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他似乎走神了,在看什么……
何芷文不由顺着楚闻舟的目光看过去,心头咯噔一跳。
穿着长裙的南烟上半身趴在窗边,用手去摸窗外露养的含羞草,像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一戳一戳,含羞草的叶子收拢,南烟就露出一个笑来,编贝的牙齿整洁雪白,阳光打在她身上,清甜的少女感十足。
而一旦屋内的说话声消失,南烟嘴里轻哼的歌声就能听清了,断断续续的,但是能从低吟浅唱里感受到唱歌人的好心情。
楚闻舟就看着这样的南烟,眼睫一瞬不瞬。
何芷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说了那么多,以为说的多好,结果别人根本看都不想看她。
南烟也感觉到注视,骤然转过脸来,瞳孔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浅褐色,歪头:
“你们看我干什么呢?”
语调轻快,垂落的长发柔泽,红裙包裹着白肤,长相标志极了。
这种对比下,何芷文自觉一阵窒息,脸上晦暗,借口去洗手间,匆匆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楚闻舟和南烟了。
楚闻舟淡然开了口:“说了那么多《飞鸟集》,你看过吗?”
“看过。”
“有喜欢的诗吗?”
“有两句。”
南烟转头,靠着窗子,双手撑在背后,随性道:“世界吻我以痛,要我报之以歌。”
“另一句是——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楚闻舟有几分暗讽道:“不说话,我以为南小姐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南烟转头过来,仍旧是笑着的:“我以为,楚少是不想听人说话的。”
“何以见得?”
南烟一语道破:“如果想继续聊下去,何必故意看我,假装出神呢?”
她两世外形姣好,不是没有见过爱慕和欣赏的目光,显然,楚闻舟那样直直的看法,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楚闻舟沉默片刻,须臾开口:“叫你来,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知道被叫来该干什么,自发自觉的帮他将人赶走,而不是还需要他行动。
南烟用手去卷自己的头发,言笑晏晏:“可是楚少已经将我三番四次的拒之门外了。”
“南家突然换人,我难道没资格生气?”
语气中透着淡淡的骄矜和高高在上。
南烟不恼:“所以这次让我来了,那我帮楚少将人赶走,是不是我们就可以聊聊了?”
楚闻舟一时没说话,目光沉沉,表情有些阴鸷。
南烟站起身,默认对方答应了,看了一圈,问:
“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亲昵行为吗?”
何芷文出去透气,打了个电话,和最好的闺蜜聊了一会儿,稳住了心态。
闺蜜给她打劲儿:“那种花瓶一看就不顶用,你急什么,既然楚少愿意回答你的话,你就找些双方有的共同点聊啊,何家是什么世家,哪里是南家能比的,光聊家世,那小妮子就聊不动。”
何芷文定了定神,想想也对。
是自己太慌张了,生怕被比下去,也是一直以来对外貌不自信。
但是有些婚姻,也不是光看外貌的。
尤其是豪门贵族的婚姻。
楚老夫人那么喜欢她,她不应该露怯的。
这样想着,再走回病房,步伐都稳健了许多。
但是一推开门,何芷文就愣了。
南烟拿了个小板凳坐在楚闻舟身边,双手趴在他的膝头,脸上带着笑,分外亲昵。
“楚哥哥你真风趣呢!”
称赞一声,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分外可爱。
楚闻舟会讲笑话了?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正当何芷文混乱之际,南烟接着说的几句话,让何芷文更是惊慌难安。
“楚哥哥你上次催我们的婚期,我来之前爸说了,还是要两家人商量才行,可以加快,但是流程还是不能少,对吧?”
楚闻舟深深看着膝头虚趴着的女人,目光黝黑一片。
南烟捂脸,娇羞:“你不要这样看我呀,明明是你催的,不是我着急啦~~”
楚闻舟:“……”
何芷文:“……”
“咳。”何芷文出声。
南烟回头看到何芷文,一下子从楚闻舟的膝头起来。
理了理衣服,有些不好意思:“何姐姐你来了。”
何芷文头脑混乱,还来不及消化南烟所说的,一时间没回答。
南烟拿眼睛瞪楚闻舟,娇嗔怨怪道:“都是你,我都说了不提的,现在好了,别人都知道了。”
楚闻舟面无表情:“然后呢?”
