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好像他半年前才发誓就算后宫女的都死绝了都不会碰她一下,可现在……
赵泓干笑两声,大手盖住她脑袋就把她按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跟她说,“这发誓啊,不在于结果,主要看态度,朕是认真的。”
说认真他语气好像确实听起来怪认真的,只是苏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沉沉的,没有掺杂一丝戏谑。
他说,“说实话,若没有你,朕还真不能确定能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朕从小啊,比起做皇帝,朕更想做个将军,打一场漂亮的仗,这真打起仗来指不定就一股脑往前冲,但是吧,这一当了皇上就再没这想法了。”
“为什么?”
“朕自从当了皇帝,每天所阅皆是人间疾苦,又怎还忍心百姓再遭战乱之苦,只是朕虽不想再有战乱,可到了必要的时候朕也绝不会退缩,但现在又不同了。”
他低下头来,双手捧起她的脸,“现在朕有你了。”
他定定的与她对视,眼底有千般温柔,万般深情,“朕不怕死,现在也不怕,但朕怕留你一人孤零零的过后半生,朕舍不得。”
苏姝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又湿了眼眶,“皇上……”
“你这个傻瓜,怎么又哭了?”
他用拇指将她掉下来的眼泪擦掉,笑着同她说,“朕说这些你该高兴才是。”
“妾身高兴,可妾身……”苏姝抽着鼻子很诚实的说,“就是忍不住想哭。”
赵泓失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倒是挺实诚。”
他深吸了一口,沉下气后,他再次认真的同她道,“你要相信朕,朕一定会好好回来。”
苏姝哭着点头,“妾身相信。”
赵泓再次缓缓笑了起来,“朕说过,会带你去看山高海远,朕一定不食言。”
苏姝看着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可她为什么更想哭了呢?
这样的笑,明日过后,她便不知多久还能看到了。
赵泓见她眼泪还不停的往下掉,甚是心疼,可好像他越说她哭得越凶,他便想着还是不说了罢。
他想他现在能做的,怕就只有静静为她擦干眼泪了。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低头温柔吻上了她的眼睛。
他薄唇贴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她身子微微一怔,半晌,缓缓闭上眼,仰头,送上了自己的唇。
那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却是尾净余长,抵死缠绵……
第二日,赵泓便走了。
那天,金陵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大家都说这是吉兆,苏姝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泓这一走,还把后宫剩下还没能打发的妃嫔也都带上了。
苏姝知道她们这此定会一去不回。
这下,连同她一起遛狗唠嗑的人也没有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同他一起出征,可祁王阴险狡诈,这已经死了两个将领了,一旦祁王也派出刺客刺杀他们,她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赵泓不在她也不能一个人偷跑出宫,整个后宫空落落的,让人一步都不想迈出去,整日她便呆在凤栖宫里看戏本,明明是吃了睡,睡了吃,她却瘦了,瘦了好多,比从前她入宫的时候都还瘦。
大家都说她病了。
她想,她确实是病了,应是害了相思。
她很想他。
立夏每天都烧香拜佛,希望赵泓能早些凯旋回宫。
不知是否上苍真的听到了立夏的祈祷,这场仗结束得很快。
兵不厌诈,不只是祁王会用,赵泓也会。
赵泓是个有远见的人,虽然自登基后他就不想再与任何一国起纷争,但他还是在各国安插了暗探,以备不时之需,澧朝当然也有。
这一次,赵泓便是趁祁王一心扑在战场上的机会,让潜伏在澧朝大京多年的暗探趁机挑起了澧朝诸皇子的夺嫡之争,不得不说澧朝皇族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在暗探挑唆之下,二皇子禛王直接杀进了皇宫,还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说祁王是皇帝与其亲妹妹华安公主所生,义正言辞的将这场逼宫说成了大义灭亲,斩除昏君,不让皇位落到一个血脉肮脏的人身上!
