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从前还偶尔会想起阿琇生母是白姨娘,心里头多少有些芥蒂。这会儿再看阿琇,简直没有一根头发丝不好了。
来的客人们都是亲戚朋友,都被温氏突然晕厥吓了一跳,只是又不好抬脚告辞。待到顾老太太笑容满面地带着阿琇出现的时候,众人都还纳闷呢,这是怎么了?儿媳妇晕了,当婆婆的反而高兴?
当下缮国公府的老太太便问顾老太太缘故。
顾老太太得意道,“本不该这么早说,不过么,已经过了三个月,说给你听听倒也无妨。阿琇的母亲,如今有了身孕。如何?我该不该高兴?”
“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缮国公府老太太笑道,“瞧瞧你这兴的!还不赶紧着开了你那个锁了几十年的私库,把攒了这么多年的好东西收拾出来给儿媳妇送去哪?”
“自然,那是自然。”顾老太太指着二太太三太太,“你问问她们,好东西可少了她们的不成?”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客人们难免又夸了一回阿琇。
阿琇羞涩地躲在了顾老太太怀里,总觉得这些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逻辑都挺感人的。她娘怀孕了,难道不是她爹的功劳么?都一股脑算在她身上,叫她……多不好意思哪。
一时间,开了酒席,好容易等酒席散了送走了客人,顾老太太等人又跑去看温氏。
温氏这儿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这个孩子她来得不容易,不想有半点儿闪失,便禀告了顾老太太,想要请两位弟妹帮着管家的事情。
顾老太太又怎么会不准?温氏有孕后便以胎儿为重,在顾老太太看来,正是拎得清轻重的表现,当下便同意了。
二太太还想要推辞,三太太范氏已经大喇喇点头了。
二太太无法,只得也笑着应下。
从温氏的屋子里出来,妯娌两个结伴而行。二太太便有些责怪三太太,“弟妹你应得也太快了些。我瞧着大嫂身子骨健壮得很,哪儿用得着就不理家了啊?”
三太太是家中幼女,心思简单,远没有二太太那么细致,并没有听出二太太的话中话来,脚步都没停,“都是一家人,大嫂子好容易有了这一胎,自然是当心的很。咱们做妯娌的,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呗。”
真是个蠢物。
二太太在心里头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三小叔子到底是怎么看中这么个女人的。
“我倒不是说不该帮衬。”不管心里头如何,二太太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满来,甚至还挂着笑,“这帮,也分怎么帮你说是不是?”
三太太这才听出来些,诧异转头,“二嫂的意思是?”
“平常一直是大嫂当家,各处人都是她用惯了的咱们这乍然一接过来,怕是会有各种不趁手的事儿呢。”
“有什么不趁手的?”三太太总算明白了二太太的意思,她这是要趁机在府里安插自己的人手?“都有定例,有人不听话了,咱们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再不然,还能回了老太太呢。二嫂你放心,恶人我来做。”
说完,摇摇地走了。
再说靖国公,得知嫡妻有孕后,自然也欢喜。不过,之前白姨娘怀孕,一口一个男胎,叫他盼望了好几个月,结果孩子出生后是个姑娘……好吧,虽然姑娘他也是喜欢的,可到底是失望了。
这回,靖国公不敢就想着儿子了,就只在心底有那么一丢丢的希望……
看望了一回温氏,听说顾老太太那边叫他,靖国公连忙就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里,顾老太太倒是没有旁的事情,她打点了不少的东西出来,让人给温氏送了过去。又叮嘱靖国公:“并没有别的事。只是白嘱咐一句,不管温氏这一胎是男是女,你们都不许慢待了阿琇。”
“这是自然啊。”靖国公觉得老娘多想了,“温氏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妻子吧,靖国公还真有些个看不透。从不见她多粘着自己,似乎待他总是淡淡的,有那么点儿疏离。可是呢,真相处的时候,靖国公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该做的事情,温氏都做得很好。这一年来,温氏待阿琇如何,靖国公都看在眼里。不但阿琇,对他那几个庶女,温氏也是尽量做到了一个嫡母应做的——虽然彼此之间,可能并不亲近。
“我自然知道她的为人。”顾老太太叹道,“这话是说给你听的。再一个,清兰院那个,你叫人看住了。我怎么听说,这一程子你又往那边去了好几回?”
