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没有头绪, 不知从何开始。她甚至还想到千秋阁求那个“沈知行”告诉她怎么办,走投无路,且没有柳暗花明之时。
班曦揉着鼻子, 转了三圈,丧道:“要是时间能为朕倒流回当初就好了……”
长沁回道:“只要陛下跟帝君和好如初,那不就回到了当初。”
班曦点头道:“有理。”
可她不敢去见沈知行,她拿头发丝想,都知道沈知行肯定还在生气。
她以前从未见过沈知行生气, 她不知道怎么哄,她只知道小时候的那些小手段统统无用。
班曦大口喝干了药, 说要人把她收在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
那些都是和沈知行有关的回忆, 他“去世”后,班曦就全收了。
等那些令人怀念的小玩意都摆在面前,班曦擦了擦眼角,说道:“……给他送去。”
长沁:“全部吗?”
班曦拿起一只破破烂烂的纸灯:“……算了, 还是朕留着吧。他现在看见这些东西,一定会更生气。”
她把那盏灯捧在手中,看了许久,问道:“这些东西,工部没人修缮吗?”
“玉器瓷器还有许多字画,都应该有人帮陛下修复。这纸灯……”长沁看向这盏破灯,说道,“兴许不好修,要是修,就得重新做了。”
班曦瘪嘴道:“他还说要给朕做一盏玉兔灯……”
班曦盯着这盏灯看了好久,又道:“含凉殿洒扫了吗?”
“嗳!已经让人翻整了。”
“他说什么了吗?”
长沁道:“帝君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自己关在内殿不出来。宫人们就把东西放在了门口,想来等帝君出来就能看见。”
班曦咳了几声,点头道:“嗯,晚膳后陪朕走走。”
长沁一惊:“陛下今晚还要……呃,到含凉殿守夜吗?”
“胡言乱语!”班曦瞪眼,“朕什么时候去含凉殿守过夜?!”
长沁咬了舌头,立刻改口:“奴才刚刚吹了风,糊涂了!”
得,这小祖宗还不承认。
班曦愁眉苦脸地瞧着这一堆的“回忆”,不仅想起了从前跟沈知行的点点滴滴,还想起了茶青方。
“都回不去了啊……”班曦伤感道。
她扭头看着搁在最上头,可她还没翻过的折子,叹了口气:“去昭狱吧,他的事,也不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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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虽然不承认自己关心沈知行,但送到含凉殿的东西可不少。
送东西这方面,班曦是行家。
她怕沈知行烦闷,也怕他不收,就先抬了两箱书放在沈知行床前。这之后,宫人们各司其职,冲洗含凉殿内院,重新修缮,当然,曾经绊了班曦一脚的路,自然是先铺平了。
沈知行也不拒绝,他们做他们的,他就看他的书。除了送药伺候梳洗的,其余的宫人们都换了新面孔。
傅吹愁再来时,含凉殿上下焕然一新,他环顾一圈,直言道:“这跟华清宫有何区别?”
沈知行眼也不抬,说道:“华清宫是给帝君住的,我又不是。”
他嗓子沙沙的,还未好完全,不过比前些天好多了。
傅吹愁:“何必呢?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为何要让我来做这个明白人?”沈知行冷声道,“她要做明君,怎么这时候不明白了?”
傅吹愁换完药方,检查他的腿,又问道:“那就这么僵着?”
沈知行放下书叹气。
傅吹愁:“具体是因为什么?”
“你看呢?”沈知行问。
傅吹愁笑着摆手:“不了,这病我治不了,也看不了。”
沈知行配合他诊完,收了手,问道:“最近大理寺可有批刑?”
