准了。”
林老实拆开牛皮纸袋,里面不光有他的退伍批准,还有表彰文件。
“队长,你获得了三等功的荣誉勋章。另外,还有六百块的养伤补贴。”立功获奖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但想起队长就要退伍了,小杨就高兴不起来,闷闷地补充道,“这笔钱是指导员替你争取的,给你养伤用的……”
听完后,林老实表示:“你帮我把这笔钱汇给老陆他们的家人吧!”
老陆三个小杨知道,是队长以前的战友,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这些年,队长有一半的津贴都寄给了他们的家人。那时候他就不说什么了,可现在……
“那你养伤怎么办?你的腿以后还要去医院复查,这些可都要花钱。没了你这笔钱,他们是会过得拮据点,但也不是过不下去,可你的腿不好好养,以后会影响你的一辈子。”小杨不赞同地说。他同情烈属们的遭遇,但队长这些年做得够多了。
林老实摇头道:“没事,我会有办法,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老陆他们三个走了,家里就剩几个孤儿寡母的,很不容易,你替我把这笔钱寄出去,就说,尽量让孩子们多读点书,以后我很可能帮不上他们了!”
“帮不上谁啊?”何春丽端着三个饭盒回来,好奇地问道。
小杨怕她知道了跟林老实吵架,本还想找个借口掩饰过去的,哪晓得林老实竟然老老实实地把这个事给说了:“部队里给我争取了六百块的养伤补贴,我寻思着我有手有脚,还有一把力气,就是退伍回家种地,也能养活一家人,老陆他们三个却走了,留下孤儿寡母,老的老,弱的弱,就让小杨把这六百块寄给他们三家,给孩子们读书。”
这其实是原主的心愿。他一直很遗憾,当初退伍太匆忙,没能安置好战友的遗孤,回去后,家里又遭遇一系列变故,自顾不暇,更是顾不上他们了。
何春丽听了很不高兴,一是这么大笔钱,林老实就白白送人了,二是他做这个决定之前,都没提前跟她商量,一点都不尊重她。
但碍于小杨在,她没发火,只是板着脸,将饭盒往床侧的柜子上重重一放,不咸不淡地说:“吃饭了!”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生气了。
小杨瞧了气愤不已。何春丽自己随便怎么花钱都可以,他家队长做好事,接济战友遗孤,她就闹意见。这不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看也没看何春丽一眼,小杨打开两只饭盒,今天食堂的菜色不错,还有回锅肉。他把一个饭盒里的回锅肉全拨到了另一个饭盒里,然后将装满肉的饭盒递给了林老实,自己端起另一份饭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说:“队长,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天就吃这些东西怎么好得了。先将就一下,改天休息兄弟们去山里给你弄点好东西回来,好好补补!”
这个举动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何春丽脸上。何春丽的脸烧了起来,这个小杨,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这么打她的脸,弄得她这个天天伺候林老实的妻子倒成了恶人。
“小杨,你什么意思?说我饿着你们队长了?”何春丽直白地跟小杨吵了起来。重生回来这段时间,她也算看明白了,林老实就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所以她有恃无恐。
哪料听到她的指控,林老实却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怎么说话的,给小杨道歉!”
这是何春丽头一次见林老实发火,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你为了一个外人吼我?还让我跟他道歉?”
林老实却说:“小杨不是外人,他是我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你不该曲解他的好心。”
谁曲解了?明明是这个小杨先招惹她,就只有林老实这个直肠子的笨蛋看不明白。
何春丽受不了这个气,怒道:“那你就跟你的兄弟过一辈子去吧!”
说完,她气冲冲地跑了出去,还用力地甩上了病房门,搞得附近病房的人都诧异地跑了出去瞧热闹。
小杨见何春丽被气跑了,有些愧疚,倒不是对何春丽,而是他们队长,他怕他们队长为难。想了想,小杨也觉得自己今天这样做太小家子气了,何必跟个女人一般见识。
他挠了挠头,惭愧地说:“队长,对不起,我这就去把嫂子给你找回来。”
“不用了,她身上的钱花光了,应该是回招待所了。好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春丽太敏感了,她自己会想通的,吃饭吧。”林老实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端起了饭盒继续吃饭。
搞得小杨糊涂不已,队长究竟咋想的,说他不在乎老婆吧,他又什么都纵着她,说在乎吧,老婆都跑了,他还能四平八稳的吃饭。再说,他刚才挤兑何春丽做得挺明显的,队长真的没看出来?
