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舟又是向来不苟言笑。
被这夫妻两对比着,气氛沉静的他们就不好意思打破。
憋着忍着, 一顿饭也就吃完了。
楚荣没有办法, 让酒店的人上茶,司马当活马医, 还想和他们说说话, 探探底。
而一直打哈欠的南烟这下不干了。
茶还没端上来,南烟就撒娇说困,说想回家。
楚筝出面安抚了几句, 想让两人再坐片刻,结果也不知是真的被宠坏了,还是性格就是那样骄纵,楚筝说的时候还好,楚闻舟顺着又说,南烟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说变脸就变脸的娇花模样,让楚筝真是看得叹为观止。
这不是被宠坏了,这就是作吧。
偏楚闻舟还好脾气安抚自己的妻子。
南烟则看着楚闻舟,一路从当初的山盟海誓念叨到蜜月许诺。
“我就想休息下,结婚时你说了要对人家一辈子好的,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了,难受,又困,身在异地举目无亲,你就这样对我吗?呜呜呜……”
“怪不得大家都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嘴,嘤嘤嘤~”
楚筝和楚荣二脸懵逼。
楚闻舟上前安抚了几句,南烟泪眼才堪堪止住了,不过嘴巴嘟起,神色委屈惨了,他们请她来吃饭,像是给了她多大委屈一样。
“不好意思,见笑了,她就是这个脾气。”
“她这样我也没法,我先带她回家吧,至于聚会,以后有的是机会。”
南烟闹得厉害,楚闻舟丢下轻飘飘两句,要带人走。
楚荣和楚筝闻言,简直挽留不是,不挽留也不是。
好半天,兄妹两愣是没拎出一句话来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而楚闻舟显然也不是和他们商量,说完了让小圆带着南烟,转身就走。
做事风格一如既往的强硬。
楚筝向前追了两步,被楚荣拦住了。
“算了,别去了。”
楚荣:“国内都说小叔很疼爱这个新婚妻子,连大伯母都受过气,你去了也讨不到好。”
楚筝懵:“可、可我们什么也没问出来啊?”
不要说他们的行程安排,就连最基本的住址都不知道。
楚荣眉眼下压,阴鸷道:“没事,既然打过照面了,机会还多,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往上赶,再说了,爸交代的我们什么?”
“让盯着楚闻舟,看看他是不是来美国求医的?”
“这不就对了吗,医院我们都找人看着了,他要是预约,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再退一步,我们是远亲,他既然不会参与酒店这一块,不管对我们心里是什么态度,多少会给几分面子,我们就这样不近不远的拿捏距离,一周拜访一次差不多了。”
楚荣想到什么,眉目又舒展开:“腿伤不是小病,肯定不是吃药就能好的,要是住院手术,一周时间也出不了院,这个时间出不了问题。”
楚荣向来算计得厉害,楚筝听着也是这个道理。
有些沮丧,还是点了点头,听了她哥的话。
楚荣:“你也不用灰心,来日方长,我看南烟倒是心思简单,女人在购物的时候总是话多点,下次去你们买东西,岔开楚闻舟,探探南烟的口风呢!”
楚筝笑起来:“哥你这个法子好,我下次带她去买珠宝。”
南烟健谈,她大方送几样东西就是,南家肯定不会有楚家这财力的,到时候发展成了朋友,以南烟那性子,还不得什么都和她说了。
心情的郁郁,在这种遐想下缓缓散去。
楚筝仿佛都能想到南烟和她抱怨楚闻舟时的模样了。
*
仍留在酒店的里的兄妹有自己的打算。
刚摆脱亲戚的南烟和楚闻舟,也在车上说话。
南烟用纸巾擦眼角,眼尾压着一抹红,瞧着楚楚可怜的样子。
声音除了沙哑一点,开口如常。
“真是好久没演过哭戏了,你盯着我那一刻,我差点以为哭不出来。”
楚闻舟闭目靠在车枕上,神色褪去强撑的从容,难看得紧。
“还能有难倒你的?”
声音较之南烟,几乎都是气音,听起来就虚的很。
“那倒不会,哭不出来扑你怀里耍赖就是了,从楚楚可怜到胡搅蛮缠,其实差不多。”
小圆:“……”
楚闻舟:“……”
那他还要谢谢这女人没扑过来?!
