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忽然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他盯着她,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黑雾,深不可测,沉声道,“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跟我一起去西北?”
沈竹错愕地望着她,一向含蓄内敛的沈遇,在这一刻会如此直白地问她。她很不愿意伤害他,可是她只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沈遇,你记得我和你提过一次我的初恋吗?我和他互相等了彼此十年,现在这个能让我留在徐州的男人,就是我的初恋。”
沈遇看着她许久,整张脸覆盖着厚厚坚冰,整个咖啡厅仿佛都坠入了冰窟。
这顿饭后,沈遇坚持将她送到小区门口,然后转身钻进了车里,背影决绝头也不回。沈竹翻开他的微信,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
章硕的案子变得扑朔迷离,警方不断地搜寻着蛛丝马迹,江易然更是为了破案茶饭不思。警局的事务繁忙,江易然每天早出晚归,每天深夜沈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床边躺下,抱着她。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周,某日回来江易然满脸喜色道,“终于有了一点眉目了,通过我们的追查,发现章硕的一个远方亲戚章御和玉器的事有关联。他和章硕有密切的经济往来,人目前在青海,看来这次得我亲自出马了。”
沈竹一听出任务,一颗心就悬了起来:“去多久啊?”
江易然轻松地道,“你别担心,不过就是去调查一些事,不会有危险的,而且去的不知我一个人,那边也有警力支援的,你就放心,在家等着老公回来。”
沈竹已经对这种分别有了恐惧,且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预感一直持续到江易然坐上去青海的飞机那天,从一通电话中得到了证实。
机场人来人往,送走了江易然,沈竹心里难免有点空落落的。她回了家,立马就接到了电话,本以为是江易然的,没想到是沈遇。
沈竹道,“喂……”
那头没人应声,沈竹没话找话道,“你已经到了吧,在上班了吗?”
沈遇开口:“我在徐州。”
沈竹:“呃,你没有走吗?”
沈遇低声笑道,“玉器上的秘密还没有破解,你说我怎么会走。”
沈竹心猛地一沉,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摔在地上,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不可思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沈遇在那头笑了起来,笑声诡异而轻蔑:“我每天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宁愿怀疑沈建南那个蠢货也想不到到我,是不是很惊讶,这一切的策划者,就一直潜伏在你的身边?”
此刻沈竹的内心只有震撼!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温文尔雅的沈遇,和穷凶恶极的罪犯首领联系到一起,明明那么一个名利淡薄的人……不可能,这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沈竹咬牙道,“为什么,沈遇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遇在那头笑得更欢:“还叫我沈遇?江易然没告诉过你,我的真名叫章御吗?”
……章御!警方的消息,章御此刻不应该在青海吗!江易然已经飞去了青海……不!事情绝对不是那么凑巧!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章御故意引江易然过去!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沈竹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愤怒顺着血管冲到了脑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章御道,“我做我的,自然有我的理由,如果不想让江易然出事,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都得配合我。”
第38章 星星37 ...
沈遇从震惊中抽离出来, 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共事那几年的画面如同浮光掠影闪过脑海, 她想起自己家破人亡,和江易然分隔多年……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就是沈遇!
她宁愿这一切都是沈遇在骗她, 可是细想起来这其中似乎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她很想令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情绪不受控制,她怒极之下破口大骂:“禽兽!”
章御仿佛一点也不介意, 反而挺享受沈竹气急败坏的反应。听筒里传来男人玩味的笑声, 他轻声道,“有趣,沈竹,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的样子, 可惜你不在我面前, 不然我一定要好好记住你的表情。”
“沈遇, 如果你仅仅是想拿到玉器,那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了, 但是,如果江易然出事了, 你就是蓄意谋杀。”沈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声音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章御满不在乎地笑了声:“你觉得这几年我手上的人命还多吗?”
沈竹怒目圆睁,声音不自觉拔高:“沈遇, 我们同事这么久,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跟我说过,事在人为,难道你这样做, 你不怕报应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过,我叫章御。”男人压低了嗓音,沈竹能觉察到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如果真的有报应,沈君和章硕早该在十年前就被抓进监狱了,不是吗?”
