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武杨慢慢悠悠骑着晃回训练场。
马场的冬天,一片荒凉。
之前一场大雪,芦苇也被压断了一半。
傍晚时,莫予深给奚嘉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市区,晚上请人吃饭。
奚嘉不记得跟他有共同朋友,“请谁?”
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我请他们,你在外面大厅。”
奚嘉:“?”
莫予深:“就在季清时餐厅,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原来是怕她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她应下来。
奚嘉没回家,直奔季清时的餐厅。
莫予深比她早到,在停车场等着她。
奚嘉没来得及看笔记本,问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是谁。
莫予深:“发小。你笔记本有应该有,十一月初。”
今天餐厅清场了。
奚嘉不明所以,看着莫予深。
“姜沁是影星。”
难怪。
“那我一会儿要个签名。”
莫予深:“你看完笔记,就不会再要。”
奚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来她跟这个姜沁还有故事。
她没再多问。
在她习惯性坐的那个位置坐下来,迫不及待打开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找了几张才找到姜沁这个名字。
看完,奚嘉抬眸,淡淡扫着莫予深,“你那天不陪我吃饭,还惹我生气。”
莫予深没吭声,默默喝着咖啡,开始看手机。
没一会儿。奚嘉手机有消息,莫予深又发来一个小人抱抱的表情图。
奚嘉:“这么近,你就不能真抱一下?笔记上可是写了,那天比赛,我发挥不好,让你抱一下,你也没动,还是我主动的。”
沉默了片刻。
莫予深欲要站起来。
餐厅入口,有说话声。
程惟墨和姜沁到了,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包间。
奚嘉侧脸,那位就该是姜沁了,除了他们四人用餐,今天餐厅不接待任何人。
姜沁看过来,眉心紧蹙,这个挑事精怎么也在?
奚嘉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姜沁拍拍身边的程惟墨,“你看到了吧,她哪有失忆的样子,瞪我时不要太狠呀,还记得跟我的恩怨,我就不信我这么荣幸,能成为她选择性的那部分!”
程惟墨:“行了,少说两句。”
姜沁翻个白眼。
程惟墨朝窗边看了眼奚嘉,好像清瘦不少。
人来了,莫予深准备过去,交代奚嘉,吃完了在这等他,要是不介意看到姜沁,就跟他一块去包间。
奚嘉摆手,“不去,影响食欲,消化不良。”
不用吃药,她今晚胃口不错,刚才点了不少喜欢的食物。
莫予深问她要了笔记本和笔。
“干嘛?”奚嘉说着,还是找出来给他。
莫予深:“我话不多,基本他们聊,闲着时把你今天笔记补了。你晚上回家只写在马场那部分就行。”
奚嘉叮嘱:“不许敷衍。”
“嗯。”写他自己,自然不会敷衍。
几人进了包间,门关上。
姜沁把自己风衣和程惟墨的外套挂起放在橱柜里,莫予深刚要放进来,她不让,指指另一边。
莫予深懒得跟她计较,走去另一边。
姜沁原本心情不错,进门看到奚嘉,就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她幽幽看着莫予深,“几个意思?鸿门宴?”
程惟墨给她倒了茶,“少说两句。”
姜沁瞪他,示意他闭嘴。
莫予深坐下来,“气还没消?马不是都送给你了,不比奚嘉的那个差。”
说起马,昨天,她接到武杨电话,说专程给她买了一匹,让她随时过去看。
昨天送马,今天请客。
反常必有妖。
她跟莫予深认识二十多年,他哪来那么大觉悟,这么热情肯定不是单纯道歉那么简单。
姜沁双手抱臂,“说吧,什么事儿?”
程惟墨大概猜到了,但没多嘴。
莫予深喝了几口茶,“岳老先生那部作品,编剧应该是奚嘉。”
“握草!”
姜沁没管住自己嘴,粗话直接爆了出来。
说完,她自己也是:“……”想她那么优雅一个女人,怎么说这样的粗话。
姜沁干咳两声,“激动的。”
莫予深继续:“以后你们一个剧组,她记忆不好,你照顾着她点,别让人欺负了她。”
姜沁:“?”
