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茂在苏瑶下车时,匆匆看了一眼,眸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却又很快被他掩饰,用热络却不谄媚的语气道:“娘娘的宫殿早已吩咐人按娘娘的喜好布置妥当,奴才这便带娘娘过去。”
苏瑶没什么意见,便跟着他走。
其余的人也自有宫人上去安排。
璎珞自下了马后,一直痴痴愣愣的,只是因为看见了苏瑶的真容。
她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跟皇后一对比,自己这个南疆第一美女仿佛掺了水。
秦铮看着苏瑶进了门,有宫人迎上来带他去居处,他这才移开目光去看璎珞,见人傻呆呆的,便走过去低声道:“不是说是我的药童?不走,在这里当门神?”
璎珞闻声回神,讨好一笑道:“你不生我气了?”
秦铮没说话,瞥她一眼便先一步进了宫门,璎珞赶紧跟上。
到了住处,苏瑶坐在贵妃塌上逗女儿玩,小桃则带着人放置她们带来的东西。
从行宫门口走到住处,苏瑶几乎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山顶上人少,环境清幽,而行宫占地宽广,所以房间都很宽阔,最让人欣喜的是,屋子里还有天然温泉。
当初建造行宫的工匠在发现山顶有温泉的时候,便独具匠心地将温泉引流到了宫殿中,这样冬天在室内就可以泡温泉。
坐了一天的马车,苏瑶的确有些乏了,便把女儿交给嬷嬷,自己去泡温泉。
坐在温泉池里的时候,小桃拿了两篮子的山茶花进来,说是行宫的宫女一早便备着的。
苍翠山上有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如今恰好是开花的季节,粉的紫的白的,鲜艳又夺目。
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之后,很快有宫人送上了晚膳。
不像宫里的大鱼大肉,这里的菜都很别致,除了山里的时鲜腊味,还有山茶花做的精致点心。
苏瑶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在宫人眼里她神色淡淡吃得不多,实则苏瑶心里满却是意极了,甚至想着秦铮要是不磋磨她的话,她简直就像是来度假的。
当然,苏瑶也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虽然知道是借口,但装装样子还是要装的。
等到宫人撤下晚膳,苏瑶看过女儿后,便去了书房,专心致志地抄写佛经。
……
翌日一早,苏瑶难得起了个早,山里空气清新,闻一口都能让人心情愉悦。
她今日没有再穿皇后朝服,也卸去了媚眼浓妆,只简单地穿着一袭交领白色纱裙,配着同色系的披帛。
头上没有绾发,及腰的墨发披散,从两侧各取一缕发丝编了小辫将一头青丝固定在身后,一举一动间,浑身的空灵之气。
清晨洒扫的宫人远远见了都忍不住艳羡,暗叹皇后娘娘也生得太好看了,简直跟仙女下凡似的。
苏瑶本也只是出来透透气,正打算回去,便听见屋舍后传来阵阵悠悠琴声,悠扬悦耳。
她凝神听了一段,转而问身边的宫人道:“后面是何地?”
宫人道:“是露台。”
没让人跟着,苏瑶独自去了山间露台。
只因那琴声在她还是天江令侯夫人时,听过许多次。
等到了露台时,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人的背影。
却也是一袭白衣,苏瑶记得他以前最不爱穿的颜色便是白色,如今却日日都穿着白衣。
也许是听到有人来,琴声一顿却并未停下,直到整个曲子弹奏结束,秦铮才缓缓起身。
本想看是谁在偷听,却不想是苏瑶,微微一怔后,秦铮连忙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这里不是宫中,段太医不必多礼。”苏瑶神色温和,看着他身后的古琴道:“想不到段太医除了医术卓绝还弹得一手好琴,这是什么曲子?本宫倒是从未听过。”
秦铮神色不卑不亢,淡淡道:“娘娘谬赞,并非什么曲子,只是微臣闲暇随心而奏罢了!”
“随心而奏……”苏瑶低声呢喃,忽然道:“可以再弹一遍吗?”
秦铮眸色微动,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后又坐到了琴前,拨动琴弦,清灵的乐声缓缓回荡在整个山间。
露台周围满是盛开的粉色山茶,苏瑶走近花簇,踮起脚尖摘下一朵,凑到鼻下轻轻闻了闻。
秦铮抬眸猝不及防便见到这一幕,一身纯白的人儿站在粉红色的山茶花间,拿着一朵轻轻嗅闻,白皙精致的侧颜在微光下闪闪发光,颊边的笑涡宛如深漩,卷走他所有目光。
秦铮指尖微顿,琴音错了一瞬。
苏瑶偏头回望,颊边笑意未退,柔声道:“段太医的琴音竟有让人忘记烦忧之能。”
秦铮回神,眸色微深,低声道:“娘娘有何烦忧?”