又想了想,南烟道:“我是看你实在撑不住了,怕高声说话你更难受。”
本来就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病还没好透,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应对。
虽然不说,但是南烟全程是关注着楚闻舟的,他饭菜其实没吃几口,背脊笔挺得不像话,瞧着像是咬着牙撑的。
楚闻舟眼睫颤了颤,睁眼去瞧南烟,女人素面朝天,眼周和鼻子不同程度发红,刚哭过的双目特别亮,再加上纤秀羸弱姿态,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谢谢。”
楚闻舟再度闭目,喉头越发沙哑,最后的尾音几不可闻。
南烟轻轻挑眉,淡笑,风情万种道:“客气了,老公。”
最后两个字被她嚼吧的矫情,又让楚闻舟骤然噎了下。
小方一路开去选定的住处,南烟和楚闻舟都难受狠了,除了刚开始聊了几句,过后两个人都没再说半句。
迷迷糊糊到了地儿,找到给自己准备的房间,南烟洗个澡,喝了杯牛奶,什么都不想,直接整个儿钻被子里去了,势要睡到地老天荒。
等再有意识,南烟懵懂着坐起来,夕阳金黄的余晖从窗帘缝隙,泄了一抹火红撒在被子上。
光着脚踩着地板,拉开窗帘,远处海湾的水反射出粼粼波光。
迟钝的脑子缓慢转动。
记忆上线,南烟想起她是确确实实,到旧金山了。
深呼吸。
吐气。
姨妈和楚闻舟,也会陆续就诊了。
南烟反手抱住双臂,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得有点低了。
里关于姨妈的病情,南烟其实是被助理剧透过的,也怪她当时觉得自己和女主像,多问了几句……那双清透的双眸几眨,缓缓垂了下去。
整个人在窗前静默站立片刻,南烟拍了拍脸颊。
“明天才去看病,还是打起精神来啊!”
女人喃喃,自言自语,语气有一丝不自持的颤抖。
*
醒过神来,再下楼已然是晚餐饭点,一屋子人时差颠倒,休息过后也不是很有精神。
饭菜瞧着还行,南烟和楚闻舟用餐,桌子上没了阿婆,多了南烟的姨妈。
三个人都没说话,静静用完餐。
南烟全身都乏,吃的是最慢的。
放下碗筷后,南烟打了个哈欠:“听小方说,这里出去能看到海湾。”
楚闻舟抬眼:“是。”
“那你陪我出去逛逛呗,我没来过,想瞧瞧景色。呐,说不定还能看到晚霞。”
南烟笑容甜美。
楚闻舟不动声色打量姨妈一眼,点头:“可以,下午睡那么久也疲了,出去透透气。”
南烟转头,自然而然:“姨妈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奚银一如两人所料的,拒绝了。
下人来收拾桌子,南烟招呼小方跟着,笑着和楚闻舟出门了。
奚银瞧着两个人贴近的背影,眼神复杂,良久,什么都没说回了房间。
而看起来亲热的两人,一走出门,紧挨着的距离自然就拉开了。
楚闻舟心下了然:“你有话对我说?”
南烟点头,眉宇间还带着倦怠疲惫:“有。当着姨妈面不好说。”
所以选择了出来散步,就是知道姨妈不会跟着。
伸手掩住嘴,又小小打个哈欠,南烟眉目疏朗,嘲道:“本来睡饱了的,没想到一吃米饭,脑子就犯困,精神又用来消化了。”
一阵热风吹来,女人橘色的裙摆荡出个小小的弧度,她努力睁大眼睛,想清醒一些。
瞧着有几分滑稽,还挺可爱。
楚闻舟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过休整后,比中午好多了。
往后瞧一眼,小方会意,让楚闻舟自己操作轮椅,他退后,只远远缀着两人,留些空间给二人说话。
“你不是有话说吗?”
一路走到海湾边上,南烟都安静着,楚闻舟方再发问。
女人眯起眼睛:“刚才在脑子里梳理。”
“咳,现在来吧。”
南烟摸了摸额头,问:
“今天那对兄妹怎么处理啊?看样子像是还会上门的。”
楚闻舟:“敷衍着就是,不亲近,也没必要起冲突。”
想了想,楚闻舟缓声解释道:“国内的楚家和二叔家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二叔家里还没理顺,我是集团的负责人,站在我的立场上,两家既是亲戚又是总公司和子公司的关系,他们的位置很微妙,我也不可能掺和二叔家事。”
“也就是说你要站中立?”
