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妾之女——君子迁
时间:2019-11-06 09:42:42

  她环顾着这屋子里的女人们,从顾老太太起,到二太太三太太,视线最后落到一直端坐主位,身上穿着茜红色洒金绣了凤穿牡丹纹的袄子,系着海棠红色百褶盘锦裙的温氏身上。就这个女人,明明是侯门出身,偏生要给人做续弦,这些年里生生就在国公府里抹去了她女儿的一切!婆母宠爱,丈夫恩爱,还有一双儿女傍身,日子过得舒心顺意。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要那样的命薄?
  若是这府里还是女儿当家,靖国公安能说出断了走动的话?她的阿松焉能到了如今亲事无着?
  哪怕是在心底知道温氏无辜,王老太太却还是忍不住迁怒起来。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狞声一字一句道,“既然要断,何必摆个面子情?呵呵,你沈家也想的太好了!要断,就断个干净利落!”
  “可。”这次是顾老太太。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顾老太太不能再沉默下去。多年来她体谅王老太太心痛爱女之殇,可谁又体谅她来着?
  “既是王太太如此说,回头我就叫人开了库房,点出王氏嫁妆送还。从前一场情分,只当是做了场梦罢了。”
  王老太太冷笑,“就是如此!”
  王二老爷急的恨不能捂住了他娘的那张嘴。这个时候,岂是非要争个高低的时候呢?
  搜肠刮肚地想在说些缓和的话来,却见靖国公脸色甚是坚决,只恐再待下去,母亲会说出更多叫人难堪的话来,到时候两家关系就无可挽回了,只好向顾老太太惨然道,“今日是我母亲失礼,还请亲家老太太看在她有了年纪的份上,多多担待,改日我再登门致歉!”
  也不顾得王老太太愈发愤怒的脸色,一手拖着母亲,一手拉着妻子,连声告罪,匆匆忙忙地走了。
  “爹!”阿琇早就忍不住了,冲了出去,眼泪汪汪地扒着靖国公看他的脸,见那左半边脸上掌印都红肿了起来,可见王家那个老太太用了极大的力气,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疼不疼?”
  “那个老婆子!”几个姑娘都跟着奔出,阿珠咬牙骂道,“作个什么妖!”
  “阿珠!”
  顾老太太呵斥了一声。
  这丫头!
  竟没看见还有外人在?
  阿珠见父亲被打了,满心的愤怒,多少粗俗的话就要冲口而出,被顾老太太打断,都憋了回去,只憋得心口处发堵。一眼瞧见了怯生生站在一旁的林沉,狠狠横了一眼,将头扭到了一侧。
  林沉趁着人都围着靖国公的时候,往阿珠身边挪了挪。
  被阿珠一眼看过来,又缩了回去。
  忽然间林沉大叫一声,吼道,“快去拿冰过了的帕子给伯父敷脸!”
  一堆女人干围着,有个什么用哪?
  温氏被林沉一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忙着叫丫鬟去取湿帕子。又回头看林沉,“这位公子……”
  不怪她不认识,因跟武威侯府没什么走动,还真没有见过林沉。
  林沉就对着她羞涩纯良地笑了笑,“我,我姓林。原是因动手打了王公子,家父命我今天去请罪的。”
  就连他也没想到,就能请到了国公府哪。
  真的,他就只是想小小地坑一把王家而已。
  能在靖国公面前搏一把好感什么的,那完全是无心插柳呀。
  “这是武威侯家的老五。”靖国公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二太太三太太见大伯子被人掌掴了,恐伤了他的脸面,忙告辞各自回去,顺便还领走了女儿。
  这春晖堂里,一时间就剩下了顾老太太和大房的人。
  温氏见林五生得高挑清秀,面白如玉,一双眼睛里透着狡黠,却也并不叫人厌恶。只是好奇,这样的孩子,只看模样,真不像当初他们打听出来的,专门斗鸡走狗街面上横行的纨绔。
  “原来是林公子。”
  温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怠慢了,请坐下饮茶。”
  “伯,伯母不要客气,您叫我小五子就好。”
  温氏一笑,温婉极了,“林公子少年俊杰,演武堂中甚是出挑。”
  定康侯虽不掌管演武堂,但却对里边的人事清楚得很。林沉得他青眼,温氏自然也是知道。
  老侯爷还与温氏开过玩笑,只说是她与靖国公一句拒婚,竟叫演武堂里多了个好学生。
  丫鬟拿着冰帕子飞奔进来,温氏亲自接过来,给靖国公覆在了脸上。
  靖国公大为感动,“这些年,难为你了。”
  王家于阿珎面前,多有挑唆的话。甚至,在外头偷偷散步温氏不慈,苛待继女的话。说一句难为了温氏,半点都不过分。
  阿珎在旁,羞愧得无地自容。
 
 
第61章 不管怎么说,他争取过了。
  靖国公在妻妾问题上虽然是个渣,但也真心是个不错的爹,舍不得女儿窘迫。见阿珎已经羞愧得面红耳赤,终究是心疼,不忍她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更失了颜面。
  便温和地说,“我无事,阿珎,你带妹妹们先回去?”