南烟不答,拿眼睛去看何芷文,杏眼圆溜溜,像是小鹿一样,内里清澄澄的。
双手五指绞一起,羞涩别扭,咬唇道:“那、那也没有什么了,又不是不能给人知道,反正圈子里基本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大胆不少,冲着何芷文展颜笑开:“何姐姐不是说去年才回国吗,不知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和楚哥哥有婚约啦。”
“刚好我们在商量婚期,何姐姐你懂那么多,不然过来给我选选日子呢?”
“对了,你刚不是说法国的剪裁好吗?定制婚纱哪家更好啊,你有了解吗?”
“哎呀,家里这段时间也在催我。”
“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唔,我都说好今天不说这个的,楚哥哥就是喜欢逗我——”
又一个双手捂脸的动作,身体自发自觉又靠向了楚闻舟。
何芷文:“……”
楚闻舟:“……”
一连串的问话加上娇嗔,何芷文节节败退,聊不过三句,尴尬简直要溢出那张正经又严肃的脸来,最终匆匆离开。
离开的时候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多说一句话都像是要疯了。
“砰——”
关门的声音也特别响。
而人一走,南烟那一脸小女生的表情马上收敛了,不用楚闻舟提醒,站起来自发的离开他两米远,理了理衣服和裙摆,保持周身的整洁。
“人走了,我们就可以聊聊了吧?”
南烟淡然道,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小家子气。
楚闻舟看着这变脸的迅速,勾唇角,嘲弄:
“没想到南小姐有这天赋,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南烟不怒反笑,扬眉带着点小骄傲:
“过誉,楚少目光如炬,我表演系的,今年刚毕业。”
楚闻舟:“……”
合着驾轻就熟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还有一章,大家回来看看我这个小写手鸭qaq!!
第9章 商量
赵姨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
张伯和生活助理小方都在。
张伯拉赵姨:“看什么呢?”
赵姨也不瞒人:“想看看南二小姐和少爷聊得如何。”
“呐。”朝着走廊努努嘴,“老夫人带来的那位小姐刚走了,里面就剩两个了。”
赵姨想着南烟,希冀喃喃道:“要是能和少爷聊得来,就好了。”
“少爷有他自己的主意。”张伯说。
“你们男人懂什么,这多好一姑娘啊,我瞧着,比南家那个大小姐漂亮、还温和,回回来都带着笑。哎……小方,是吧,这姑娘俊吧?”
突然被cue,小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妹妹比较一阵,点头:“比刚才离开的姑娘好看,也比小圆好看。”
赵姨听了笑眯眯:“对吧,年轻小伙子哪个不喜欢漂亮的。”
外面大家一人一句说的热闹。
內间则是与之相反的安静,自何芷文离开后,楚闻舟沉着脸不语,南烟也就等着。
楚闻舟不高兴。
虽然自从她们进了门,这位爷就不痛快,但是刚才还压着情绪,现在却连遮掩也不愿意了,全然展露在脸上。
南烟心里清楚,这是南家换人的事儿还没过去。
对视了一阵,楚闻舟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没什么变化。
南烟眼观鼻鼻观心,也很能沉住气。
聊了那么久,楚闻舟放下诗集,转轮椅想去接水,南烟看了会儿,走上前。
“我来吧。”
女声淡淡的,不刻意矫揉造作的时候倒是让人舒服。
“冷水还是温水啊?”