澧朝的诸官与百姓或许并不相信这个荒谬的说辞,但只要能要祁王不当皇帝,禛王就是说祁王是妖怪他们都信,毕竟只要祁王在一日,澧朝与诸国之间的战争就不会停止,哪怕这些年祁王确实为澧朝做出了开疆扩土之功,但战乱中的百姓们却苦不堪言。
所以最终,这场战争是以祁王被迫退兵而休战,他再不退兵,只会被两面夹击。
在凯旋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传回的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被传回——赵泓在返回途中,遇刺身亡。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苏姝只觉心脏一瞬停止了跳动,眼前的整个世界也仿佛轰然倒塌,而她也倒了下去。
她像是于混乱中做了一个梦,这是一个久违的梦,梦里有人带她去攀高山,涉长河,看尽了星辰大海,草原茂林,最后她与那人在一座小城里买了一个宅子,不再到处奔走,就在那个小宅子里,安稳的度过了余生。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梦境变得异常的清晰,星辰与大海触手可及,更是漫长的仿佛一梦一生。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他,也只可能是他。
然而梦境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死了。
她猛然惊醒。
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大喘着气惊坐起身。
她还未从梦中缓过神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太后,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很快,她面前便出现了太后的面容,在太后的脸上,她没有看出一丝的哀容。
“太后?”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件很异常的事,她晕过去,本该是立夏或是刘嬷嬷守着她才对,怎的不见她们身影,而且这会儿,莫说是立夏,整个寝殿除了太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外头也是静悄悄的,像是整个凤栖宫都成了空壳。
这片刻的思索,苏姝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突然睁大,激动的抓住太后的手问道,“皇上没出事对吗!他们一定是骗儿臣的,对吗太后!”
太后面上露出了一个和蔼又欣慰的笑容,轻抚着她的手道,“真是什么都骗不了你啊。”
“这么说是真的了!皇上真的没事!”苏姝激动不已,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太后点头,“泓儿没事。”
在从太后口中听到这话后,苏姝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很是迷茫,“那为什么……”
太后面色一顿,目光缓缓垂了下去,神情似有愧色,半晌,她叹道,“这是泓儿自己的选择。”
苏姝眉头微皱,“儿臣不明白。”
“泓儿会如此,一半是为了哀家,一半……”太后抬眸静静的看着她,“是为了你。”
苏姝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滴泪猝然从她眼底滑落。
如果她没有猜错……
“皇上是故意假死?”她这句话虽带着疑问,可她的神情分明是已经了然一切。
“好孩子,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太后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泓儿同哀家说了,他想带你去云游四海,他如今就可以做到了。”
苏姝摇头,眼泪哗哗的落。
太后长叹一声,“你要相信泓儿的选择,你不要觉得他为你放弃了多少,恰好是因为你,才给了他丢弃冠冕为自己为你们而活的选择。”
“哀家的孩儿,哀家了解,他不是贪恋权力的人,什么江山迤逦,对他而言无非负担,你想想他这些年,他可有用这皇权享乐过什么?如果可以选择,哀家敢肯定,他不会愿意生在皇家,做一个帝王。”
太后知道苏姝为什么哭,不是伤心不是难过,她是难以抒怀赵泓为她舍弃了江山,所以太后说的这话句句落在了她的心坎上。
苏姝深吸了几口气,抬手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哑声问太后,“那皇上现在在哪里?”