脸上笑意渐退,苏瑶轻垂下眼,看着手中山茶,“山花烂漫,却终究不过零落成泥,这人啊,有时候还不如花。”
苏瑶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却并不凄苦,无端让人生怜。
秦铮顿了顿,缓步上前,突然摘了一朵山茶倾身别在了苏瑶的发髻上,温声道:“山花只要烂漫过,零落成泥又何妨。”
男人的身体贴得极近,衣袖翻飞间传来清列好闻的气息,伸手为她簪花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苏瑶一时愣住。
秦铮说完才发现做了越矩之事,神色一变,单膝跪下道:“微臣一时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苏瑶神色还有些怔愣,指尖抚过侧边的山茶花,缓缓垂眸道:“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
“谢娘娘。”秦铮起身,垂手立在一边。
苏瑶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男人,拿着山茶花转身离开。
无意冒犯?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无意吧!
纤细的指尖扯过手里的花瓣,丢出去落到地上,再一脚踏过,白色的裙裾染了一地芳菲。
作者有话要说:看破不说破(狗头)
第72章
自打第一日后,苏瑶每日里晨起时都能听见从露台那里传来的悠悠琴声。
她像是喜欢上了这琴音,每每都捧着书过去,两人相对相隔,各不相扰却别有一番默契。
他渐渐不再拘束于宫廷礼仪,像是将她当做了朋友知己,她也不再叫他段太医,而是直呼其名。
小桃和晨曦殿的宫女也习惯了苏瑶的作息,每次用过早膳后,便由着她独自一人去露台。
这日,苏瑶像往常一样去了露台,只不过石台上,琴犹在,弹琴的人却是没来。
苏瑶指尖划过琴弦,淡色眸中浮现一抹了然。
算算日子,这已是他们在此相会的第七日了,且自己的表现一日比一日沉迷,他认为自己上钩了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谁是鱼,还不一定呢!
在露台上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人确实不会来了之后,苏瑶牵起衣袍慢慢回了寝宫。
……
璎珞起来的时候便看见秦铮在院子里练剑,伸着懒腰的手一顿,有些稀奇地“咦”了一声。
“难得啊!能在早上看见你,怎么,皇后娘娘终于听腻了你的琴音,赶你走了?”秦铮每日里去露台弹琴她是知道的,一开始只以为是他一时兴起,直到她无意间撞见他和皇后在一起。
一个弹琴一个看书,那异样和谐的场景,若是不计较他们的身份,倒是该死的相配。
璎珞每每想到那个场景就心酸,可她也只能逞逞嘴皮子。
离开,不甘心,告白又怕被拒绝。
一边唾弃这样的自己,一边死乞白赖地赖在这里,不等到最后,不肯死心。
秦铮听见璎珞的声音,收了剑势,黑色发丝些微凌乱,皱眉扫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屋。
璎珞眼神微黯,看着人离开。
她知道自己不该嘲讽他,可,就是忍不住。
秦铮回了屋,把剑放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又出了门,这次直到天黑之后才回来。
翌日,秦铮如往常一样去了露台,只不过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人,他在露台上等了许久,直到午时才回到寝殿。
第二日亦是如此。
脸色暗沉地回到寝殿,秦铮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了控制,便私下寻了宫人探听苏瑶这两日的行迹。
谁知听完后便皱紧了眉头,原地思忖半响,终是回屋取了药箱去了晨曦殿。
小桃进来禀告的时候,苏瑶正躺在贵妃椅上吃葡萄,神情闲适得很。
听到秦铮来了,便让人把她吃的东西撤了下去,稍微整理了下衣物便让人进来。
室内熏着淡淡的暖香,甜而不腻,香而不熏。
秦铮一进去便看见苏瑶侧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看着。
淡蓝色的衣裙十分雅致,头上挽着发髻,没有多余的发饰,只斜斜插着一只白色玉兰簪子,整个人气质温婉如水。
微垂下眼,秦铮恭敬地低头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苏瑶收了书,看着他,神色却没有太大波动。
秦铮眼神微暗,低声道:“臣听闻娘娘扭了脚,担忧娘娘凤体,特来请脉。”
“段太医有心了。”苏瑶顿了顿抬眸看着室内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心里有异,却不敢忤逆苏瑶,行了行礼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苏瑶脸上才展露几分欣喜,虽不明显,却被秦铮敏锐察觉。
心里的郁气莫名散了些,秦铮走近,在苏瑶榻下的软凳上坐了下来,视线看向她被蓝色裙裾掩住的双腿,问道:“娘娘扭伤的是哪只脚?”