沈竹:“……”
沈竹意识到,章御并不是突然性格大变,而是他一直隐藏着身份和目的,潜伏在她身边。他的想法已经变得偏激和扭曲了,和他说道理已经没有用了。
他现在还能够安然无恙地待在徐州,并且在法网恢恢中顺利脱身,就证明,他完全有能力操控局面为所欲为。沈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伤害降到最低。
沈竹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章御笑了一声,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很简单,今晚2点警方会在章硕的书房里发现玉器,你只要明天一早给江易然打电话,告诉他案子已经结了,没有没什么嫌疑人了,阻止警方对我的追查,我保证江易然会平安归来。”
原来章御是想在这个案件中全身而退,不过就算警方搜到了玉器,江易然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搜查,如果让她出面,恐怕江易然就会信服。但是她这样做,就是在为虎作伥,也等于在包庇杀害父母的凶手。
章硕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口气温柔与从前似乎没有区别,而她的话却再一次刺激着沈竹:“这是在你父母和江易然之间做选择,你想替你父母讨回公道,那你尽管现在报警抓我,你要是想保江易然,那就乖乖听我的。”
沈竹顿了顿,爽快道,“好,我答应你。”
章御又笑了:“你难得合时宜。”
沈竹冷然道,“我应该谢谢你的夸奖吗?”
“随便你。”章御仿佛猜到沈竹此刻在想什么,提醒道,“挂了我的电话,你是打算和江易然通风报信吗,我不妨告诉你,一言一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一旦这件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我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沈竹心仿佛沉入谷底,章御无疑是在给她下达最后通牒,她现在倒真是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了。沈竹坐立不安,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摆布,她一定得赶在他之前做点什么。
可是她应该怎么做,她又能做什么。
这种焦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如章御所言,早间新闻实时报道“玉器失窃案”警方后续追查,在章硕家中搜到了赃物。沈竹心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一到章御指定的时间点,她立马拿起手机打电话。
“嘟——”
等待接通中,沈竹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她心跳加速,手心竟不知不觉出了层汗,努力在脑子里组织措辞。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必须要让他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晴晴?”男人嗓音低沉微哑,带了丝疲倦,仿佛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此时是上午六点半,沈竹忐忑了一整夜的心,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忽然安定了下来。
她鼻头发酸,道,“你到青海了吗?”
江易然低低笑了声,语气不自觉地宠溺:“怎么我才不在两天你就傻了,我昨晚十二点就到了,现在还在睡觉呢,怎么,想我了?”
“嗯。”沈竹嗓子发涩,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始切入主题:“对了,昨天太忙就忘记跟你说了……警方已经在章硕家里搜出了玉器,是你家和我家的,章硕也认罪了。虽然江爷爷之前说过,章硕可能不是始作俑者,但是这一切证据都证明,之前是我们想多了,这两天我身体不舒服,肚子痛,可能快来例假了,你就回来陪我嘛。”
江易然的关注点仿佛之外最后一句,即使隔着电话线,沈竹也能想象出他此时应该微蹙着眉头:“肚子痛,你吃冷饮了吗?上次就跟你说过,快来例假就不要吃冷的。”
江易然絮絮叨叨地关心着她,对沈竹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他呼了口气,有点暴躁道,“我这边也才刚查到,章御这个人早在四年前就死了,这次是我白来一趟了。对了,那天你和那个男的出去见面,他没对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吧?没有骚扰你吧?”
