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推了霍澜音一把“走走走,立刻走”
霍澜音被卫瞻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她站稳身子第一时间去瞧卫瞻的表情。
天色昏暗,大片阴影罩在卫瞻的偏转过去的侧脸。
“好”霍澜音语气迟疑。
“回你的家去。”卫瞻不耐烦地转身往回走,理也不理她。
霍澜音立在原地,默默望着卫瞻走远的背影。
“姑娘,我们还要出宫吗”山河不太确定地问。其实她心里很是震惊,没有想到霍澜音敢这样拒绝卫瞻。卫瞻是什么人他可是太子爷呀
霍澜音沉默着,目光一直追随着卫瞻走远的背影。
红墙下长长的宫路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得长长没有尽头。霍澜音沉默地注视着卫瞻的身影越走越远。前面拐角处是一道月门,卫瞻走过那道拐角的话,身影就会消失在霍澜音的视线里。
卫瞻终于走到拐角的位置,他阴沉着脸,停在月门处。半晌,他转过身去,遥遥望着始终没动过的霍澜音。心里的那股愤恼恨不得将这个小混账拉过来狠狠揍一顿才解恨。
那么远的距离,这样黑的天色,两个人遥遥相望着对方的身影,纵使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山河立在霍澜音身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真怕卫瞻忽然发怒,大手一挥令人抓了霍澜音关起来
下一刻,山河眼睁睁看着卫瞻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颇有一番气势汹汹的架势。看着卫瞻的身影越来越近,山河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近了,山河的双腿开始发软,这个时候谁要是用手指头轻轻戳她一下,她立马就会跪下去。
卫瞻走到霍澜音身边,抓起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出宫,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霍澜音被他拉拽得脚步踉跄。卫瞻一口气将霍澜音拉到马车旁,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塞进了马车。
“去周府”
马车辘辘而行,山河小跑了两步,眼睁睁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她望着走远的马车,懵乎乎的。她怎么办呀
马车里,霍澜音看了眼卫瞻的脸色,默默收回视线。她偏过头,指尖儿挑开窗前垂帘,望向外面夜色里倒退的景色。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在乎卫瞻的心情。她用指尖儿在自己心中杂乱的思绪中理了理,她想要去分辨对卫瞻心情的在乎到底有几分是畏于他的身份,又有几分是单纯的在乎。
夜风凉凉地吹。
皇宫距离周府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一路上,一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个望着窗外默不作声,沉默了一路。将要到达周府时,霍澜音放下垂帘,侧转过身端正坐好。
她说“殿下生气,因为殿下认为我不该拒绝。可我就是这样,日后会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拒绝殿下很多次。”
“非如此不可”卫瞻声音沉沉。躁怒藏不住。
霍澜音正视卫瞻的目光,道“那就要看殿下想要的到底是几分真的我。”
四目相对,半晌,卫瞻问“霍澜音,你是真心想拒绝,还是为了拒绝而拒绝”
“不然呢”霍澜音反问,“莫非殿下以为我在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卫瞻倚靠着车壁,两条腿随意支着,他低下头遮了眼中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转动着指上的扳指。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凑过去,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细细的指尖穿入他的指缝,将他戴着扳指的拇指攥紧手心,轻轻握了握。
“不是非回家不可,不是一定不愿留在宫中陪殿下。可是殿下要明白我可以拒绝。”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亲卫瞻的唇角。然后,拉了拉卫瞻的手,声音温柔“好了,不生气了。”
隔着唇角,卫瞻的舌尖在里面顶了顶被霍澜音亲过的地方。他舒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哄我。”
霍澜音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细瞧了一眼卫瞻的侧脸,瞧出了几分孩子气。在两个人最初的接触中,卫瞻给霍澜音的印象就是年纪很大,直到后来知道他还未及冠,霍澜音心里最初的印象却还在。现在,霍澜音不得不怀疑眼前的暴躁太子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刚刚已经哄了。”
卫瞻不耐烦地瞪她,他刚抬起脸来,霍澜音再一次轻轻亲了亲他的唇,又飞快退开“又哄了一次的。”
