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公子?”卫瞻冷眼睥着她嗤笑,“蠢货,夜夜同寝竟连孤都认不出来。”
霍澜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她望着卫瞻殷红的眼,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霍澜音被扛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身边是惊呼声。
那一声焦急的“纪公子且慢”是王景行的声音,他还说了什么霍澜音却没听见了。她的周围的嘈杂仿佛隔了一层屏障。
卫瞻冷着脸离开四春楼,无视街边行人的眼光和议论。
夕阳落山,远处的层山却没了西泽那夜的皑雪。
卫瞻拍了拍霍澜音的屁股,又侧过脸凑过去闻了闻。
第75章
霍澜音的身子忽然一僵。好像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那个大雪纷纷扬扬的漆夜。
霍澜音被卫瞻抗在肩上,她有限的视线一晃一晃的。她看见行人的腿和脚不停在后退。蹲在地上的小男孩一脸惊奇地瞧着她。
她在差点挨了一匕首的恐惧中还没有回过神来,又震惊于纪公子是大殿下?
那个声音沙哑面戴凶兽面具一身玄衣暴躁到一拳爆头的卫瞻?
这个声如石落清溪俊朗不似凡间人白衣青竹斯文儒雅的京中纪公子?
懵。
“纪公子!你不能这样带她走!”王景行从后面追上来,挡在卫瞻的前方。
王景行身边的侍从、四春楼的伙计还有小石头,也一股脑地追过来,作势想要将卫瞻包围起来。
王景行严肃地警告:“请你立刻将她放下来!”
“请你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卫瞻毫无表情的面容下,是他早已压不住的怒火。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看着卫瞻逐渐走近,王景行张开双臂做阻拦,绝对不后退。
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王景行、小石头等围着卫瞻的人循声望去。
霍佑安悠闲地坐在屋顶上。他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屋顶一跃而下,在卫瞻马上要走到王景行面前的前一刻,轻易将王景行拉开。
卫瞻继续往前走,经过王景行刚刚站立的地方,脚步连停顿都不曾有。
“你是何人,做什么要拉开我?放开!”王景行又急又怒。
霍佑安笑:“我是好人,保你性命的好人。”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小石头急得团团转。他隐约记得听说这位纪公子有着京中权贵的背景,倘若他去告官会不会官官相护不管这事儿啊?
“对……先回家去!”小石头撒腿就跑,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家跑。问问爹问问娘问问小莺时该怎么办!
王景行也想到了报官,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想到霍澜音的女儿身,倘若报了官她的事情会被传开,她又要和在西泽时一样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短暂的犹豫之后,王景行决定令随从喊上在丰白城的所有长工和家奴去救人。
从四春楼到九霄楼,一路上行人和摊贩好奇地打量着卫瞻。
“呦,这郎君模样好生俊俏。怎么背着个男子?”
“如此好郎君居然好男风,可惜了!可惜了!”
“咦?这个小白脸是不是焦大哥上次相中的那一个?赶快去铜锣巷告诉焦大哥一声,他看中的那个小白脸好男风!”
“……”
霍澜音在卫瞻的肩上听着路边的嘈杂议论,各种嘈杂的声音冲进她的耳中,明明那么吵,可是她好像一句也没听清。她心里乱糟糟的。
卫瞻踢开房门,扛着霍澜音大步走进房中。他将霍澜音扔到床上去,霍澜音惊得连连向后退,惊恐地望着卫瞻。
卫瞻立在床边,紧紧抿着唇。唯有细微起伏的胸口才能证明他心里的愤怒。
那股怒气已经在他心里强压了几个月。
“不!”霍澜音一下子反应过来,从床上跳下去,往外跑。
卫瞻两步追上去,轻易握住霍澜音的细腰,将她重新拉回怀中。
霍澜音脸色煞白,她拍打着卫瞻的胸膛,大声叫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听不懂?不认识?放开你?”卫瞻冷笑。
外面很吵,王景行带着王家的长工和家奴追过来,在外面大声喊着放人。在一片叫喊声中,王景行尽量保持冷静的声音掺杂在其中。
“纪公子,虽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但有话好说!”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脸,烦躁得用指腹慢吞吞地擦了下唇。
卫瞻回过头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他顺手撕下床幔,又将躲在床榻上的霍澜音扯到身前,然后将她的双手用力绑起来。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霍澜音用力踹了卫瞻一脚,趁着卫瞻松开手的空当,她赶忙去摸靴子里的匕首。
她的动作不由一僵——靴子里空空如也,那柄匕首早就不在她身边了。
她抬起头去看卫瞻,见他不怒反笑,反而觉得阴森可怖。
卫瞻笑了一下,重新钳制住霍澜音的双手,用床幔在她的手腕反复缠了几层,然后将她的双手绑在了床头柱上。
虽然知道挣脱不得,可是霍澜音还是在努力挣脱。一双脚奋力朝卫瞻乱踢。
卫瞻轻易避开她的乱踢。他摸了摸霍澜音的头,他脸上的温柔让霍澜音觉得诡异。
卫瞻忽然转身大步走出去。
“你松开我!混账!混账!”霍澜音冲着卫瞻的背影大骂。
王景行刚要带着人闯进去,看见官兵鱼贯而入。他愣了一下,急忙说:“官爷,这里面的匪贼当众劫了我的亲戚!还请官爷主持公道!”
