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少爷……”
“说。”
小圆难受:“扛敏的药物医生说服用会痛,过敏还没消下去,今天状态这么差,还吃吗?”
这个药是可吃可不吃的,看情况而定。
从小圆眼里看来,楚闻舟的状态显然并不好。
有好半天,楚闻舟低低的声音传入耳:“吃。”
声线是男人一贯的坚定和低沉。
而门口不知何时站着的南烟,背贴着墙,手紧紧捂着嘴,双眼圆睁。
激烈的呼吸和心绪,压死在安静之中。
里面的声音再起,南烟等自己能回神了,没进去,悄悄的,从门口垫着脚尖走了。
而一旦离了病房,南烟大口喘气跑起来。
自己的呼吸声渐渐粗重。
却盖不过脑子里的声音。
杭长泽的话,小圆的话,楚闻舟的话,在她脑子中搅成了一团。
混乱无比。
第93章 各自
南烟坐在研究院住院楼的, 不知道哪个角落。
木质的长凳上, 女人深呼吸, 胸膛从剧烈起伏缓缓的, 趋于平静。
走廊的声控灯光,因为长时间没有动静,也都自动关闭了。
天边无星无月,窗户里投进来的是路灯冷光, 发白。
南烟神色困惑, 目光没有焦点漂浮在空中。
但是连日来感觉奇怪的那些,也终于有了解释。
平日里总觉得漏掉的想不起来的关键,在小圆和楚闻舟的交谈后, 有了提示南烟也想起来了。
楚闻舟连日来的过敏, 是因为……换药了啊。
应该是从稳定的第一期药物,换到刺激神经生长的第二期药物吧。
这些南烟都是听医生说过的,但是没人提示,就是想不起来, 当然, 最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个。
南烟皱眉,整个人都挪木凳上,双手抱膝。
脸埋在方寸之间, 连呼吸都能听见。
“这个病人又来了啊,哎,啧啧, 这个分析单,用药太复杂了吧。”
“用药不复杂,能来研究院?”
“好几样亚洲人不耐受的药物啊,又不能上常规的抗敏药,是挺为难的。”
“楚先生是在国外的一项手术进程里,最近刚换了药物疗程,身上的药性不能岔了。”
有两个护士脚步匆匆,从南烟身后路过,往南烟来的方向走着。
“啊,那人不是很难受吗?”
“难受也没办法,忍着。话说回来,他真的挺能忍的。”
脚步声远去,南烟眉头再深深褶起,把脸往膝头深深埋了埋。
换药楚闻舟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不懂。
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去旧金山,还来云南陪她拍戏,她也不懂。
他不是,不是也挺喜欢自己的吗?
南烟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气,脑子混乱极了。
*
小圆把药给楚闻舟,楚闻舟吃了。
男人不说话,小圆从那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来是不是更难受了。
护士中间来换了一道药,也不能说是药,就是生理药水,帮助代谢以减缓过敏症状的。
“二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小方在外联系保镖,研究院那边就楚闻舟的情况,和A&T商量有了结果,让人过去说建议,还有些正在配置的外用缓解药物,要给小圆。
楚闻舟垂了垂眼睫。
缓缓道:“你要去就去吧,研究院外一半都是军区的,不会出事。”
小圆想了想:“不然我先给二小姐打个……”
“不用了,她在说工作的事情,我需要人会给她打电话的。”
楚闻舟口吻冷淡,说不上来的带着距离感,小圆也不敢在问,那边又催了一次,小圆便起身离开了,走前仍不放心,说要是有什么事,南烟回不来就给她打电话,她跑回来也很快。
楚闻舟眉目不动,只淡淡的挥了挥手,让小圆快走。
小圆离开,门拉的半掩着,怕楚闻舟这边要是有问题,外面听不到声儿。
手机显示晚上九点,云南的天都黑了,病房内还是只有一盏南烟开的灯,柔柔的光打下来,不刺眼,很温和。
很是安静了一阵,楚闻舟转头看门一眼,又低下头。
人还没回来。
或许,又是其他什么人找她吧。
脑子里短暂的想过南烟和严礼聊得特别愉快的画面,楚闻舟摇了摇头。
不想多想。
也不愿意多想。
“吱呀——”
就这么一小会儿,门被推开,男人口吻寻常:“回来了。”
门外的南烟神色有些木讷,缓缓点头:“嗯,回来了。”
声音说不上的,带着两分呆板。
南烟进病房,转头把门关上,走近,坐楚闻舟的病床旁边,一瞬不瞬将楚闻舟看着,楚闻舟刚回了一条信息,若有所感,抬头便和南烟的目光相撞。
南烟的反常,一目了然,楚闻舟眉目微动,轻声问询:“怎么了吗?”