小杨这顿饭吃得云里雾里,最后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林老实看着空无一人的病人,内心深处其实松了口气,长时间跟何春丽虚以委蛇,他也是心累。
他知道,他的这些举动用后世的标准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渣男,就算不是什么极品渣渣,但也绝非良配。聪明的女人都该离他这种人而去。
林老实倒是希望何春丽能聪明点,早点想开,跟他分道扬镳,也省得他还要继续费脑子了。
可到了傍晚,他睡醒来就看到何春丽没事人一般的坐在病床前,还朝他笑了笑,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说:“阿实你醒了,起来吃饭吧,我让食堂给你做了个炒鸡蛋,本来我是想买只老母鸡给你炖汤的,可卖完了,明天我早点去问问,看有没有。”
何春丽负气回到招待所,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生闷气,气林老实老好人,把那么大一笔钱说送人就送人了,也不想想,自己是要老娘老婆的人。更气林老实为了所谓的兄弟吼她,把兄弟看得比她更重。
她生气了许久,心里想着如果林老实派人来找她,她要怎么拿乔,以此给林老实一点教训,让他改掉这些毛病。
可她等啊等,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阳光变成了红色,还是没人来找她,似乎她的离开无关痛痒。
这个事实如一盆冷水淋在何春丽的头上,她骤然清醒过来,现在她跟林老实说是夫妻,但相处的时间还比不上小杨的零头,夫妻感情恐怕还真比不上出生入死的战友。这么折腾,吵闹,只会把林老实推得更远。
要想让林老实的心向着她,她还得努力。于是,她迅速洗了把脸,赶回医院,给钱请食堂师傅帮忙做了个炒鸡蛋,端回来邀功。
林老实看着饭盒里橙黄的鸡蛋和何春丽明媚娇艳的笑容,便明白了,她这是还不肯放弃。搞得多深情一样,有意思吗?说到底,还不是觉得他将来会发达,如果她临死前遇到的林老实是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混得比她还不如,她重生回来还会找他吗?
只是,如果何春丽不答应,这婚就很难离。他们两家就隔了几里路,若是他执意要离婚,无疑会让村子里的人视他为负心汉,遭受千夫所指就不说了,何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恐怕还会打上门。
对于这些他是不在乎,可原主的亲人会因此被村里人孤立,遭受流言困扰,甚至是何家的辱骂敲诈。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罢了,经历了这么多失望,何春丽都不死心是吧,那就看看她有多“诚心”。
林老实接过饭盒,吃了一口鸡蛋,感叹道:“好吃,鸡汤应该就更好吃,我记得上次喝鸡汤还是十八岁那年。当时我要到部队,我妈把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炖汤给我喝,一只鸡我吃了一半。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忘不了那个味,谢谢你,春丽。”
正好小护士进来换药,林老实高兴地对小护士说:“小江,你嫂子说明天要去买鸡炖汤给我补身体,她初来乍到,不熟悉地方,今天去卖完了,你知道哪里能买到鸡吗?”
小护士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个我知道,早上有老乡到拎着鸡到咱们医院门口来卖,我明天碰见了,让他留一只肥肥的给嫂子。”
何春丽傻眼了,她其实就随口说说而已,结果被这两人赶鸭子上架,不买不行了。一只鸡多少钱啊?她手里的钱够吗?不够就丢人的了。
第6章 重生悔过文中的女主
小护士说到做到,真的让相熟的老乡给何春丽留了最肥的一只鸡。
早上何春丽起床洗漱完刚走出招待所,一个穿着靛蓝色短袖,又黑又壮看起来很凶的中年男人迎面朝她走来。
何春丽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招待所外面的台阶上,差点摔倒,她晃了一下勉强站稳,戒备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军医院的招待所!”
男人诧异地看着她:“俺……俺是卖鸡的老乡,你是林队长家的吧,江护士让俺到招待所找你,说最好看的那个就是!”
何春丽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化肥图标的蛇皮袋,袋子下方剪了一个洞,露出一只鲜红的公鸡头。
公鸡似乎不甘心被束缚在一个小小的蛇皮袋里,时不时地扑腾两下,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何春丽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脸微红,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啊,那这只鸡怎么卖?”
中年男人麻利地说:“这是最肥的那只鸡,比旁的鸡大了半个头,是江护士介绍的,俺还是给你1.4元一斤,你看行吗?”