“我可不知。”傅吹愁知道他要问什么,先把自己摘干净后,才道,“不过,听说前几日陛下去了昭狱,我想应该就快有结果了吧。”
沈知行皱眉。
“你要想知道,你自己问陛下。”
“我没见过她。”沈知行垂眼。
傅吹愁吱吱笑了起来,笑声奇怪。
“算了吧,全昭阳恐怕都知道了,你这含凉殿到了夜里,总会有动静。”
“慎言。”沈知行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傅吹愁说的,他都知道。
这几天,班曦夜夜都来,但不进内殿,就在门边儿徘徊,偶尔还学会了上房。
可能是侍卫教的,她连怎么从房顶偷窥他睡觉都学会了。
前天夜里,她一脚踩空,在房顶上滑了一跤,他都吓的走到了门口,隔着窗,见几个侍卫稳当当把她放在地上。
有惊无险,他就没出去。
班曦离开时,回头看了眼,再走起路时,就像是生气了,头仰得老高。
然后,昨夜没来。
沈知行清楚得很,她这是认为自己的行为太傻了,还在侍卫面前出了丑,损了颜面,往后估计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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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听长沁说,沈知行的嗓子好了许多,傅太医都能与他说话了。她一个高兴,张口就要请傅吹愁来,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先说:“朕最近有些不舒服,往常都是张太医看,今日请傅太医来。”
长沁懂她的心思,请来了傅吹愁,并嘱咐傅吹愁,主动告诉班曦,沈知行都跟他说了什么,但不能太明显。
傅吹愁:“皇上真的不打算去姻缘庙拜拜?”
长沁笑打他背,说道:“傅大人,皇上你也敢调侃,小心闪了舌头。”
调侃归调侃,见了班曦,傅吹愁还是很配合的主动交待了跟沈知行都聊些什么。
班曦听完,没能从谈话里找出她自己来,有些气恼:“就这些?”
花啊草啊,猫啊院啊,就这些?朕呢?
傅吹愁觉得甚有意思,不要命地说道:“对了,还有聊到奇闻,昨日去给帝君诊脉,说起了民间怪谈,帝君说,宫里也有怪谈。”
班曦最喜欢怪谈,一下子来了精神:“讲讲看。”
“帝君说,最近常常感觉周围有动静,起初以为是雪团儿那只猫,可这几日,他抱着雪团儿睡觉,可还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班曦:“……他有猜是什么吗?”
傅吹愁面无表情回答:“帝君说,大约是一种叫错错的鸟。”
班曦:“这是什么鸟,朕怎么从没听说过。”
傅吹愁道:“帝君说是《十三州神鬼志怪》里记载的一种鸟,喜好夜飞。”
班曦:“唔……”
傅吹愁走后,班曦:“快!长沁!把《十三州神鬼志怪》拿来给朕看……”
书还没放稳,班曦就找起了错错鸟。
错错鸟,一种只在夜晚飞上房的鸟,喜好偷窥,被发现后,会从房顶跌落,惊慌时会大叫错错求饶,因而称之为错错鸟。
班曦:“……”
总感觉她被沈知行讽刺了。
大理寺的复核书送上。
班曦看着茶青方三个字,始终没落笔签审。
她托着下巴呆呆看着这张纸,心中那一团乱又回来了。
“悬而不决,乱也。”班曦叹息。
她的手在桌子上敲着,看着笔录中,刘姓侍卫描述当时在稷山“请”沈知行入宫的过程。
“琴……”
那个侍卫说,当时茶青方还摔了帝君的琴。
班曦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几遍,扬声道:“长沁,朕记得,世祖那把凤长鸣还在,你去问问,若是能用,就给帝君送去。”
长沁抱来琴,喜道:“皇上,能用!一直有养护着,琴师试过了,好听极了……”
他双手把琴奉上,说道:“帝君一定喜欢。”
“再去冯乐师那里取些琴谱。”班曦拂过琴弦,琴声清幽。
“去吧。”班曦双眼弯成了月牙,“他绝对喜欢。”
她心不在焉坐等长沁回来,她想听听沈知行会是什么反应。
等了好久,长沁还没回,班曦趴在桌上,长吁短叹。
怎么?难道沈知行还留长沁听一曲才回吗?
终于,长沁呼呼跑了回来。
班曦:“怎么样怎么样,你看他喜欢吗?去了这么久,是他弹给你听了吗?弹的什么?”