  阿珎本就不是心肠刚硬的人,听靖国公如此温和的说话,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哽咽道:“这都怪我……”
  “傻孩子,怪你什么?”靖国公伸手按住了阿珎的肩膀,“若不是我将你从小放在王家,又如何会有后边的这些事?若是要说错,错在父亲才是。”
  到底叫阿珠和七姑娘八姑娘一起,陪着阿珎走了。
  一转头,就看见了林沉热泪盈眶。
  国公爷默默地垂下了眼皮。
  “您真是一位难得的好父亲!”林沉真诚地说道,“叫我这等不想干的人看了,都觉得十分的感动。”
  阿琇死皮赖脸地腻在了温氏身边没出去,听了林五这种谄媚的话,实在是没忍住,噶的一声笑了出来。
  敢情这位,还知道自己是个不相干的人哪?
  这是为了求娶阿珠,开始走长辈路线了么?
  “九妹妹……”林沉乞求地看阿琇,小狗儿似的可怜。
  这小姑奶奶能不能别这么笑?好容易进了国公府的门,他也不容易哪。
  靖国公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昨日多亏了……”
  “您就叫我阿沉,显得亲近!”林沉急忙说道,又扭捏了一下,“再不然,叫小五儿也行。”
  这般的自来熟,饶是靖国公,也禁不住啊,连忙抬手止住要蹭过来表示亲近的林沉,“多亏了阿沉。今日,也亏得你先往四夷馆走了一遭,才叫王家人先吃了个闷亏。只是……”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靖国公也不愿意背后说王家的坏话,就只含糊地说道一句,“往后京城里走动,还是得当心一些。”
  王家的人,行事偏于阴私。便是王尚书,也是如此。
  林沉虽有武威侯府撑腰,但就这么短短的接触来看,靖国公还是觉得这孩子年轻了些,有些个冲动。好歹是算得帮过了女儿侄女们了,靖国公就怕他日后一个不留神,被人抓住了把柄报复。
  “沈伯父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年,我就求了父母托人,往军中去。”林沉是分毫没有将王家放在眼里的。王尚书再能,人脉也就是在京城了。军中,那是两眼一抹黑。
  只是靖国公与温氏都愣住了。
  温氏:“你……”
  这是何苦呢?
  京城繁华,如林沉这样出身名门的公子,前程,其实也并不用发愁。演武堂中学成,多半能够补入皇帝近卫。再说林家老武威侯虽平庸了些,但世子还是中规中矩的,也领着实差。又出了贵妃皇子的,哪里用林沉去军中过刀光剑影的日子呢?
  林沉多鸡贼的人哪?温氏眼里那点儿不忍心,当然也就瞒不过他去了。当下长叹一声,很真诚地表示,“从前轻狂,做过的事情,如今想一想,竟是惭愧的很。况且,好男儿不该靠着家族的荫庇。沈四叔能够战场上搏出功名来,我虽不才不敢跟四叔比,也愿意效仿。”
  靖国公试探着问,“真没别的缘故?”
  “我是家中幼子,凡事都有父母兄长做主,虽是清闲,只是我想着,总要为往后的妻子孩子搏些底气出来呢。”林沉扭捏地说。
  阿琇听得眼皮儿直抖,林五这心灵嘴甜的,可以的很嘛。
  眼瞅着从顾老太太到靖国公夫妻,再到小不丢儿的阿琇,全都目光灼灼看着自己,林沉心一横,干脆敛容端正站在了几位长辈跟前,“不敢欺瞒长辈。我,我心慕三姑娘已经很久了。之前求了家里来提亲……伯父伯母虽然拒了婚事,我却不敢有丝毫的怨怼。每每回想从前的作为,总是感到无地自容。我就想着,往后,要改头换面,要……”
  “要如沈四叔那般,叫人提起竖大拇指。我能自己撑起来了,才能叫人高看一眼不是?”
  “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温氏就含笑说了一句。
  虽然说这志,立得晚了点。但俗话还说呢,浪子回头金不换。林沉尚且不到弱冠之年,谁又能说,不能真的靠一己之力,拼杀出一个好的前程呢?
