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扶手上轻点一霎，楚闻舟长出口气，又闭眼休息了。
这一趟飞机时间那么长，不会很好受的。
*
直飞14小时，早上出发，隔着十多个小时的时差。
他们下飞机的时候，旧金山外面仍旧是天光大亮的早晨，落地时，南烟望了望天，碧空如洗，空气也还好，触目的建筑外观和B市不一样。
一切一切都提醒南烟，她已经不在国内了。
总算是到了！
倒时差还需要几天时间，南烟只觉得浑身疲惫。
在飞机上一群人无聊，陆陆续续都睡过，下飞机时倒是都还好，只是疲乏，没有困得睁不开眼睛。
南烟问姨妈感觉如何，奚银说她还好，说着便看了一眼楚闻舟。
南烟顺着姨妈的视线看过去，楚闻舟的脸色苍白，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小方推着他，人坐轮椅上，神色恹恹的，长睫下覆，似乎闭着眼睛在养神。
南烟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楚闻舟平时都很执拗一个人，一般是不需要人推轮椅的，现在连手指都不想按按钮……她还是给对方留点安生吧。
知道楚闻舟身体不舒服，南烟让小方直接回楚闻舟在旧金山的别墅。
想早点让楚闻舟休息。
想是想的很好，可还没走出机场就被打乱了计划。
陌生乍现的一男一女带着笑容，直直冲着他们走来，拦住去路。
再准确点儿，是冲着楚闻舟走来。
“小叔叔，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旧金山。”
“楚小叔。”
一口标致的国语，两个人笑容灿烂又热情。
小方和小圆顿住了步伐，南烟拉着姨妈也了停下来，有些困惑打量眼前两人。
说是华国人，也不像，倒是有点像是混血儿，男人和女人都长得不错，五官立体，眉骨鼻梁挺拔，有超乎亚洲血统的优越，而且从两个人的脸上，南烟看出几分相似之处，猜测是兄妹。
而轮椅上精神恹恹的楚闻舟，看到两人倒是睁开了眼，不过几个呼吸间，又挂上了如常的神色，要不是脸色实在是灰败，几乎看不出来他身体不适。
“来接机有心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个午饭吧。”
有条不紊的，楚闻舟半点不慌乱，似乎预见了对方的到来。
南烟和他对视一霎，从他眼中确认了这点。
对于来的人，楚闻舟是真的心中有数。
*
一行人三辆车，楚闻舟在旧金山的管家带人开了两辆来接机的。
亲戚开他们的车，楚闻舟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用了自己的车。
最后姨妈和赵姨，带着厨师坐一辆车，小方小圆，楚闻舟和南烟一辆车。
“让管家带姨妈先回住处吧，不用跟着我们折腾了。”
楚闻舟一上车便说。
南烟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姨妈是病人，也是累不得的。
“那这两个人是谁啊？”
楚闻舟倦怠，轻声道：“亲戚。”
“是我叔叔的孙辈，但年龄其实和我差不多大。我爸在国内发展，叔叔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拿了海外的酒店餐饮市场，这么多年，发展的还不错，楚氏持股，利润的大头属于叔叔一家。”
“他们兄妹，是我叔叔大儿子的儿女，男的叫楚荣，女的叫楚筝。”
倏尔面露讥讽。
“你不是说老大和老二一直看登机屏吗，他们应该是看航班算我们下飞机的时间。咳，最近我精力不好，公司应该有很多想动鬼蜮伎俩的在观望，这不，打头阵的来了。”
楚闻舟轻咳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又是两声咳嗽，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有些发乌。
南烟讶异。
她一直知道楚闻舟病没好透。
但是楚闻舟和她斗智斗勇，每次出现都非常的体面，除了一直坐在轮椅上，南烟没感觉楚闻舟和正常人有多少差别。
至少，从来没有过一刻，有如此直观的体验。
“有水吗？小圆，给瓶水。”
短暂的怔愣后，南烟行动极快。