南烟闻言下意识低了低眼睛。
灯光的阴翳打在她脸上,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楚闻舟见此,想了想放下手机,郑重起来:“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比如演戏接剧本的事情。
南烟微讶,极快抬眼睨楚闻舟一眼,这次连头也低下去了。
就很不对劲儿。
楚闻舟感觉得到对方情绪的低落,但是闹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我……我,想抱下你。”
女人开口突兀。
要求也很,突兀。
楚闻舟愣了愣。
南烟咬唇,抬眼看楚闻舟,神色较真,她没开玩笑,就是字面意思。
默默对视几秒,楚闻舟坐正,缓缓,对南烟张开了手。
同意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南烟几乎是用扑的,撞进了楚闻舟的怀里,冲力太大,男人背脊碰在病房摇起来的靠背上,楚闻舟好笑:“你这个样子,怎么像我三岁的侄女儿。”
顿了顿,轻声试探道:“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南烟死死抱着楚闻舟的背脊,摇头。
力道大的违和,楚闻舟调整了下坐姿,南烟的手死死压着他肋骨,脸不偏不倚埋他胸口,心脏的上方。
“没有。”
女人声音变沉,不复平时的欢快的优雅。
楚闻舟感觉到不对,缓缓抬手,须臾,手指落在南烟的发里,五指穿梭在稍显混乱的发丝里,往下,把她乱发拢在一处,是个安抚性的动作,温柔极了。
“那是什么?”
抱着对方,声音也从胸腔内传来,比平时都低。
南烟声音闷闷的:“你最近怎么老是过敏,现在浑身又起红疹。”
眼神不安闪烁片刻,南烟闭目,感受对方的体温:“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闻舟的手微滞。
身形有片刻的僵硬。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这点反常也被南烟捕捉。
耳边有一声轻笑,抱住的身体又极快的放松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楚闻舟的手在南烟头发里拂过。
“没什么,就是药物不耐受,有医生呢。”
南烟闻言,五指收拢,嘴唇紧紧的抿起。
“嘶——你力道太大了。”楚闻舟出声提醒。
“我身上在起疹子。”
本是责备的话,多加了一句解释,顿时变得委婉。
皮肤本来就有些痒,被大力抱着,红疹更不舒服。
南烟后知后觉也明白了这点,手松开来。
“那……我下去?”
带着两分不愿。
“松点就是。”
他也喜欢这个拥抱。
南烟身上像是个小火炉一般,楚闻舟偏低的体温在这个拥抱下,不多久就被捂出两分燥热。
他看不到女人的表情,同理,怀里的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近乎宠溺的温驯。
“楚闻舟。”南烟叫了他一声。
“嗯。”楚闻舟淡然应着。
“我们去旧金山吧,你这样反复,让人很担心。”
女人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难耐的情绪。
楚闻舟愣了愣:“什么?”
“去旧金山吧,这边医疗没有国外好。”
楚闻舟奇怪:“你不是还要拍戏吗?”
声音温和,温和的没有大的波动,平直的南烟心里有什么堵着,难受极了。
“不拍了。”
闷闷的,说得极快,像是赌气的声音。
楚闻舟觉得不对,伸手去捏南烟的下巴,想看她的表情,手刚一触到,被南烟大力推开了,女人的手烫,碰着他低温的手反差明显。
“你怎么……”
话问了一半,南烟把鞋踹了,爬上了床,动作一气呵成,楚闻舟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只觉得身上一沉,他背脊沉入靠枕里,南烟的脸还是深埋在他胸口,只是,整个身体都靠过来了。
算不上很沉,但是整个都跑他怀里,像是要糖吃撒娇的小孩,一样……
南烟:“不想拍了。”
楚闻舟拢了拢南烟的腰,怕她在床沿上掉下去。
“进来点,别说着就下去了。”
“就这样。”南烟也固执。
楚闻舟只得放一只手在南烟腰上,皱眉:“之前不是你说一定要拍的吗,怎么突然又说不拍了?”
