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顺地往前开,初壹难得有些理亏,尴尬地和顾景澜说谢谢。
他平缓扫她一眼,“往哪开。”
“等过个转角把我放下就好。”初壹不敢看他,偏头看着窗外,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他跟踪她?
顾景澜的表情显然比前些日子的要冷淡一些,不咸不淡地说:“去前面药局买点药。”
初壹脸上一烧,还以为他了解了她的行踪,会出现在这又是为了她。
都是因为上周他太过殷勤,才叫她自作多情。
车内寂静一瞬,初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是夏秋雪打来的,显然已经听完那录音,夏秋雪气得不轻。
“这什么人啊真是!我是看那照片,这小伙长得还算周正,他爸爸和你爸爸是同事,彼此知根知底,这才说你们年轻人见见面聊聊。你看看就他那乌龟一样的长相,还好意思对着我女儿指手画脚!壹壹,你甭顾忌你爸的面子,怼他!往死里对!这种人不让他醒醒脑,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金饽饽!也就开个小破烂公司,被几个人喊老板还真当自己是大款了!”
夏秋雪在电话那头愤愤不平,“我骂过你爸了!真是,什么人啊都不了解就敢给闺女介绍了!”
初壹笑的不行,顺杆往上爬,“以后别给我介绍了,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划算的。”
夏秋雪不答应,“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想拖着么。壹壹,这个杜明不行,你不能一棍子打死相亲的所有人……”
眼见夏秋雪又要开始洗脑,初壹把电话拿远一点,“妈?我说话你听得见吗?欸?这怎么没信号了?我回家再打给你。”
她做作的表演完,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初壹的手机质量不错,再加上车内寂静,通话内容也叫顾景澜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挑了挑眉问道:“刚刚那人是你的相亲对象?”
“是啊。”她毫不避讳地看向他,“等哪天成了好事,一定给你递请帖。”
这话其实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她刚表演完的那一通毫无说服力,可在顾景澜面前,她就是不愿意落了下风。
而他把她捏的透透的,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看她故作逞强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在赌气。
他说:“好。”
就这么不咸不淡一个字,叫初壹憋闷的要死。
她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再和他待下去了,指了指前面的道路,“我在前面的转角下车,今天麻烦你了。”
可偏偏下雨加晚高峰,路上堵着,车子跟龟一样爬,顾景澜又开的中间车道,车挨着车,她没法下。
雨势很大,车内只有雨点打在床上和雨刮器扫过前挡风玻璃的声音,还有间或响起的催促喇叭声。她内心难免烦躁,伸手想去摸烟,才记起来自己今天压根没带。
裙子是夏秋雪给她买的,包是初初的,她除了在里面放了两串钥匙和口红,什么都没装。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车子总算磨磨唧唧开到了转角,初壹要下车,顾景澜不拦她,从后座拿了把伞。
像是预料到她会顾虑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用还。”
雨势很大,而且看今晚的架势,她想要回家还需要折腾很久,怎么说也是支撑着一个刺青店的老板娘,为了赌气弄自己一个感冒不值当,初壹接过来,和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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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壹在雨里又走了十分钟,总算打到一辆空车,幸好有顾景澜给的伞,才不致于叫她淋成落汤鸡。
回家后她总算能脱掉那碍事的裙子,洗了澡后又换回最叫她舒服的背心和短裤,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丢进锅里。晚上她压根没吃多少,这会儿饿的不行。
热水沸腾,饺子下锅。她又开了一瓶桃子酒,装了浅浅一杯轻轻抿着,倚在落地窗前看着雨幕,脑袋却空白一片,思绪游离的厉害。
她从小到大确实不怎么让父母省心,叛逆乖张,也从来不肯委屈自己。如今已经遂了她的愿,她读了美术学院,毕业后也顺利当起了刺青师。现在想想,自己确实也得多顺顺父母的意。
夏秋雪催得紧,下午说出叫她与顾景澜再续前缘那种话,无非也只是担心她陷在过往的感情里不愿意走出来罢了。
与此同时,顾景澜坐在车里,沉默无声地盯着三楼倚在落地窗前的女孩。
她平安到家,并没有淋到一滴雨。
许让打来电话:“顾总,事情已经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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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初壹就被房东的电话叫醒。
“哎呦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儿子要结婚啦。房子得收回来了,你看你这两天能搬出去伐。”
她起床气重,压着火气:“你临时通知我,这两天我怎么找?”