  顾老太太也道,“建功立业,原是大好男儿当为。”
  就如林沉说的,他只不过是家中幼子。往后武威侯府,是要交给长兄长嫂的。作为小儿子的林沉,在家中的话语权实在是有限。哪怕是娶了妻生了子,到底不如自己撑起来硬气些。
  靖国公呵呵。敢情,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这小子是对阿珠贼心不死哇。
  左看右看的,明明几位长辈脸上都满意赞同,可怎么就不接自己的话茬呢?
  林沉抽了抽鼻子,只好直说。
  “我知道我不成器,配不上三姑娘。只是到了如今我不敢瞒着老太太,更不敢在伯父伯母跟前说谎,若是……若是我往军中去了,能有些许小小的成就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再来提亲呢?”
  终于把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林沉忐忑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争取过了。
  哪怕是阿琇,也不禁为这一刻林沉的真心动容了。
  就连温氏和顾老太太脸上,也都闪过了犹豫之色。
  她们也是没有想过,竟有人对阿珠这样的上心。
  “我不能应你。”靖国公按住了妻子的手,用很是温和的口吻说道,“你往军中,难道只是为了阿珠?若是为了她,我就要说一句。”
  “想从军中搏个出身,又谈何容易?刀枪无眼不说,便是阿焱,也是用了十年方从军中出头。”
  十年,他的阿珠都能儿女遍地了好么?放一句空话,凭什么来叫自己点头应他呢?况且,武威侯夫妻将林沉看得眼珠子一般,若是知道他竟为了阿珠往战场去,能不恨上沈家?虽不怕,到底靖国公不想结个敌人出来。
  林沉极是失望,垂下了头。
  片刻后又抬了起来,眼圈有点红,却是笑着,“不管怎么说,我总叫伯父伯母看到我的真心。”
  便要告辞离开。
  因往四夷馆去负荆请罪了,他身上只穿着普通的青布棉衣,瞧着单薄得很。
  人又失落,垂头往外走。衬着有几分阴霾的天气,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叫人心中不落忍。
  温氏忙叫住了他,“天儿冷得很,如何能够就这么出去?着了凉,倒叫我们过意不去了。”
  忙让人去取了给靖国公新做的大氅来。
  林沉强笑,“伯母,我不碍的。演武堂里,也时常是这样顶着风穿少少的衣裳训练的。”
  “那也不行。是我们一番心意。”
  丫鬟去后片刻回转,手里托着件猞猁狲大氅。
  靖国公叹了口气,过去亲手替林沉披了,按了按他的肩膀,“若……”
  还是摇了摇头。
  虽还是没有将话说完,林沉却已经甚是惊喜了。披着靖国公的大氅,拱了拱手,一溜烟跑了。
  “可惜了。”
  温氏也叹道。对阿珠有这份心,要是能够再早些就上进,林沉也着实是个良配。
  “姻缘哪,都是天意。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顾老太太搂着阿琇,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琇不许往外头乱说去。”
  阿琇嘻嘻一笑,“我都知道。”
  顾老太太便又与靖国公说道:“王家那边,到底怎么样?”
  真要是把嫁妆送还,那不但是要断了姻亲,还要结仇了。
  “我想着,王尚书大概是不会眼看着这门姻亲就这样断掉的。”温氏只轻声说道。
  靖国公沉默。
  “他愿不愿意,又能怎么样?”顾老太太冷哼,“整个王家,最阴险的就是他了。”
  这许多年了,京里头说起王尚书,都说他与王老太太伉俪情深。可顾老太太却看得清楚,每每王家婆媳生事,哪件能少了王尚书的默许呢?
  叫老妻儿媳冲在前头,他隐在后边装好人?
  这样的王尚书,实在是叫顾老太太也膈应了。
  “找个日子,只傍黑儿时候把王氏嫁妆送回去,彼此干净。”靖国公沉吟着。
  顾老太太叹气,“我原本想着,王氏留下的东西,等阿珎出门子的时候,都给她添到嫁妆里去。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横竖阿珎也不会委屈了就是。”
  王氏留下的嫁妆有限,有数的几万两银子,还是当初国公府怕她嫁妆寒薄不好看,私下里给了王家的。王氏嫁过来的时候,这笔银子记在了嫁妆之中,当时也叫人很是刮目相看了一回的。若是银子不送回去,王家怕是更有话说了。
  在这件事情上,顾老太太与靖国公出奇一致,只当是破财免灾了。
  温氏,则是从来不再王家的问题上发表任何看法。
  阿琇窝在顾老太太怀里,觉得很是满意,这次终于不用再看王家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太太啦!
  却说二太太把阿瑶和四姑娘带回了屋子,还没说几句话,就有小丫头进来通传,“舅太太来了!”
  舅太太,就是二太太的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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