“热水。”
“……”
南烟接了一杯,用手隔着杯壁摸了摸温度,递给楚闻舟,楚闻舟拿起来喝了一口,不烫人,竟是刚刚好入口。
楚闻舟皱了皱眉:“我下午还有个手臂的复健,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南烟想了想,以退为进:“南家提出换人,楚少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呵,那就多了。”
“您问吧。”
说话干脆又利落,笑容也干净,那张脸像是不会藏事儿。
楚闻舟眼风扫过南烟,沉沉的,带着打量,对方也没有惧怕畏缩,面上坦荡一片,就等着楚闻舟开口。
楚闻舟垂目:“南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你是哪里蹦出来的?私生女?”
南烟用手理头发,笑笑:“我以为在南家提出来换人的时候,楚少就让人查过了呢,不过没事,既然楚少要我亲口说,那我们就再说一次。”
楚闻舟:“……”
他也确实让人查过了,不过没有名字照片,信息很模糊。
南烟:“不是私生女,楚家不会让私生女进门,南家也拿不出手来。我是南鸿钧前妻生的,一直跟着母亲生活,如果真的算起来,现在的南大小姐反而是南夫人未婚时怀上的。”
“陈年旧事,我一直不在b市,知道的人恐怕也不多。”
楚闻舟眼睫下压出凌厉,嘲弄:“那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替南绮真嫁过来?还是南家觉得,楚家好欺负,能说换人就换人?!”
“当然不是。南家只是认为,比起南绮真,楚少可能更需要的是我这种。”
“你又是哪种?”
“识时务,方便楚少拿捏的那种。”
楚闻舟闻言一愣:“什么?”
南烟纤长的眼睫下覆:“这个婚约这么久了,定了有一两年了吧,楚少一直也没提过,这种时候提,我不信是楚少爱慕南绮真已久……”
楚闻舟不屑,爱慕?南绮真她也配?
“那如果是楚少想要和南家的姻亲关系,就比较容易理解了,而且商场上的伙伴,确实不如亲家值得信任。从这个层面上的考虑,我想我是优于南绮真的。”
“我不聒噪,我知道这段婚姻不是感情上的,而是两方各取所需,我能接受。”
“我外形比较好,楚少如果想找一个花瓶也完全满足,带出去不至于丢人。”
楚闻舟:“那南绮真又为什么不适合这段婚姻?”
南烟呆了呆,反观对方神情,没有恼怒,她顿时确信楚闻舟是故意这样问的。
猜也能猜到,南绮真不是歧视他身体情况……吗?
真话太直白伤人,只可意会。
南烟不上当,又将话推了回去:“楚少心里都清楚的事情,就不必问了吧。”
“既然我清楚,南绮真清楚,那你呢?”
“嗯?”
南烟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哑谜。
楚闻舟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攫住南烟不放,那侵略感压得人呼吸困难。
“南绮真不愿意嫁,你和她年龄一样,怎么你又可以?”
“既然你不是南家长大的,南鸿钧不心疼,你妈呢,她也同意?同意你第一任丈夫是这样的?”
南烟抿唇。
“怎么又不说话了?还是我问到关键了?”
楚闻舟气势凌人,南烟来之前也早有准备,仍是没想到对方气场这么强。
他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甚至脸上都没多少神态变化,但是内里的锋利藏也藏不住,眼神像是刀子,句句问在痛脚,能把人看穿一般。
南烟在强势问话下,惯常不会怼回去。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斟酌着开口。
“应该是关键吧,不过这个关键和南绮真那个原因不一样。”
她没有看不起对方。
黑白分明的双眼直直看着楚闻舟,清澈见底:
“我说了,我是方便楚少拿捏的,好拿捏的人,多半是有求于人的人,我刚好有件事,要求到楚少这里,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早说出来。”
南烟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缓,将姨妈的病和后续的所需治疗支持都讲了出来。
当然,她没有说那么清晰,很多地方都模糊了。
这部分是楚闻舟意料之外的,叙述中,他没打断。
听完后神色不明,语焉不详:“南总了不起,对自己的女儿也能这样。”
那上挑的唇角充满了讥讽。
南烟一大段话后,一室静默。
楚闻舟回想这个理由,又皱眉:“你母亲呢?你还是没提到,她没意见??”
“她……辞世已久。”
话在嘴边打了个圈,南烟选择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