“他在城外有座宅子,哀家会命人送你过去,最多半个月,他一定会回来。”
同苏姝一起去的还有立夏,太后为她们二人造了新的身份,还有相应的鱼符,凭此鱼符她可随意出入大晁的任何一个关卡,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所用所需皆需要她们入城购买,太后如此或许也是想锻炼一下苏姝,毕竟苏姝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却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从此以后,他们就要一切靠自己了。
那宅子很小,刚好够住下三个人,但宅院外有个亭楼,足足有七层楼高,站在上面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苏姝每天吃了饭就会爬到这个亭楼上朝远处眺望,期盼着视野里能早些出现他的身影。
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只有他出现了,她才能相信是真的。
那日是在来这里后的第十三天,她坐在亭楼上,同往日一般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看着远方,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阳光开始变得有些微热,远处湖泊水气氤氲如雾,朦胧一片。
就这么在亭上坐了一上午,看着湖面的水气渐渐被阳光蒸干,露出岸边漆黑的树影,树影在热浪之下会隐隐浮动,她常常会把树影错看成是他打马而来,这次也是,那浮动的树影像极了一人策马向她奔来的模样。
为了以防不是眼花,她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然而还未睁眼,她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呐喊远远传来,“苏苏——”
她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有一人策马扬鞭,踏碎一路繁花而来。
真的是他,他回来接她了。
仿佛云散日升,她脸上瞬间绽出一个无比欢喜的笑来,提裙冲下了亭楼。
亭楼很高,阶梯很长,她跑了很久,出亭时他已策马至她眼前。
看见她,他旋即翻身下马,她亦提裙向他奔去。
那是一个满怀的拥抱,她冲进他怀里攀上了他的肩膀。
赵泓紧紧的抱着她,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她发间的芬芳,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着,“我回了,我回来了。”
苏姝抱着他却是痛哭起来,赵泓宽慰了她好久。
他们这么大动静,立夏当然是听到了,待她奔出屋里,看到的就是两人抱在一块的场景,她没有打扰他们,看他们紧紧相拥,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静静的退回了院内,让他们好生叙旧。
虽然该说的太后已经同苏姝说过了,但她还是难过,愧疚。
太后说他若可以选择,来生必不愿生在帝王家,但已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他有作为帝王的抱负,可如今,大晁好没成为他所期望的那样,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却为了她全然放弃了,她如何能不愧疚。
赵泓告诉她,“我是有抱负,但我的报复母后也可以做到,朕还不用那么累,也不用困在这小小皇城?何乐而不为?”
趴在他颈窝里哭到打嗝的苏姝听了微微一怔,缓缓从他颈间抬起头来,抽嗒嗒的望着他。
看着她这泪流满面,鼻涕也满面的样子,赵泓有些忍俊不禁,一边给她擦着脸一边笑着同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在知道母后有掌权之心时,我确实十分惊讶,但惊讶之后便是高兴,原本我还愁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看山高海远,现在这场仗打完了,我今日就能带你走,我真的很开心。”
他说完这话,她又想哭了,“妾身不值得你为妾身做这么多。”
赵泓伸手敲了下他的鼻头,“不是为你,是为我们。”
“你想要的,就是朕想要的,”他捧着她的脸,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我,不分彼此。”
以他们的身份,金陵不能久留,是以他们第二日便打算乘船离开。
到了码头,苏姝与赵泓上了船后,立夏却站在原地没有要上船的意思。
她和苏姝都说好了,等皇上回来,她就要与她道别了。
她对苏姝说,看着她与皇上的感情,她也想嫁人了。
但真实原因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尹毓棣走的那一日,她去送他了,虽然他是个男的,但毕竟也一起共事了那么久。
出宫门时,尹毓棣跟她说了一句话,“你看娘娘的眼神很奇怪,你知道吗?”
当时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等回过神来,只见他用那种猜对了什么谜底一般的表情看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
“如果你还想在她身边留得久一点,最好把你那份心思再藏深一点。”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是好心提醒她,但也正因为这句话,她才决定了今日的离开。
她本是想余生都伴在她家小姐身边,看她成婚,生子,将孩子养大,与爱人终老。
这曾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事。
但如今,那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她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也再也没办法怀揣着那份龌蹉的心思待在她身边,从前的幸福感变成了罪恶与折磨。
当时她同苏姝说起她要离开去找自己的另一半时,苏姝很震惊。
也许苏姝猜出来了她说的是假话,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苏姝尊重她。
从一开始苏姝就说了,立夏不是她的奴仆,她是她带回去的朋友,所以如果哪一天她想走了,完全不需要她的同意。
“开船喽,二位客官坐稳了——”
船夫将竹竿撑着码头缓缓将船推离了岸边,立夏与苏姝默默相望着,没有再说离别的话。
最后是立夏先转了身,今日太阳毒辣,若是她家小姐再这般坐在船头,就要被晒伤了。
见立夏转身,赵泓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想让她先进船舱,这时候,案上突然传来立夏的喊声,“小姐,您还没给刘嬷嬷糖呢!”
苏姝跟她说了赵泓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刘嬷嬷的事赵泓自然也是知晓的,所以她才没忌讳的这么喊了出来,她觉得刘嬷嬷跟她们这近一年的时间,好歹也有些情分了,戏总得演足才好,不然刘嬷嬷知道自己被耍得团团转,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主仆情分就这么没了,这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