霍佑安慢悠悠地从楼下上来,官爷立刻行军礼,齐声:“霍将军!”
霍佑安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近,说:“我表弟和表弟媳闹了矛盾,不想闹了这么大动静。真是让旁人看笑话了。”
“原来是霍将军的表弟,看来是误会一场!”官爷立刻露出笑脸。
王景行的心里顿时一凉。
房中的霍澜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王景行的人忽然一下子没了声音,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房门被推开,霍佑安出现在门口。霍佑安本是来找卫瞻,看见霍澜音双手被绑在床头柱,头发也乱了。他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走错了!”他立刻转身出去,“砰”的一声甩上门。
他刚一出去,迎面遇见卫瞻。
霍佑安古怪地看着卫瞻,说:“整个九霄楼的宾客都用银子请了出去,现在整个九霄楼就咱们三个人。”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走。”
霍佑安一窒。
眼看着卫瞻就要推门进屋,霍佑安摸了摸鼻子,说:“让之,别太欺负那姑娘了。”
卫瞻站在房门口回头看向霍佑安。
“她不是还有个状元郎兄长?要是让她兄长知道你这么欺负人,那将来还不得君臣不和?要是我妹子被你这么搞,我可是要造反的!得……”霍佑安耸了耸肩,“我管不着。”
霍佑安闭了嘴,默默下楼。
卫瞻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看向被绑在床边的霍澜音。
人都是霍佑安撵走的,卫瞻出去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去隔壁冷静了一下,要不然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将霍澜音的脑壳儿敲碎。
霍澜音安静地靠坐在床边,抬起眼睛望着卫瞻一步步走近。她现在已经比刚刚冷静了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罢了。
卫瞻在隔壁已经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可是一回到这边,每朝前一步离她更近一步,心里的火气又升起一分。
霍澜音白着脸咬牙装傻:“纪公子认错人了。”
“认错人?”
卫瞻胸腔的火气一下子又炸开。
他扯开绑着霍澜音双手的床幔,将她拉起来,又让她转过身背对自己,一手撑在她的前腰,一手用力去撕她的裤子。
腿间一凉,霍澜音使劲儿去推卫瞻的手。
“你放开我!流氓色痞!混账!”
卫瞻的手掌覆在她的臀上,用力一捏,怒道:“认错人?那你的屁股上为何也有这胎记?”
“什么胎记我不知道!”霍澜音用手使劲儿拍打卫瞻撑在她前腹的手掌,又使劲儿去踢踹他。
“也是。你的屁股上也没眼睛,自己竟是看不见。”
霍澜音挣扎得急了,卫瞻终于放开了她。霍澜音一个用力过猛,差点跌倒。卫瞻伸手扶住她的腰。
霍澜音弯下腰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一咬,趁着卫瞻松手的时候,飞快爬上床,整理着裤子,堤防地瞪着卫瞻。
这防贼一样的目光简直是火上浇油。
卫瞻怒了,探身握住她的脚踝,将角落里的她往外拉,想狠狠在她屁股上打几巴掌才解恨。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你离我远些!”霍澜音胡乱朝卫瞻踢去。
鞋子踢掉了,袜子也脱落。裤腿滑上去,露出一小节小腿。
卫瞻目光落在霍澜音的小腿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整个人一瞬间僵在那里。
他的掌心小心翼翼抚过霍澜音小腿上被野狼撕咬过后可怖的疤痕。那些压在他胸腔里滔天一样的怒火,好像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立刻缩回自己的腿,扯着裤腿遮住丑陋的疤。
“还伤了哪里?”他问。
霍澜音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腰。
卫瞻不似先前几分让着她,他轻易将霍澜音的衣襟扯开,让她左腰的疤痕暴露在视线中。
不如她小腿上的疤痕瞧上去那么可怖,可是腰间的伤才是更容易伤及内脏。
九死一生,侥幸活命。
像有一柄铁锤在卫瞻心口用尽全力敲了一下。
半晌,他轻声地骂:“蠢货……”
霍澜音瞧着卫瞻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卫瞻撩起眼皮看她,四目相对。他从她潋滟的眸光中看见狼狈的自己。
“我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霍澜音泅着秋月般的眸子一片真诚,“你真认识我?那我是谁呀?”
