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深呼吸,陷入回忆控制不住情绪的激动,一个眨眼,眼眶中的泪水下坠,模糊了眼睛。
“二小姐你……”
南烟摆手,制止小圆走过来的步子。
“我就是太高兴太激动了,失陪下,我、我去冷静会儿。”
声音喑哑哽咽。
等南烟出去后,再回来,眼眶都是通红的。似是哭了一场。
不过思路清晰,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有条不紊的缜密,和医生交流后续的配套病情,不止商量了一期Nirvana的治疗方案,也商量了“如果不幸病情到二期”的后续治疗。
语速快,问话密集,医生脑子都有些跟不上南烟。
在小圆眼中,南烟边边角角几乎全问了个遍,才放过一息尚存的医生。
不过南烟一扫来时的焦虑,精神头也好了太多。
那双眼里,像是聚了熠熠的光。
*
从医生的诊室出来,南烟焕然新生,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
和小圆商量好一起去陪姨妈检查,不期在楼外遇到了楚闻舟和小方,楚闻舟的脸色阴沉沉的,小方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检查吗?”
全部的检查完成应该没这么快的啊。
楚闻舟不答南烟的话,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停顿:“你哭过了?”
楚闻舟见微知著,南烟抗不过那洞若观火的眼神,轻咳一声。
“姨妈的病情目前看起来控制的很好,没忍住激动,哭了一场。”
楚闻舟眉目微动,觉得南烟这话不对。
还没仔细分辨,南烟转移话题,快速问道:“对了,你们过来,是找我?”
也只有这一个理由比较合理。
“对。”
楚闻舟再次皱眉,长出口气,不愉。
口吻沉沉的。
“我的病情分析也出来了。”
“不过,医生点名要家属陪着,所以,我需要你。”
南烟愣了愣,满心的开怀被楚闻舟一句冰凉的打散了。
点名要家属跟着听,难道,不太好?
这点疑惑在楚闻舟面前也只有压着,南烟想了想,现实:“你能让我听吗?”
可以说问的非常犀利且中肯了。
“我想了一圈,你陪着听是最好的,所以,来吧。”
而南烟跟着一路,楚闻舟都沉默。
初进诊室,小方和小圆也被打发了。
医生甫一开口,南烟倒是有几分懂了,为什么楚闻舟说她陪着听是最好的。
医生说的是法语,一脸的凝重,由楚闻舟交流翻译。
第一句就是:
“楚太太、楚先生,就目前病历看起来,情况不是那么好。”
下意识的,南烟就笃定,“最好的”是因为她不是那么在意楚闻舟,所以,相对的,也能更镇定得体的应对。
身旁男人不会懂南烟心头想的,不过下颌线,崩得紧紧的就是。
南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是晚7点没更新,那就只有一更,卡死在原地。
第34章 邀请
楚闻舟深吸口气, 十指交扣放身前, 问:“怎么个不好?”
医生再度翻阅病历, 厚厚一沓的各种检查详尽,不一而足。
抽了抽眼镜,抬头正色道:“楚先生应该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吧?”
“可以这样说。”
“出国前的各种检查,还有可能的一些情况,顶尖的医生都给我分析过,我还能背下来。”
医生的眼睛挪向不明状况的南烟, 问:“那楚太太呢?”
楚闻舟从容:“我太太半个月前刚和我举行完婚礼, 不是特别清楚,最了解的还是我和我的主治医生。”
医生点了点头, 研究院里豪奢人家见的多, 什么样的情况都有,他并不是特别惊讶。
清了清嗓子,再用法文道:“楚先生和我们的科室的好几位教授,一直在进行沟通是吗?”