1.4一斤,这物价真是出乎便宜,搁到二十年后,连半个鸡腿都买不到。何春丽点头同意了。
男人从背篓里拿出一把称,将袋子挂在称的挂钩上,移动称坨的细绳,等平衡后,数了数,将称往何春丽面前一移:“6.7斤,算下来就是……9.38。”
九块多钱一只大肥鸡,对经过后世物价洗礼的何春丽来说,可以说很便宜了,无奈她口袋空空,没钱啊。
但都过称了,而且看样子,这个卖鸡的又跟那个多事的小护士很熟,她要是不买,回头这事肯定会被小护士宣扬得全医院都知道。那些女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她。
想到那个场面,好面子的何春丽手往口袋里一摸,抽出仅剩的那张大团结,递给了男人。
男人找了她6毛2,加上身上的几块零钱,算下来,她现在手里头就只剩五块多钱了,何春丽肉疼不已。
更让她头痛的是,这只鸡怎么处理?何春丽拎着蛇皮袋头大,上辈子呆在农村的时候,家里穷,三两年都舍不得杀只鸡吃,这个活自然也轮不到她身上,进城生活后买鸡都帮忙杀,也不用她动手。
这就导致她不知道怎么杀鸡,也不敢杀鸡。
何春丽再次后悔,自己昨晚为什么要嘴贱,提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只鸡,她硬着头皮在旁人的打量目光中,拎着蛇皮袋进了病房。
刚给另一个病人上完药的小护士端着托盘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她连托盘都没放下,直接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板着脸训斥道:“林家嫂子,这是病房,你把活鸡带进来做什么?林队长身上那么多伤,这鸡毛乱飞,细菌飞到林队长身上,感染了怎么办?就是没细菌,公鸡咕咕叫也影响病人们休息,赶紧拿出去!”
林老实也说:“春丽,咱们没地方养鸡,你要喜欢养鸡,以后回了家,我抱两窝小鸡给你养。今天你先把鸡送到厨房,问食堂的师傅们借把刀将鸡杀了。”
谁想养鸡啊!
何春丽窝了一肚子的气,可这里就三个人,林老实是病人,小护士有工作,不可能帮她,这个活只会落到她头上,她不想干也得干。
郁闷地拎着鸡离开了病房,何春丽问食堂的师傅借了一把刀,将绑住了双脚的公鸡从蛇皮袋里拎了出来,端详了一阵却不知道怎么下手。
看她在门口站了半小时之久,一个师傅看不过去了,出来帮忙。他接过鸡,拔了一小片鸡脖子下面的毛,然后拿起刀割破了公鸡的脖子,将鸡头往下一垂,殷红的血落进了放在地上的大瓷碗里。
等血放完了之后,师傅把鸡塞到何春丽手里说:“热水在那边,用这个盆子。”
然后就走了,留下何春丽面对一地的血和手里的鸡,傻眼了。好在,她虽然没杀过鸡,但好歹见过杀鸡,知道下一步就该拔毛了。
何春丽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将鸡泡进去,烫一烫,然后开始拔毛,开膛、取出鸡肚子里的内脏。
大夏天的,干这个活可不轻松,累出了何春丽一身汗不说,还有几滴血和烫鸡的污水溅到了她崭新的白裙上。
何春丽心疼死了,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提给林老实买鸡吃的事。
完了鸡,还没完,要想给林老实开小灶,还要她自己做,于是何春丽又去炖鸡汤。
忙活了一上午,何春丽热出了一身的汗,总算把黄橙橙的鸡汤熬好了。她装在饭盒里,又打了一盒饭,拎回病房。
快走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何春丽看到小护士站在树下的阴凉处,扬起小脸,跟一个戴着眼镜,白净的年轻男人在说话。男人递给了个袋子给她,她接过笑得眉眼弯弯。
啧啧,真会装,在病房里那么凶,面对男人就换了副嘴脸,谄媚得没法看。
何春丽猜测这个男人不是小护士的对象,就是其心仪的人。
她故意停下了脚步,等小护士走了之后,才慢慢地往住院部走去。
正好那个男人也过来了,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何春丽不小心踩到了个石子,差点摔倒,还是这个男人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等何春丽站稳后,那个男人立即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跟何春丽拉开距离。
何春丽先低头检查了一下饭盒,见饭菜没洒出来,松了口气,抬头,嘴角一弯,眉眼笑得像月牙,甜甜地说:“没事,谢谢你刚才扶我一把,不然我肯定会摔倒。对了,我是三楼病人的家属,叫何春丽,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吧?”
年轻男人没有心机:“不是,我叫于梦书,是来看望我女朋友的,她就是你们那一楼的护士。”
“真的,是哪一个,我认识吗?”何春丽脸上挂着笑,实则心里不爽极了,就小护士那多管闲事的八婆性子,也配这么好的男人?这个于梦书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衬衣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金属钢笔,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且看样子家庭条件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