小圆递了一瓶水过来，南烟本想递给楚闻舟，但见男人垂着眼皱眉疲惫，索性再帮他把水拧开，递了出去。
“谢谢。”说话都变成了气声。
接水的手不是太稳。
南烟最终还是没敢放，握着矿泉水瓶底，楚闻舟就着她手喝了几口水。
喉咙得到滋润，咳嗽声终于消失了。
好人做到底，拧紧瓶盖，南烟抽了张纸，顺手给他擦了擦唇角水渍。
动作亲昵，男人没抗拒，就是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南烟。
女人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镇定自若，在他的目光下我行我素。
“好了。”女人纤长素白的手移开，眉目安稳，“你不舒服就暂时别说话了，他们总是有一个知道吧？”
车辆都往一家豪奢酒店开去，而后续的科普工作，由小圆接手了。
南烟听完，梳理出来重要的几点信息。
首先，楚闻舟在楚氏集团的产业庞大，这次出意外被兄弟瓜分了一些出去，国外酒店只是持股，还握在楚闻舟手上。但是沾边的进出口这一块，给了他二哥楚兴平。
而来接机的人，楚荣和楚筝是他大堂哥的儿女。
同样的楚家，同样的尴尬，楚闻舟他叔也不是特别中意大儿子，想把产业给二儿子，据说海外的楚家因为这事儿，正争吵不断。
楚闻舟持股，并不干预酒店的决策发展，也没有这个打算。
楚荣和楚筝显然也不是奔着讨要楚闻舟的支持来的。
那么，更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国内楚家的人许诺了两兄妹，或者说堂哥什么，这次才会有他们出现接机。
南烟不懂就问：“那他们是想要什么？”
一直闭眼的楚闻舟开口了。
“我的病情在国内被封的很严实，如果我在国外就医，只要我人走了，医院留下的档案就好操作了。”
“他们想要你档案？”
“不如说，更想知道我去的医院，病愈的程度，看我什么时候能恢复好，在这段时间内，合理操作更多他们想办的事。”
南烟默了默：“方便再度侵吞你手下的产业吗？”
“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我一直好不了，策动高层股东换个集团控制人，也不是不可以。何家在楚氏的股份并不小，我年纪轻，爸走得又突然，我接管时遇到很大的阻力，当时图快，用了很多非常手段，集团里恨着我的也不少。”
何况现在释出的消息是腿有问题，要是知道伤的是脑部，那能闹的幺蛾子就多了。
这也是楚闻舟不会公开病情的另一原因。
“……”
一番危急的话被楚闻舟说的不徐不疾，南烟玩味道：“楚少你这艘船真是风雨飘摇啊！”
楚闻舟黑瞳瞥南烟，冷冰冰：
“连换人这种要求我都答应了，不然你以为呢？”
要不是到了困难的境地，他怎么能容忍南鸿钧这种侮辱人的操作！
女人笑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从容不迫。
那双干净的眼睛开阖一瞬，有光迸出：“放心，你马上就会觉得很划算的。”
“最好这样。”
*
楚荣和楚筝带路，最后一行人落座于一家酒店的华丽包间里。
头顶着剔透的水晶灯，墙壁上满是浮雕，天花板绘制世界名画，打造一种中世界宫廷的既视感。
小方推着楚闻舟，脸上始终带着些担忧。
等人散去，包间内只剩四个人，精神奕奕的楚荣和楚筝，神色倦怠但仍旧硬撑着的楚闻舟，其实内里还好，但是一直用手捂着嘴，小小打哈欠的南烟。
没有外人了，楚闻舟开始给双方互相介绍。
南烟在车上已经听了一遍，楚闻舟再重复一遍，自然深刻。
而讲到南烟，想必对方也了解过一次，至少表面都是其乐融融。
开场白都是些没营养的套路话。
楚筝：“新婶婶真漂亮！”
南烟：“一般漂亮，一般漂亮。”
楚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南烟：“哦，当初他来我家作客，恰好我在家，对我一见钟情。”
楚闻舟：“……”
南烟看楚闻舟。
楚闻舟默了默：“……是。”
“听闻南家在B市也发展的不错，互联网这一块在国内现在是最火的行业吧！”
南烟：“这些男人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这次新婚蜜月怎么想着来旧金山了？”