“问了一些病情相关的治疗,但是缺少检查和见面的条件, 他们也不能很好的做出判断。”
而病情相关的病历和拍片, 楚闻舟是不会用网络上传发送的, 他怕被有心人截取, 因此纯口述的效果, 就很难判断。
医生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马丁教授昨天飞学校进行演讲,沃特教授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实验数据跟录, 所以派的是我来和您交流。”
楚闻舟点了点头,带着一股少爷的矜持优雅,递手:“既然是共通商议的结果,那您尽管说就是,我有心理准备。”
金发医生瞧了一眼南烟。
南烟猜测着,跟道:“您请说,想问什么也都问。”
医生点点头,站起来,从病历里抽出三张片子,放在阅片灯箱子里,打开灯箱,南烟眯眼,瞧着像是X光片和脑部CT的,南烟认出来有腿和脑部。
医生指着腿部的那张,道:“目前几次的拍片,看出来腿部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是的。”
“那我想问楚先生,你的腿部还有知觉吗?能行走或者站立吗,请详尽的告诉我。”
楚闻舟抿唇,垂目。
这句话没有翻译给南烟。
“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了解详尽,才能凭经验做出一些预测。”
楚闻舟抬眼,说一口流利优秀的法文,缓缓道:“有感觉,但是,像是隔着什么一样。靠着墙勉强能站着不倒,不能维持很久,不能走。然后这种感觉,时强时弱,很难说,有时候可以挪动一下腿部,有时候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
南烟自觉在听天书,只见男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神色带着淡淡的抗拒。
可谈吐举止顺畅,远观,也算是侃侃而谈。
南烟不恼,他不想说的,南烟觉得他可以保有**。
医生又问了几句,边问边记录。
楚闻舟越说,眉头越是皱起来,刚开始还能流畅,到后面,带着薄薄的恼,说话也斟酌起来很多,想必提到了很多他不愿意示人的隐秘。
医生也没有强行要求楚闻舟翻译。
一席话后,医生终于手挪到了楚闻舟的脑部那张片子上,说起正事来。
“您的情况我了解了,等今天的检查完成,我们会再次开会,就检查后的数据进行讨论的,现在说一下病历上能看出来的问题吧。”
“目前还能看出,脑部下方还有血块,然后这一块太深入,华国内部不好动手术是吗?”
楚闻舟:“是这样。”
医生一语石破天惊:
“我们怀疑,您大脑内说不定,还有一些细碎的玻璃没有取出。”
楚闻舟失语一瞬,给南烟翻译了。
他说不出话来,南烟察言观色,帮他问。
“何以见得?”
“您看,这一部分,是淤血加血块,您出意外的时间到现在也有那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进行吸收,我们怀疑,不能吸收的原因恐怕,内部还有异物,我们觉得血块内可能包裹着玻璃渣,而且就您的病历上的手术叙述,伤口当初的清理深度,完全的有可能。”
南烟是人精,楚闻舟干脆纯当起来翻译。
南烟:“然后呢?需要取出吗?”
“当然。”
南烟:“那你们有这个技术吗?”
医生:“有倒是有,但是……”
楚闻舟:“但是什么?”
医生:“但是,您现在的这一块受损,就算是能进行微创手术取出玻璃渣,但是对您遇到的问题,帮助并不大。”
楚闻舟快速道:“我知道,我是来检查脑部,看能不能做你们的神经修复手术的。”
医生垂目,叹了口气,转身去将片子取了下来,归位的到病历之中。
后面的话像是不好说。
南烟:“有什么您就说吧。”
医生将病历放好,直起身,看着两人严肃道:“楚先生既然您和两位教授都有接触,那肯定知道,这个所谓的‘神经修复’的项目研发出来,首先针对的是身体的运动部位的一些神经修复。”
楚闻舟:“教授提过一些。”
“您受伤的地方是最脆弱的脑部,这个手术,我们目前也尚在研发阶段,脑部这种情况,能供我们研究院进行临床的病历并不多,所以进度缓慢……”
“也因此……风险很大。”
楚闻舟沉默一霎。
医生站直身体,双手揣白大褂里,郑重道:
“您现在的情况,今天进行一系列检查,先看有没有手术的条件,还有定位血块的具体位置,能不能做微创手术。”
“至于神经的修复手术,也全赖于这次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小组会第一时间进行开会研讨楚先生您的情况,至于这个手术……”
“我还是先给二位简略讲一下过程和风险吧。”
“不用了,这个我知道。”
楚闻舟声色冷然,阻止。
医生的目光看向南烟,楚闻舟道:“我会和我太太说的。而且,现在并不确定我能有条件能进行这个手术不是吗?”