“哎呦对不起嘛对不起嘛。”房东阿姨遇上喜事,也没生气,“这样,你不是上个月刚交的租金嘛,我全退给你。你行行好,赶紧搬出去。”
初壹一个头两个大,她在这里租房两年,房东阿姨虽然有些刻薄,但也一直稳定。如今这么急吼吼的赶人,看来是真的急用。
她挂了电话后蒙着脑袋在床上睡了五分钟,那点浅淡迷蒙的睡意彻底跑了个精光,这才不大情愿地起床。
时间紧迫,她不仅得联系租房,还得收拾屋子。
思来想去店里自己起码三四天没法呆,只得交代张淼,如若遇到有难度的客户,就都把沈渡的名片给他们。
张淼在电话那头抱怨:“初壹姐,你这房东也太不靠谱了!”
初壹没空闲谈,说了两句后就开始上租房网搜索附近房子的消息,打了几个电话,预约好看房时间,就开始打包行李。
她的东西很多,平日里就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家里的摆件成堆,光是收拾那些中看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就整整收集出来三个打包盒。
家里像是被洗劫过,所有柜门和抽屉都大开着,她坐在床头休息,正好瞥见抽屉里放着的几年前的日记本,随手翻了一页,上面的少女心事便又暴露在眼前。
「今天和你一起在操场上啃了玉米,说真的学校小卖部的玉米真的很难吃,可我竟然觉得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玉米了——因为是你给我买的。」
「你一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否则为什么我一说冷,你就来接我,给我一件你的外套,还背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嘻嘻,别看我喝醉了,其实我全记得。」
「都说酒后吐真言,你酒后亲了我,怎么办呀,那我肯定要赖你一辈子了。」
那些年少时青涩的喜欢,逐渐在字里行间里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她沉浸在过去不能自拔,红了眼眶,往后翻了一页,一颗心陡然沉入谷底。
「虽然你那天说的话让我很伤心,可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呀,哪怕这样,我也想跟你私奔呢。」
千言万语汇成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合上本子,随手丢进储物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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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租房进行的特别不顺利。
初壹效率很高,一天约见了好几个房东,基本上刚讲完价,她准备货比三家再考虑考虑,房东已经发来消息,说房子已经租出去。
按理说十一月末并不是租房旺季,可不知为什么这附近的房子意外的紧俏,初壹心力交瘁地看了两天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房东阿姨扬着一张笑脸旁敲侧击地赶人:“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儿子刚回国,急着等房子住呢。”
初壹疲于应付,揉着太阳穴保证自己再睡一晚就滚蛋。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她不愿回父母家,又不想把窘境暴露给朋友们,盘算着要实在不行就在刺青店窝几天。哪晓得第二日便有中介领着她看了个顶好的公寓,距离刺青店也不过走路十分钟的路程,租金竟也不算贵,虽然高出了她的租房预算,但毕竟房间视野开阔通透,她怕房子再被抢,麻溜地把钱付了。
等搬完家,将一切都拾掇干净,已经过了一周。
眼看着新家一切都好,并且还有个十分宽阔的飘窗,初壹安慰自己,这也算因祸得福,哪晓得刚庆幸完没两天,有天晚上她做完一个单子回家迟了,坐电梯到达住处,意外地发现走廊里全是水,打开家门,竟然也是被淹状态,浅浅一层水,但也足够让人糟心。
看了一圈,所有水龙头都是关闭的状态,这一层就只有两户人,她和对门。
初壹迫不得已,只好去敲对门的人的门。
“你好——”
“你好!”
屋里有光,显然有人,她耐心敲了数十下,房门总算被打开。
顾景澜面色苍白,嘴唇干涸。一手放在门把上,一手捂着腹部,眉头微微皱着,面无表情地沉沉地看过来。
她心惊肉跳地捂着胸口,“你怎么住在这里?!”
他看上去极其虚弱,像是刚被她吵醒,嗓子又嘶又哑,“你来干什么?”