有片刻的沉默,南烟闷声道:“太辛苦了,不想拍,又是山崖又是枪战的,不想拍了。”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楚闻舟是信的。
但是南烟来说,楚闻舟不信。
结合着南烟今晚的举动,楚闻舟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
男人不再发问,女人也不再说话,两个人的体温交叠,一室内就剩两个呼吸声,一个沉一些,一个细一些,时而交错,时而交缠。
难分难舍。
楚闻舟的手再落到南烟头发上时,隐有轻颤,本就轻柔的动作更小心了。
“南烟。”
低哑的一声,平静下暗藏着汹涌。
“你演戏很有天分,喜欢的事情,还能有天分,这是很不容易的。”
喉头滑了滑,楚闻舟垂目:“……不要放弃。”
“我还可以演其他的戏。”
男人镇定:“你已经进组了,就算是以后能演其他的戏,这个剧组后面的戏你让郭峰找谁,而且剧组已经在网上宣发了,临时换人,你在业内的口碑会不好的。”
楚闻舟说的是实话,她的根基还没起来,骤然退组,肯定是有影响的。
影响,还不会小。
南烟沉默,手臂不敢收紧,拽着楚闻舟衣服的手指却攥了起来。
楚闻舟上衣的布料被揉皱。
气氛胶着,南烟不想退步,楚闻舟也不打算同意。
南烟紧闭的眼睫颤动,不演戏只是突然冒出口的想法,但是真正到落实,她其实没有想过,但是,如果要陪着楚闻舟去国外,她确实演不了这个戏。
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说没有一点不舍,是不可能的。
但是……
但是。
南烟眉心紧蹙起来,只觉得眼底起雾,难受得紧。
头顶倏尔一声轻叹。
腰部被男人双手提起,楚闻舟把南烟往上抱了稍许,南烟没留意,被这样一带,失去平衡,再回神,窝在了楚闻舟的怀里,被男人掐着腰紧紧抱着。
这下是真的贴一起了。
南烟混乱的鼻息间,全是对方的味道。
木质的香气,带着两分雅致。
有什么东西在消融。
楚闻舟将下巴轻轻靠在南烟的额角,两个人异常亲昵,可谁都没有推拒对方。
楚闻舟的呼吸落在耳边,微痒。
“女演员保鲜期很短,少拍一部,就会很长时间失去曝光。”
“演艺圈的人也就那些,踏实的一步一步来,以你的天分和认真,会有好结果的。”
“再说了,这种班底和剧本,错过了就要等很久。”
话音顿了顿,楚闻舟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耽误。”
南烟气息吐在楚闻舟的胸口上,潮热。
“你不是不喜欢许君雅拍戏吗?”
这问题的对比对象实在是怪。
小方要是小圆在旁边,肯定会就这个比拟发问。
楚闻舟却没有,他下巴在南烟额角上小小的蹭了蹭。
他也没有说“你和她不同”这种南烟预期中的话。
他说:“我没有不喜欢她拍戏。”
“在上一段感情里,我不喜欢的,是她对我的忽视,对我的付出和牺牲的理所当然,但是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好,都是互相的,对不对。”
“有梦想是很好的,能实现梦想,更是不容易的。”
“我不希望我爱的人以梦想为由践踏我的付出,但是……”
男人长出口气,轻轻闭眼,话也是轻轻的。
“我也不希望我爱的人,为我放弃梦想。”
入耳,重重的砸南烟心上。
南烟难受极了,瓮声瓮气:“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的吗?”
楚闻舟笑起来,身体不舒服,笑着声音有些发飘,不如往日实沉,带点虚。
“你看我对不相干的人,有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