“是这样,但是我们习惯先把可能的方案和病人聊完。”
医生又抽了抽眼镜。
楚闻舟法语说的飞快:“但是除了这个手术之外,我想要再度恢复行走,除非奇迹发生,不然几乎没有可能是不是?”
医生被楚闻舟的尖锐问住,好半天,轻咳一声。
“大概率上,是这样。”
神经类的修复,目前也是他们研究院居于世界的前沿,每年有很多的职业运动员来他们的研究院接受治疗,效果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楚闻舟这个情况,又太特殊了,几乎到了百分之几。
他们研究院都治不好的,那可不是要等奇迹发生了。
可是,奇迹之所以叫奇迹,本来就是因为出现的概率几近于无。
突兀且快速,医生又说了一句话。
楚闻舟的手骤然收紧,脸色变得苍白。
有好一阵静默。
楚闻舟闭眼道:“我知道了,会做好心理还准备的。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声音听起来哑得很,像是从沙子上滚过一遭。
像是他心头的火光,被什么给吹得晃动了一霎。
*
南烟和楚闻舟从诊室出来,小圆和小方起身,南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跟着。
而楚闻舟看都不看后面的样子,让小方愣了愣,顺从南烟的意思,拉着小圆又坐了下来。
南烟轻手轻脚跟着楚闻舟,一路从一楼走到外面。
快到中午了,日头很烈,阳光正好。
南烟轻声提醒:“你还没和我说手术的弊端呢。”
楚闻舟的轮椅停了下来,回看一眼,南烟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一路都跟着的。
喉头的话卡了几卡。
楚闻舟闭目,还是吐了出来。
“神经修复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一共分两期,会在半年内完成。第一期是破坏改造现有的神经端口,第二期是用他们实验室培养的新材料进行手术。”
说到这里,又没声儿了。
南烟小心翼翼悄声道:“那,然后呢?”
“既然要碰原有的神经,碰到脑内的结构,那就有风险。”
楚闻舟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来。
“手术放在身上还好,最多就是好不了。放脑部的话,脑部复杂,手术一个不好,动到其他的了,那就得不偿失。”
“会吗?”
楚闻舟霎时笑起来,笑的南烟有点渗。
男人唇角翘起:“听过华国的戒毒手术吗?”
南烟皱了皱眉:“略有所闻。”
“那你搜搜就知道了。”
“你去哪儿啊?”
楚闻舟刚启动的轮椅,因着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有那么须臾的静默,男人并没有回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用跟着我了。”
声音沉甸甸的,像是被许多纷扰的情绪拉拽着,心乱不能平息。
“那你……小心。”
“谢谢。”
罕见的,男人对南烟的关心道了句谢。
瞧着人离开的背影,南烟几乎笃定医生最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
或许……是失败案例?手术失败的后遗症?
那能让提前了解过很多的楚闻舟,都感觉到不适的案例,南烟有点不敢深想。
不过他这样,任是哪个圈子里的人一夕之间发生这种事儿,怕都是接受不了。
前半截儿人生多金、潇洒、聪明、优秀,还长得帅。
堪称行走的芳心收割机。
现在每天坐轮椅上,这是多大的落差,怕是从天上被扯到了尘里。
而大家的眼光,来自自身的认知,就像是一层褪不去的蒙蒙尘灰,细碎烦扰,擦不净,挥不去。
南烟就顶着太阳瞧着人离开,才往研究院内走。
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到了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或许,她和楚闻舟都是习惯沉默消化掉所以烦扰的人。
南烟不是很急,小方和小圆看她一个人回来了,很急!
小方:“二小姐,少爷呢?”
南烟:“说要一个人静静,我就让他走了。”
“那、那他也没有说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