沈竹:“……沈遇人很好的,你别胡思乱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对了,凡是注意安全。”
江易然:“好,老婆明天见。”
江易然说章御这个人,在四年前就死了,她认识章御刚好快四年,他在他身边这么久,恐怕不只是为了玉器。况且,剩下的玉器在江爷爷那里,他也没理由接近她。
有个朦胧的念头刚冒出来,章御的电话便来了,对方温和地笑着,夸她道,“沈竹,你做的很好,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徐州了,你知道我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看似在问她,实际上是在自说自话,不等沈竹回答,便自嘲地道,“我最遗憾的有两件事,就是,我找了这么多年玉器,其实不过就是两件废物,什么宝藏都没有。还有一件,就是我陪了你这么久,可你还是忘不掉江易然。”
“呵,有时候想想,是我太贪心了,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我也想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头有游艇出海的鸣笛声,隐隐约约像是隔了很远传来的,沈竹推测他现在应该是在某个港口。
章御继续道,“比起同事那三年的时光,我更怀念高中两年,那个时候的你,更让我着迷。”
沈竹:“你……”
章御道,“你可能忘记我了,方晴,我是陈岩。”
陈岩……在沈竹久远的记忆中,蛛丝马迹地搜寻,终于浮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孔。那个叫陈岩的少年,好像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沉默内敛,成绩优异,有一段时间似乎有意无意地接近她……
两张脸重叠在一起,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沈竹甚至怀疑章御说的不是一中的陈岩!可是沈竹确定,她绝对只认识一个陈岩。
章御道,“你一定很奇怪,我变化没什么这么大吧,那天我得知你死了的消息,我出了车祸,下巴被撞碎了,手术恢复后已经不能见人了,于是我做了全脸整容。”
“后来我知道你没有死,千方百计接近你,我很害怕,我怕你认出我,可是我又怕你已经忘记我。人呐,就是这么矛盾,可你知道吗,我这个人的信念就是,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
沈竹心一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你想做什么?”
那头鸣笛声越来越清晰,能听到鞋跟踩在甲板上的声音。章御道,“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杀人。”
章御话不明不白的,沈竹激动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头忽然一阵躁动,然后“砰”的一声后,通话彻底结束。沈竹盯着手机屏幕,浑身仿佛坠入了天寒地冻的冰窖中。
她立马给江易然打电话,心里祈祷他要没事。可是电话“嘟”了很久,那头却一直没人接听。章御的最后一句话沈竹不敢往深处想,越想越后怕。
第三通电话,那头依旧是机械的女声提示无人接听。沈竹握着手机站在客厅里,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她捂着脸,无助地哭了起来。
绝望和无助像个黑洞,一点一点吞噬着沈竹。场景如此熟悉,好像又回到了火灾那天,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再一次,她将要面临着最爱的人离开她。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哭到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沈竹瞬间像是活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奔向门口。
江易然一身警服,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眉眼里含着明朗温柔的笑意。
沈竹整个人傻在原地,盯着两只哭肿的眼睛,脸上还沾满了泪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就这样望着他,又是哭,又是笑,最后崩溃地扑进他的怀里。
外套被摒弃在地上,江易然腾出两只手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晴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第39章 星星38 ...
兴许是日夜奔波的缘故, 江易然脸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 但是精神依然极佳。甚至比平常更多了耐心, 轻声低哄着怀里的女人。
等沈竹从伤心中抽离一点意识,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 抬头望着江易然道, “你真的吓死我了,我好怕会像那一天一样,你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我。”
江易然用力握住沈竹的手,目光坚定道, “不会的,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你看你,肯定还没有吃饭吧, 走,我下厨, 你给我打下手。”
虽然江易然平安归来,可是漫长的恐惧却是真实萦绕在心头的,直到现在沈竹仍然惊魂未定。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 哪怕只有一点偏差……光这么想着, 寒意便从背脊蹿上来。
江易然看着沈竹担惊的模样,不由心疼,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挑眉笑道,“现在有真实感了吗?如果没有我还可以换种方式,沙发还是卧室?”
江易然说得暧昧,沈竹瞬间红了脸,低头避开男人细密的吻,转移话题道,“不是说你下厨吗,快点,我饿了,走吧走吧。”
沈竹推搡着江易然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把食材拿出来,一面说:“家里还有鸡蛋,西蓝花,韭菜,没有肉了,要不我去超市买点肉。”
刚走几步手腕就被人拽住,沈竹回过头,对上江易然似笑非笑的黑眸,认真却轻佻:“不用了,吃完饭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