“我必须站中立,虽然我持股不问酒店的产业,但是酒店的高层也有我的人,每个季度对我进行酒店运营的汇报,我不希望这些人对我的态度有任何的误解,从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管理者中很多话是说不明白的,楚闻舟也没必要推心置腹。
但是能当管理的人势必都不傻,肯定会看脸色办事,楚闻舟不希望被划为二叔家争利双方的任何阵营,也不想被利用,所以不管老大还是老二,他都不会有任何的态度。
再说了,二叔雷厉风行,也不喜欢别人掺和他家的事。
楚闻舟可不想吃力不讨好。
南烟有些懂了。
“所以你这两个亲戚,还是精心挑选的,让人骂不得也赶不得?”
“那可不是,老大老二恶心人的法子多着呢,即使不管用,也不会让你舒心。”
“啧,活像狗皮膏药一样!”
这说法逗笑楚闻舟,男人眉目舒展,朗声道:“你这话说的,我听着挺舒服的。”
南烟伸了伸手臂,舒展身体。
“等下次要打发他们的时候,你会觉得我更会说话的。”
深吸口气,长吐出来,南烟正色:“好了,下一件,什么时候去医院呢?”
楚闻舟纠正:“是研究院。”
“不一样?”
“不一样,研究院的主业不是看病,是药物的研发和新型手术设备的研发,正常情况下不收病人,收的病人也不会录入医疗系统。”
南烟不在乎:“对我来说没差,那什么时候去,日期定下来了吗?”
“定了,约的是三天后,刚好大家时差倒完。”
南烟愣了愣,小小“哦”了一声。
低头,穿着沙滩鞋出门的南烟双手背在身后,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
又静默下来了。
“没有想问的了?”
南烟垂着眼,神色莫辨:“暂时没有了。”
下一瞬抬头,看远处岔开话题道:
“这海湾的风景还不错,反正都在倒时差,你还想一起走走吗?”
楚闻舟:“可以。”
南烟就在楚闻舟左前方,走了一路,踢了一路的石子,白皙的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不时的绞紧又放松,看着十分纠结。
天边夕阳如火如荼,日暮散漫的光打在南烟侧脸上,她穿的一身裙装颜色热烈,和粼粼海湾景色十足的相称。
待夕阳染得火红,沉了一半进地平线。
楚闻舟倏尔道:“你有心事。”
陈述句,不是问句,男人十分笃定。
南烟的脚顿了顿,放过近在眼前的碎石,并不回答。
“你是担心姨妈的病情吗?”
男声沉着,又坦然。
女人转过身来,夕阳余晖给她的侧脸染上一层胭脂,她静静的站着,眉目清浅,面容纯真。楚闻舟忽觉这视线太过干净,几能直视人心。
“那你不担心自己的病情吗?”
声线淡淡的,开口中的。
楚闻舟浓眉皱起,缓缓又放松。
“担心并没有用。”
“是啊,我也知道。”
南烟浅笑,风吹乱她的发,她伸手拨了拨,拢好往耳后挽,看起来乖巧极了。
“可是理智并不能控制情绪。”
楚闻舟:“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什么?”
南烟神色太镇定。
“一点第六感。”
棱模两可的,女人只给出这样的答案。
“刚才你那个并不是直接回答,话说老板真的不担心吗?”
楚闻舟:“……可以保持沉默吗?”
“沉默有用吗?”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自己消化会比较好。”
“那最后问一句?”
“你说。”
“你是想恢复正常的吧?”
“当然。”
“不论有什么后遗症,付出什么代价?”
楚闻舟的手瞬间紧握,垂目,缓缓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南烟没骗到楚闻舟,笑了起来,张扬又肆意,褪去了平时不可一世的冷漠,也不再话中带刺怼人,此刻的女人浑身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合着夕阳,像是在放光。
*
不知道是原身体质问题还是其他的什么,大家适应的都比较快,南烟则举步维艰。
早上姨妈来叫她,南烟拽着杯子嚎得哇哇的……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