长沁擦了擦汗,班曦亲自把茶给他,让他润嗓子:“快说。”
长沁目光复杂,先跪了下来,才低着头,慢慢说:“陛下,琴……帝君收下了。”
“看他样子,开心吗?”班曦关心道。
“看见琴,还挺高兴。”长沁说,“帝君甚至还把奴才请了进去,奴才拿的琴谱,有帝君喜欢的,他还说要给奴才弹一首听……”
“弹的什么?”班曦追问。
“帝君说要弹《云海游龙》给奴才听……”长沁再拖,也到了该说的时候了,长沁一张口,竟然落泪了,“可帝君把手放上去,拨了几下就……”
班曦:“嗯?”
长沁:“陛下,您忘了啊,帝君的手断了筋脉……”
班曦心猛地一痛,脸色漆白,抖着声道:“他手不是好了吗?!!”
长沁哭道:“帝君也以为好了,可他一首琴曲也弹不成了!”
班曦刚刚的开心和期待,全都化成了利刃,扎进了她的心。
班曦摇摇欲坠道:“哦……朕都忘了,忘了……”
长沁连忙起身搀扶她。
“陛下,陛下当心……”
班曦颓然坐下,她看向桌上摊开的卷宗,看到了那些话。
“我们试过帝君当时的身手,茶都尉命令我们废了帝君的经脉,我有说过,帝君的功夫只是强身健体之用,不足以威胁皇上的安危……”
班曦想起了大婚时,他连一双筷子都拿不住。
班曦握住笔,颤抖着手,在茶青方的名字下,写下一个准。
“秋后问斩。”班曦扔下案宗,胡乱擦了泪,转身离去。
长沁要追过去,班曦咬牙道:“别跟来……让朕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的渣渣曦是不是有点狗?哈哈哈哈哈哈没办法BE是不可能BE的,我肯定要让她HE。
孩子总会长大的,实在气不过,就把渣渣曦想成乳臭未干的小动物,比如换毛期的丑狐狸之类的,就会稍微萌一点了。
渣渣曦:你滚走。
第53章 坦白心意
傅吹愁冒着大雨, 敲响了含凉殿的门, 沈知行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依旧木呆呆望着窗。
窗外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班曦拍着门, 身后是一群宫人, 手里要么提着灯,要么捧着药。
可不管是谁来,沈知行都不应。
宫人小声说:“药凉了。”
沈知行已经整整一日滴米未进。
班曦退开, 负着手,深深叹息一声, 抬了抬下巴:“开吧。”
几名侍卫撞开了门。
屋内的白猫受了惊,喵喵叫了几声,躲到了沈知行的怀里, 露出上半边脸,警觉又惊恐地盯着班曦看。
班曦几步走至床前,皱眉看向沈知行。
沈知行慢慢闭上眼,不说不听不动。
班曦:“药呢?”
宫人走来,傻傻站在一旁。
班曦喊来侍卫:“让他喝!”
沈知行根本不配合, 窗户被风雨吹开,他苍白着一张脸, 眼下淡淡阴影, 虚弱地缩在被中。应了风,咳嗽了几声,身上就起了层薄汗。
班曦看得心酸,拉他起来喝药, 沈知行却轻轻摇了摇头。
班曦坐下来,接过药碗,低声道:“别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把药喝了吧,朕不想强迫你什么……”
沈知行依旧摇头。
班曦:“是朕错了,错的离谱……你要怎样才能把药喝了,吃点东西呢?”
沈知行轻声道:“没意义了……”
“朕犯的那些错,朕会竭尽所能弥补,只求你好好的,好好活着……”
班曦心里清楚,沈知行是在求死。
傅吹愁说,沈知行郁结在心,已无生志。
班曦哭得两眼红肿,抓着长沁,反复问她该怎么办。
班曦终于舍得将自己的错误从头到尾挑出来,仔细自审了一遍。
这之后,她哭着烧了千秋阁沈知行的牌位,罢了两日朝。
只是前朝盛传,班曦是因挥泪斩茶青方而心中悲痛,无心政务。
长沁如此与她学了,班曦却道:“也好,他们都是明白人。”
只要不让沈知行背祸主之说就好。
侍卫请示她,接下来要不要迫沈知行把药喝了,班曦始终狠不下心,怕他再因此多恨她,踟蹰许久,班曦说道:“再端一碗来。”
很快,新的就到了。
班曦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她端着药,轻声细语哄沈知行。
沈知行依然形同木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愣愣看着风雨中开合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