她没听错吧,让她照顾那个挑事精?
明明战斗力爆表,放眼娱乐圈,估计没几个人是奚嘉对手,这会儿装柔弱了?
还有,她凭什么要照顾奚嘉?奚嘉算老几?
程惟墨安静听着,不时嘬一口茶。
思绪飘远。
有些声音遥远,却直穿耳膜。
“你好,我是程惟墨。”
“程律师您好,我是奚嘉。”
莫予深:“你以前怎么对我和程惟墨的,就怎么对她。”
姜沁冷笑两声。
程惟墨回神,继续喝茶。
莫予深:“不是命令你,是请求你帮这个忙。”
程惟墨一怔,看向莫予深。
姜沁嘴角嘲讽的笑意也凝结,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
莫予深这辈子没求过人,不对,求过一次,小时候,求妈妈带他一块走,妈妈没带。
自那之后,他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这些年,他第一次开口求人,为的,还是奚嘉。
姜沁被震惊了。
莫予深把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那页,立过来给姜沁看,“她刚才是看了这个才知道跟你有过不愉快,之前还想问你要签名。”
姜沁抿抿嘴,没开怼。
莫予深合上笔记本,“以后她的笔记会越来越多,到剧组后接触的人也多,她没那个时间把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记下来,也没那个时间把之前所有的笔记都看一遍。剧组里的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再怎么小心,也会无意得罪人,你照应着她点。”
姜沁态度没刚才那么坚决了,“看我心情。”
莫予深知道,姜沁就是鸭子嘴,这个话题就到此。
程惟墨适时转移话题,跟姜沁聊起身边朋友的一些趣事。
莫予深对这些不关心,每次他们聊天,他基本只听不说。
菜还没上来。
他们闲聊着,莫予深开始记笔记。
写到自己名字时,字号很大,比‘周明谦’这三个字,差不多要大个五六倍。
第二十七章
元旦那天中午,莫予深和奚嘉回老宅吃饭。
路上, 奚嘉开始做功课, 拿出笔记本。
莫予深把笔记本合上, 收在她包里, “不用看。”她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在笔记本上,他都替她感到累。
奚嘉:“我对爷爷奶奶什么印象也没了。”
莫予深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她,“里面有爷爷奶奶视频。他们知道你记不得, 不会聊你听不懂的。”
奚嘉放松不少,拿过他手机看。
看了几段视频,继续往后翻, 她趴在车窗的一张背影照映入眼帘。
奚嘉转脸,“你偷拍的?”
她眉梢扬了扬。
莫予深没打击她,就点了点头。
奚嘉很满意,“原来你暗恋我。”她自夸:“你还挺有眼光的。”
莫予深支着下巴看窗外,任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汽车驶入老宅院子,停车坪上还有几辆车。
莫予深认出, 那是父亲还有莫濂的车,他不知道他们今天也来。以往元旦,只有他陪爷爷奶奶吃顿饭。
莫濂在车里打电话,刚收线, 推门下来。
奚嘉也下车,四目相对,她惊诧。竟然在莫予深爷爷家遇到了多年前的熟人,地球也没那么大。
“好久不见。”奚嘉收拾好表情, 浅笑着打招呼。
莫濂挺意外,她还记得他,听说她记忆不行了,前一天的事说忘就忘。“好久不见。”他没看莫予深什么表情。
他跟奚嘉好几年没见,还在国外时,有共同朋友圈,一起出来玩过。
奚嘉跟莫予深联姻,他知道,她每次来老宅,他都不在,就没碰过面。
奚嘉只记得莫濂英文名,中文名叫什么,忘了。
她转脸看莫予深,求助。
莫予深眼神幽深,一瞬不瞬望着她。
奚嘉也读不懂这个眼神,“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莫予深绕过车尾,拽着奚嘉手腕就走,直接忽视了莫濂。
莫濂‘呵’了声,没急着进屋,点了支烟。
奚嘉懵了,走远,她压低声音,问莫予深:“你怎么了?你家亲戚,你都不打个招呼?”