说起白姨娘,靖国公老脸一红。先前白姨娘得了责罚,他心里头也有气,刻意冷了她一段时间。既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为了安抚温氏和阿琇。只是,前不久阿珠偷偷哭着告诉他,白姨娘病了,还病得挺重,求着他求看看。
到底是相伴多年的,又有女儿哭求,靖国公就去了。结果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原本就很清瘦的白姨娘,竟是变得那样的憔悴了。昔日如花般的佳人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一见了他,眼泪就簌簌而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她病了,我去瞧瞧。”
靖国公还能怎么解释呢,只好含糊说了一句。
顾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病了,还能把人留下过夜?
她见得多了,不过是后宅里头女人争宠的小把戏罢了。
“我不管她病不病的。她是你的妾室,你乐意去她院子里,尽可以过去。就只一句话,不许她出清兰院半步。温氏这把年纪有了身孕,经不得半点恼。”
“是,母亲放心。”
靖国公应道。白姨娘……想到前两次她求自己说整天待在小院子里,心里头憋闷的慌,想要到园子里走一走。唉,还是等孩子出生再说吧。
………………………………………………………………………………
阿琇正在床边上,看着夏竹等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搬到对面的屋子里去。
这一年来,只要靖国公不在正院里歇着,她都是跟着温氏睡的。
可如今温氏有孕在身,知道自己睡觉没个正形儿的阿琇就主动要搬回自己的小屋子啦。
当她指着对面屋子说“阿琇去那边睡”的时候,温氏还纳闷呢,平常这个小东西为了和她一起睡,多闹腾啊,这突然就自己要搬走了?
“阿琇大了,不能砸到小弟弟。”
温氏想到阿琇那个跟打拳似的睡法……也是,阿琇这会儿再小,突然给她肚子一下也是疼得很。
“那阿琇自己睡,会不会怕呢?”
阿琇摇摇头,“有姐姐。”
这个姐姐说的是夏竹等几个大丫鬟了。
温氏就觉得,这闺女太贴心了,自己主动要求去睡以前说的“怕怕的黑屋子”,还知道安慰自己哪。
亲自把阿琇送到了对面屋子里,看着阿琇躺下了。阿琇捏着温氏的袖子,没多会儿就有了睡意。
这回,温氏不会再像原文里那样,孤孤单单过半辈子了吧?
第8章 二太太
天色晚了,各处关门闭院。二太太先去看了一回女儿阿瑶。
阿瑶只比大姑娘阿珎小了不到一岁,按照虚岁算起来,今年也是十岁了。
灯下,阿瑶没穿大衣裳,就一件儿杏红色的贴身小棉袄,底下倒是还系着绵裙子,正坐在灯下绣着什么东西。
阿瑶是个文文静静的孩子,平日里喜欢看书,如果不是几个小姐妹们来找,就甚少出屋子。
“这是做什么呢?”二太太走了进去,“怎么不在白天做?大晚上的,仔细熬坏了你的眼!”
阿瑶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二太太,忙站了起来,秀美的小脸上有点儿羞涩,把手里的针线往身后藏了一藏。
阿瑶的大丫鬟忙给二太太倒了茶,笑道:“姑娘给老爷做鞋呢。”
国公府里有女红房,哪里用得着千金小姐们做这些?二太太才要诧异,转念一想,下个月可不就是二老爷的生日了么?不用说,阿瑶这是给她父亲预备寿礼呢。
“你也是的,这些个白日里做就算了,哪儿还用得着黑天点灯熬油的?”
阿瑶放下了鞋帮,亲手接过茶来捧给二太太,不好意思地说道,“正是不想叫人看见呢。母亲您知道,我的女红做得又不好,怕人家笑话呢。”
二太太心里头大感欣慰,抚摸着阿瑶的发丝笑着说道,“我瑶儿孝顺得很。”
别说阿瑶还小呢,就算是大些的阿珎,这么多年了,靖国公生日的时候可曾见到她送过一针半线的?
又叮嘱阿瑶,“别熬的太晚,你还小呢,眼睛熬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一个,冬夜里寒凉,加件儿厚衣裳。”
见阿瑶温顺地点了头,才起身,临走的时候又命丫鬟各处当心着些,这才放心离开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见只有通房喜儿在铺床。
“二老爷呢?”
喜儿手里没停,回了一句,“那会儿我打发人去问了,说是跟国公爷三老爷一同喝酒呢。现下还没过来,想是在外头书房里歇了吧。”
二太太闻言,没有说话,只坐到了妆台前,自己卸着钗环。
用力大了些,凤嘴儿金钗扯到了头发,二太太痛呼了一声。
“我来吧。”喜儿整理好了床铺,走到二太太身后,边给她摘头面,边看了看菱花镜里头映出来的面容。
“太太这是怎么了?”