她心说哪里料得到你个灾神住我对门,如若晓得,她哪怕是给物业打电话也不会来敲响他的房门,不过既然见了面,她把话说清楚:“你家水龙头没关紧,水溢到我那边了。”
顾景澜一愣,旋即眼神里染上歉意,“抱歉。”
他转身就要进浴室,可脚步虚浮的厉害,眼看着他下一秒一脚踏空要摔倒,初壹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想扶住他,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89 10瓶
第7章
男人的呼吸滚烫的喷洒在脖颈间,带着熟悉的薄荷香。
初壹俏脸一红,条件反射般推开他,他的后背磕到墙柱的凸起,闷哼一声。
初壹很少能看到顾景澜狼狈的样子。
年少时他身上经常带伤,性子又冷又倔,像匹孤高又冷傲的狼。人前冷漠疏离,人后独自舔舐伤口。
大抵她当年被他英俊的脸迷的五迷三道,冲昏了头脑,才忍下了他那么硬那么冷的性子吧。
而现在,她见到他最脆弱的一面。
她皱着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并没有发烧。
“你怎么了?”
她踮着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大半个身子往他身上靠。
两人靠得相当近,顾景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娇艳的唇瓣近在咫尺,覆盖在他脑袋上的小手微凉,却万分柔软。
初壹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他微阖着眼,自嘲地笑笑,“老毛病了。”
他推开她,走进浴室,把浸泡在浴缸里的花洒开关关了。
这些天他公司积累的事情有些多,晚上回来想着泡个澡,放水的当儿实在太疲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睡眠也很浅,只薄薄的停留在梦的表层,睡梦中胃病发作,疼得厉害,可他在梦里又见初壹的笑颜,不自觉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愿醒来。
如若不是初壹锲而不舍地敲响了他的门,估计这一夜他都会陷在那样自虐般的情绪和疼痛里。
浴缸的水早就接满后溢出,这才溢得整层楼都是水。
他对此轻描淡写,初壹却觉得惊诧,“什么病?”
“胃病,吃点药就可以。”顾景澜轻车熟路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咽下胃药,看一眼时间,竟然已过凌晨。
他说:“我去给你打扫房间。”
初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哪怕她真同意了,也真怕他一脑袋栽倒在她房间里。
顾景澜作势又要给物业打电话,初壹拦住,“大晚上的别折腾人了。”
他垂眼沉沉看她,初壹有点不自在的别过脸。
“你去躺着吧,房间我给你打扫。”
真是冤家,她嘴上说着这辈子都不想和他再有交集。可看他这模样,心不自觉地就软下来。
她见证过他穷困潦倒,一个人住一间破烂的小平房,房间也就十多平,又老又旧,墙面时常掉灰,洗手间里一旦洗过澡,整个房间都会弥漫出腐朽的水汽。
那时候他一身伤,食不果腹,也没现在看着惨。现在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结果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还越活越倒退回去了?
到底是当年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这七年也没能彻底割舍。
顾景澜说:“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她狠狠剜他一眼,“姑奶奶帮你是要收费的,明天记得把账结一下。”
她不想和他多废话,趁着他虚弱,连拖带拽地把人推到床上,“顾景澜,我就好心这么一次。”
他不再争执,半靠在床头上,胃部还在火烧火燎的疼,可看她利落地扎起长发,进浴室拿了拖把,橘黄色的暖灯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的内心忽的变得无比宁静。
这些年他最惦记的就是当年初壹在他那破旧的小平房里一起度过的日子,房子破旧,可每日都有她的欢声笑语,不似这些年,房子住得愈发的大,却一年比一年冷清。
初壹淌着水,拿着拖把哼哧哼哧地拖地,心说那把伞果然不是白拿的,这不马上就还上债了吗?
桌上的热水壶烧开了水,她倒了一杯,端到他床头柜上放着,“等会喝,小心烫。”
她嘴硬心软,一如既往可爱的要命。
初壹受不了他这么灼热的目光,别开脸,想到他又不肯去医院,僵硬地说:“你要是觉得疼的难忍,你要告诉我。”
他眼里渐渐浮上笑意,“嗯,疼。”
她神色一变,上前就要扶他起来,“很疼吗?那我们去医院吧!”
他任凭她上前架住他的手臂,然后虚虚地把人圈进臂弯里,深深嗅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抱着你就不疼了。”
初壹脸一红,莫名被他这句话撩拨的心跳的飞快,难以置信这还是以前那个连喜欢都不会说的顾景澜吗?随即又觉得恼,一手拧上他大腿。
“嘶——”
他吃痛,倒抽一口凉气。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声音里有得逞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