她拉住卫瞻的手,眸中闪烁几分期待。
卫瞻冷着脸盯着她的眼睛。
——又撒谎,还是这么拙劣的谎话。孤要是再信你这小骗子,就是天下头一号的大蠢货!
卫瞻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叫泥泥,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捧在手心里两情相悦的美娇妻!”
霍澜音怔怔望着卫瞻。
这……怎么跟她设想的不太一样啊?难道不是该一眼识破更加愤怒吗?你怎么就信了啊!
第76章
一时之间,霍澜音竟是不清楚卫瞻到底是真的信了,还是顺着她说着玩的。
这可……怎么办?
霍澜音抿抿唇,为难得眉头揪起来,问:“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怎么信你?”
“拿两面镜子过来前后对照你屁股上的胎记给你看?”卫瞻问。
霍澜音摇头,忙说:“你是先脱了我裤子才说我身上有胎记的!”
卫瞻:……
半晌,卫瞻“哦”了一声,说道:“咱们家在京城,还算小富之家。这次西行出游,不想你遇到意外走丢,更不想竟伤了脑子。哎。你跟着我回家,看见曾经那些熟悉的布置,兴许就会想起来。再言,父母在家中十分挂念,见了双亲,你这脑疾也能痊愈。再再言,京中医者医术高超,不管你得了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
霍澜音:……
——面前这人怎么比她还能胡扯?
霍澜音扯了扯嘴角,嘟囔:“你这人好没道理。我都不确定你是不是骗我,怎么可能跟你走。你若是骗我,把我卖了可怎么好!”
“嘶。”卫瞻摸了摸霍澜音的头,“这倒是个问题,泥泥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仍旧聪慧如昔。”
霍澜音向后挪了挪,躲避开卫瞻的手。她在床上抱膝望着卫瞻,双肩耷拉下来。她甚至很泄气,想着不若坦白别演这场戏,可心里毕竟是不甘心的。这一局是她输了,人要输得起,下次才能赢。
“还有个法子。”卫瞻整理了一番衣袖,挺拔地盘腿坐在床上,面朝霍澜音。
他说:“其实人有两份记忆,一份用脑子来记,一份靠身体来记忆。泥泥脑子坏掉把为夫给忘了,可身体定然不会忘记。不若你我夫妻二人重温鱼水之欢床笫之愉,娘子享受之余定然会将为夫忆起。”
霍澜音望着卫瞻这张陌生的脸,长叹一声,真诚发问:“纪公子,当初是我家道中落还是你强人所难?要不然,我实在想不通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嫁给你这般无耻之人。”
卫瞻沉吟半晌,才道:“今日实在担心娘子安危有些失态,其实为夫平日里儒雅随和谦逊守礼,被人冠以谪仙人之称。”
霍澜音望着卫瞻这张微笑的脸,几乎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话。她但笑不语,眸光里充满了不相信,轻轻摇头。
“不论为何成亲,你我夫妻二人婚后的日子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都相当美满。所谓情投意合神仙眷侣便是你我夫妻二人。”
霍澜音和卫瞻相对坐在床榻上,你一言我一语,尽情胡扯。他们两个分明都知道彼此在胡扯,还是一本正经地将这出戏扯下去。
“娘子还是不相信为夫?”卫瞻问。
霍澜音扯起唇角假笑:“不要怪我多疑,实在是纪公子没有令我相信的点。纪公子曾说来丰白城是为了寻找你的妻子。可你既然早就见到了我,为何一直没说?再联想上次纪公子所言家人让你回京,我实在怀疑纪公子寻不到走丢的妻子,随便找我来顶替。”
“泥泥,这世上没人能顶替你。”卫瞻笑得温柔。
霍澜音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自己抱膝的手背,说:“纪公子实在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