喜儿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怀着阿瑶的时候,为了拢住丈夫的心,二太太才给喜儿开了脸放在放里头。这些年了,也没见喜儿有个一男半女的,倒也没好就把她抬成了姨娘。
想了一下,小声问道,“可是为了大太太?”
一同相伴着长大的,喜儿很是了解二太太。
二太太在这个心腹陪嫁面前,倒也不用再掩饰什么,叹了口气,也没有否认。
喜儿知道她的心思。
这几年,府里头接连出生了好几位姑娘。四个房头,就只他们二房有个安哥儿。若是国公爷一直没有子嗣,往后,这偌大的国公府,又会交给谁呢?
从前还没什么,二太太也就是在妯娌们面前多少有些个小小的炫耀之心。随着安哥儿一天天大了,又懂事又聪慧,如今都跟着二老爷开蒙了。二太太的心思,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九姑娘还在白姨娘肚子里爹的时候,二太太就很是忧心。直到九姑娘出生后,二太太背地里还念了好几回佛……
“其实太太也不必担心什么。这子女上的缘分,谁也说不清楚不是?”喜儿只能这么安慰二太太了。
二太太又是一声叹息,接过喜儿送过来的温热的布巾擦了擦手,“我何曾不知道这些。”
只不过,终究是还抱有希望不是?
比起温氏,甚至是靖国公原配王氏,自己也不差什么了。出身虽然比不得,但样貌,品性只有更好的不是?
她家老爷,也是国公的同胞兄弟。论起能为,论起行事果决,哪一样不比国公强些?
就因为晚出生了一年,就只能干看着这么大的家业落在别人手上,往后分家,也只能拿个两成?
甚至,就连她的女儿阿瑶,在外边说一声是国公府的二姑娘。可认真算起来,谁不知道,她只是国公府二房的姑娘?
身份上,就差了很多了,甚至还不如只是记名嫡女的九丫头阿琇呢。
想起丈夫前段时间在自己面前一直提着某个同僚家里有个和阿瑶年纪相当的的哥儿,书念得极好,二太太心里头就堵得慌。一个六品的翰林院侍讲,也敢妄想跟自家来做亲吗?
不能不说,阿琇这一年在国公府里的待遇,狠狠地刺激了一把二太太。
觑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深沉起来,喜儿知道这是二太太的左性又犯了。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你也是,跟了二老爷这些年,我也没有拦着你们亲近,怎么就不见怀个一儿半女呢?”
喜儿低下头去。
当年跟着二太太陪嫁进来的丫鬟有四个,她长得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性子比较沉闷,尤其是不像另外三个那样伶牙俐齿。可二太太不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放心地给她开了脸吗?
余下那三个,像平儿被配了府里的人还算好的,乐儿秋儿都因为办事不利,得了责罚,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二太太唠唠叨叨又埋怨了喜儿一通,终于说得累了,躺下闭目,西西琢磨代管家事这几个月,自己到底该从何处安插点自己的人手——范氏那个蠢货,不能指望!
一直辗转反侧了半夜,才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琇这一夜却是睡得极好,梦里头,温氏一手拉着她,一手领了个小萝卜头,看着天上放风筝。
“姑娘,姑娘……醒醒了。”
夏竹的声音在耳畔响了半天,阿琇才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夏竹瞧着她醒了,忙拿着在熏笼上烤着的衣裳,一边给阿琇穿上,一边笑着问道:“姑娘这是梦着什么好事了?竟是笑了一宿呢。”
“小弟弟!”阿琇拍着手,等衣裳穿好了,自己爬下床,踢踏着两只鞋,就摇摇晃晃往温氏的屋子里走。
夏竹觉得好笑,在阿琇身后,张开了两只手,护着她别摔着。
温氏昨天睡得早,醒得也早,这会儿已经梳洗好了,正端了一碗燕窝粥喝着。
“娘!”阿琇两条小腿有力极了,噔噔蹬蹬过去了,“想娘。”
温氏看她只穿了一身儿浅红色的小棉衣,连头发都是乱蓬蓬的,嗔怪道:“让你留下和我睡,你不肯,这么一大早就跑来。看凉着。”
捏了捏阿琇的手,觉得还挺热乎,这才放了心。让长歌把阿琇抱起来发,放在了自己身边,又用自己的被子裹住了阿琇。
阿琇整个儿人都被裹住了,露出个小脑袋,摇来晃去地笑。
温氏知道阿琇最是不禁饿,每每醒来了就要吃东西,连忙让人去把熬了半夜的粥端来喂阿琇,又看着她吃了一个圆乎乎的小包子。觉得阿琇吃的香甜,温氏觉得自己也饿了,索性叫人摆了饭上来,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