南烟：“当时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拿了张地图丢飞镖，扎旧金山上就来了。”
“……”南烟胡诌得一本正经，楚闻舟选择闭麦。
楚筝接着：“那这次你们准备玩多久？”
南烟：“看心情吧，玩得好多玩几天，不喜欢了就走，女人嘛，比较情绪化。”
不等楚荣再开口，南烟反问一句：“对了，你们怎么会在旧金山，闻舟不是说总部主要在纽约吗？”
“哦，旧金山也有分部，这次是要在旧金山开新项目。”
“什么新项目啊，酒店？这个酒店也是楚氏的吗？”
“就是建造新酒店，准备在海湾边上拿一块地，然后自己建。是的，这是楚氏的。”
南烟抬头打量：“这包间建的还挺文艺的，选取的文艺复兴元素吗？头上的名画是什么，创造亚当？”
“是。”
“上帝边上的夏娃颜色浅了些，下次可以找人来修一下，这一套画我更喜欢……”
不着痕迹，话题从新婚蜜月被引向了艺术修养，楚闻舟惊异于南烟还能侃两句，而楚筝和楚荣兄妹两，只有暂时跟着南烟感兴趣的话题走。
女人梨涡轻旋，牢牢把控住谈话的节奏内容。
须臾，餐具和菜色很快被端上来，南烟体贴帮楚闻舟放碗筷。
一直被掌控住话题的兄妹两对视一眼，楚筝羡慕道。
“南姐姐你对小叔真好。”
南烟小抬下巴，半点没有谦逊的意思：“那是，除了我，他可再找不到这么爱他的。”
眼神里还有些得意。
这话太直，双方不熟悉，楚筝又接不下去。
楚闻舟淡淡斥道：“别闹。”
说完转头对兄妹点个头：“平时被我宠坏了，大家见谅。”
妹妹楚筝笑笑：“虽说辈分上您是我们叔叔辈的，但其实大家年龄差不多，小叔叔你不用这么拘谨，我觉得南姐姐这样让我特别亲切呢。”
顿了顿，堆着笑看向南烟：“南姐姐，你们这次来度蜜月，准备住哪一片啊？”
终于开始了？
南烟眨巴眨巴水润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看着楚闻舟问：“老公，我们在旧金山有几套房产啊？”
楚闻舟想了想，道：“五六套吧，记不清楚了，小方知道。”
南烟拍手，眼眸灵动道：“那好呀，吃完饭我们就去转一圈，到时候我喜欢哪儿就住哪儿。”
楚闻舟露出个无奈的笑来：“不是说好了住海湾边上吗？就你折腾。”
“那好不好吗？”南烟无赖撒起娇来。
“也可以。”男人淡淡道。
“就知道老公最疼我了。”女人笑靥如花。
夫妻甜蜜，旁人根本插不进嘴去，又只有干看着。
等这恩爱秀完，南烟才转头看向楚筝，兴致勃勃：“对了，筝妹妹，既然我还没选定，不如你给我介绍一下旧金山的风土人情呢，我参考下住哪一片。”
楚筝：“……”
聊天还没打开，话茬就又被往回递了？！
不过楚筝也没说上话，楚闻舟拿筷子敲了下南烟的碗：“行了，吃饭，食不言。”
男人拿起筷子，对晚辈抱歉道：“家里的老传统了，大家也遵守下吧。”
兄妹两：“…………”
过分了啊！！
偏南烟还多嘴道：“万一人家这没有这风俗呢？”
楚闻舟面不改色：“我是长辈，我说了算。楚家的孩子有礼，虽说二叔在国外多年，但家里传下来的规矩没理由不遵守。”
说完还抬头笑问：“是吧？”
兄妹两还能怎么说？我们就是没有礼貌？
楚荣笑得尴尬：“就听小叔叔的。”
“嗯。乖。”
楚闻舟正儿八经，可楚荣总觉得被占了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下辈分问题，其实楚荣楚筝喊楚闻舟，正儿八经的该是叔公，但是他们年龄太接近了，喊小叔是一个谦逊的称呼，又不会让大家太尴尬，更不会把年轻潇洒（曾经的）楚闻舟喊得生气，所以这样叫的。
至于楚闻舟为什么对这兄妹两客气，主要是不想掺和国外的事儿，具体下章还会说。
第32章
一顿计划中热热闹闹的饭, 吃的冷冷清清。
楚筝本来还指望南烟能说几句，打破楚闻舟底线, 活跃下气氛，他们也好开口。
可也不知怎么的，本来健谈的南烟，在楚闻舟说了那句话后，像是闭麦了一样。
娇憨健谈的模样一改，端正神色, 吃的优雅又缓慢。
南烟本来就生的不赖，是契合东方审美的美人, 带着一股子复古的雅致韵味, 楚筝开始还不觉得, 也不知道闯了什么鬼，安静下来, 南烟吃相竟然比她这个正儿八经楚家出身的人都斯文，看着像是一幅美人图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