莫予深本不想说,那是他不愿提的事,家丑。可要不解释,奚嘉不会明白,他跟莫濂之间的恩怨是非。
“莫濂是我爸的私生子,比我大。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娶了他妈妈。”
奚嘉愣怔,半晌没消化。
原来他中文名叫莫濂,还是莫予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奚嘉一时不知如何宽慰他,她用力攥攥他的手。
莫予深看着她,莫名的,他就想到第一次在山上的酒店,她心里的那个桃花眼男人。
还有那次去上海莫氏地产,莫濂在会议室说过,‘听说你最近在忙活申请研发投入费用。你要是求我帮忙,也许,我心情好,卖你个人情。’
莫濂这人,向来冷血,特别跟他有关的事,莫濂不落井下石就是仁慈,哪会那么好心帮忙。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
莫濂不是帮他,是帮奚嘉。
奚嘉见莫予深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哄他开心一点:“我跟莫濂交情也不深,以后不往来就是了。”
莫予深不知怎么就呛了一句:“交情不深,你还记得他?”
话音落,莫予深也感觉自己失态。这么没水平的话怎么就脱口而出?
他不该这么对奚嘉。不管她喜欢的是谁,那是她的过去。
以往任何时候,面对莫濂跟他妈妈时,他都能面不改色。
今天,失了水准。
奚嘉眨了眨眼,也觉得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就偏偏记住他了呀。”
两人的语气都不温和。
僵持归僵持,谁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奚嘉总能很快调整自己,她理解了莫予深此时的心情,捏捏他的大拇指:“吃醋了?”
莫予深缓了缓情绪,答非所问,“是我语气不好,别往心里去。”
奚嘉笑笑,“原谅你了。”她单手扣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了一吻。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心里平和不少。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点小矛盾,好在,很快就转晴。
莫老爷子拄着拐杖出来,一眼看去就是这幕,又硬生生退了回去。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没想到这么恩爱。
之前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声音,等了半天没人进来,他还以为莫予深不高兴,又回去了。
莫濂他们一家刚到,他事先也不知道儿子今天会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予深呢?”奶奶着急问。
莫夫人看看莫董,莫董垂着眼皮,看着杯子里的茶,她也猜不透这个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在医院疗养这些日子,他基本不是看书,就是沉默。跟他聊天,他说需要清静清静,让她少唠叨。
爷爷坐过来,回奶奶的话:“跟奚嘉在外面说话。”
奶奶松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下来。
莫予深和奚嘉进来了,奚嘉随着莫予深打招呼,莫予深只看向爷爷奶奶,其他人,他直接略过。
“我跟奚嘉去楼上书房。”
他一刻也不想跟父亲同处。
爷爷挥挥手,“去吧,一会儿吃饭喊你们。”
到了楼上,关上书房的门,外界一切声音都隔断。
“你跟莫濂,怎么那么熟?”问出来,莫予深也感觉没气度。不问,心里又不舒服。
具体细节奚嘉记不得,“朋友的朋友,我读大学那会儿就认识莫濂了。”
莫予深幽幽望着她。
奚嘉:“……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
莫予深没接话,怕自己语气冲。她的记忆成现在这样,也不是她自己愿意。
书房有个茶桌,爷爷早上泡的茶还没喝完。
杯里有冷茶,茶壶有保温的。
莫予深直接喝了杯冷茶。
奚嘉:“天冷,喝了胃不舒服。”
莫予深:“没事。”
很快,他冷静下来。
奚嘉看他样子,真吃醋了,还那么别扭。
她解释,“我跟莫濂只是普通朋友,几年前认识的人,我都还记得,就是一些细节忘了。我要早几年认识你,肯定也记得你。”
莫予深的理智回来,或许是被当做一夜情对象的那个阴影太深,再加上那双桃花眼,他过于敏感。
他把心里疑惑,更贴切一点说,是心结,直接问了出来。“今天要不是遇到莫濂,单独跟你提起莫濂的英文名,你能不能记得他长什么样?”
奚嘉点头,能。
只不过莫濂这个朋友太过普通,交情不深,所以要不是见到了,都不会想起来的人。
莫予深松口气,又倒了杯温茶。既然她能想起莫濂的样子,那笔记本上那个她记不起样子的桃花眼男人,就不是莫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