苏瑶微微扯起裙摆,露出一只未着鞋袜的秀足。
白皙小巧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小脚玲珑可爱,偏偏脚踝处红肿得厉害,一看便知是扭得狠了。
竟伤得这么严重,秦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径直托住了她的脚放到自己膝上,摸她踝骨。
见骨头没什么事候,稍微松了口气,抬头刚想说什么,便见苏瑶蹙着眉,一双眼湿漉漉的,微红着眼眶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脸红了红,缩了缩自己的脚,小声道:“有……有些疼。”说完顿了顿,又改口,“其实也……没那么疼。”
呼吸蓦然重了几分,秦铮不着痕迹地垂眸,低沉的声音难以分辨情绪,“脚扭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瑶抿了抿唇,道:“大夫看过了,过几天就会好了。”
“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秦铮突然抬眸,眼神漆黑,看着苏瑶仿佛在传递某种情愫。
“那天,宫人说你不在……”
“后面两天我都在!”
苏瑶怔了怔,缓缓低头小声道:“我……怕你知道我因为去找你扭了脚,以后就不弹琴给我听了。”
说完这句话,苏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抽回了自己的脚,转过身去,侧对着他。
屋里久久没有动静,直到琴弦被拨响。
“以后想听琴,娘娘可以随时唤微臣。”秦铮拨动着琴弦,一首曲子从指尖倾泻而出,朗朗动听。
苏瑶缓缓转过身去,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神,怔怔唤道:“段念……”
“嗯。”
……
那日后,秦铮去晨曦宫去的越发勤了。
晨曦宫的宫人已经见怪不怪,毕竟除了第一次两人是在室内单独相处,其余时候都是在外厅,要么下棋听琴,要么赏花喂鱼,越矩之处却是没有的。
春日里,斜阳微暖,苏瑶让人抱了糕糕出来嗮太阳,秦铮来得时候便看见苏瑶正在不遗余力地逗女儿笑。
他脸上情不自禁地展露一抹微笑,又稍纵即逝,神色淡漠地走了上去。
“娘娘。”
“段念,你来了!”苏瑶抱着糕糕回头,脸上是灿烂的笑颜,这段日子她开朗了许多,仿佛回到了当初。
秦铮勾了勾唇,问道:“娘娘今日是想下棋还是听琴呢?”
苏瑶却是摇了摇头,“今日日头好,我想带糕糕晒晒太阳。”
“那去花园吧,微臣路过的时候,那山茶开得正艳,娘娘不妨带上公主去转转。”
“也行。”苏瑶想了想点头答应,便带着人往花园走。
秦铮跟在一侧,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未到花园,路过一块假山石旁,苏瑶突然停了下来,只闻里面传来两个宫女的声音。
“什么?贵妃?不是说咱们陛下只有我们娘娘一个吗?”
“以前是只有咱们娘娘一个,可是咱们娘娘不是走了吗?这不给了别的女人机会,一举翻身啰!”
“那咱们娘娘不是太可怜了?”
“陛下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真得只有一个女人……”
小桃听不下去了,脚步一抬就准备过去把说小话的人揪出来,却被苏瑶抬手拦住。
说话声渐渐远去,苏瑶看着怀里糕糕,淡淡道:“你们退下吧,别跟过来。”
“娘娘!”小桃看着苏瑶独自一人往花园那边走,心里着急又不敢跟上去,只能求助地看向秦铮,不怕娘娘发火的也只有段太医一人了。
秦铮安抚道:“别担心,我会看好娘娘的。”
说着,秦铮抬步便跟了上去。
苏瑶走得很慢,秦铮几步把人追到,绕到前头拦下正准备开口相劝,苏瑶抬头却已满脸是泪。
“你说,我这个皇后是不是很可笑?”
“什么祈福,什么尊贵都是假象,都是借口,不过是厌了倦了,却又不想丢了脸面,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秦铮神色微暗,欲言又止。
他以为见到自己想要的会让自己畅快,可是心里却像火烧一般,涩意难抒。
晶莹的泪滴滑落脸颊,滴在怀里糕糕的手上,苏瑶沉浸在浓郁的悲伤里。
“他这样待我,我是该生气的,可是我不怪他,也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