卫瞻舔了舔唇,视线下移落在霍澜音的胸口。霍澜音心头一沉,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嗔了他一眼。
“嗤。”卫瞻翘起二郎腿,下巴微抬。吊了郎当中带了几分趾高气昂。
霍澜音觉得眼前的太子爷和纨绔子没什么区别。
马车在周府正门前停下来。
“殿下,到了。”外面的侍卫禀告。
卫瞻没吱声。
外面的侍卫默契地退开些距离,只让马车还在视线中即可。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无奈说“我明天给你成不成”
“不成。要么现在给我,要么让我咬一口。要不然消不了气。”卫瞻慢悠悠地说。
霍澜音在心里骂了一万句无耻流氓。
她泄了气,低下头去解披风的系带。红色的披风被解下来,她没好气地将披风朝卫瞻扔过去,罩住了卫瞻的头。
卫瞻将蒙在头上的披风扯开,便看着霍澜音低着头,已经解开了裙子的系带,齐胸的红裙落下,堆在她的细腰。上襦衣襟服帖地贴在她的胸口。
霍澜音看了卫瞻一眼,颇为无奈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脱下上襦。香背展露,在大片红色的映衬下,肤如堆雪。蝴蝶骨下面纤腰窄窄收进堆在细腰处的红裙下。
霍澜音双手背到身后,解下后腰处的系带,再解下上面搭在蝴蝶骨处的系带,将红色的心衣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匆匆拿起襦衣来穿。胳膊刚刚穿过袖子,卫瞻忽然凑过来,握住她香软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俯下身凑上去咬。
“说好了二选一的你无赖”霍澜音伸手去推卫瞻,手腕轻易被卫瞻握住,抵在车壁。
卫瞻咬了个够,当着霍澜音的面,笑着舔了舔唇,说“泥泥要咬回来吗”
霍澜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匆匆穿好襦衣裹在身上,又将长裙穿系好,过上披风。
卫瞻捡起霍澜音脱下来的心衣,展开了细细瞧上面的绣纹。他问“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山茶还是海棠”
霍澜音伸手去抢,卫瞻轻易避开她的手。他略侧过身,将心衣放在鼻前用力吸了吸。
霍澜音脸上一红,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愤转过头去。直到她听见了撕裂声,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卫瞻用牙齿撕开了她的心衣。霍澜音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卫瞻在心衣上撕咬下来一块布条,然后他拿着那块布条认真看了又看,再从袖中取出那个荷包,仔细将布条塞进荷包里。他扯着荷包的系带,将它系好,然后放在鼻前闻了闻。
看得霍澜音面红耳赤。
卫瞻撩起眼皮看她,笑了。
霍澜音别开眼,闷声说“我回家了。”
她拉着披风的衣襟站起来,往外走,狼狈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卫瞻拉住她的手,用了一拉,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忽然的失重,让霍澜音不由将手攀在卫瞻的肩上。
“言而无信一次可以,再多就不好了”霍澜音瞪他。
卫瞻扯起唇角笑了笑,他问“泥泥,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喜欢到恨得牙根痒痒时不时想要掐死你和你同归于尽的那种。”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在霍澜音的身上。他刚说完,就将霍澜音推开,道“坐正给我看看。”
他确保玄色的宽大披风将霍澜音整个身子都裹了起来,尤其是将胸口遮得严严实实,才松了手。
“走吧。”他先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侍卫早就放好的脚凳,等霍澜音下来时,直接将她抱了下来。然后动作自然地将手臂搭在霍澜音的后腰,揽着她往周府正门走去。
远处候着的侍卫见状赶忙疾步迎上来,先一步赶到周府门前叩门。
管家开了门,见到门外的卫瞻,惊得赶忙行礼。
卫瞻再次整理了一下霍澜音的披风,将她里面那件自己的红色披风的兜帽从外面的玄色披风里扯出来,给她戴上。再次确定稳妥了,他直接转身就走,上了马车。
霍澜音立在门口,目送卫瞻离开,她才匆匆入府。
经过周自仪的书房,她惊讶地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
“哥哥还没休息”她问。
陪送她回后院的管家叹了口气,道“似乎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些不顺,大爷最近每晚都睡得很晚,通宵达旦,天亮了直接去早朝也是常有的事情。”
霍澜音点点头。回去之后,旁的丫鬟已经睡了,莺时却等着她。
“怎么还没睡”霍澜音惊讶问。
莺时困得睁不开眼,却弯着眼睛笑“姑娘没说今晚回不回来,所以我得等着呀。”
霍澜音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去睡。
这处的声音,让打萍、流春和落月三个丫鬟都醒了过来,她们三个赶忙过来伺候着,一番梳洗、铺整过后,霍澜音才歇下。她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眼,始终没有睡沉。
隐约听见远处鸡鸣,天还没亮,霍澜音便起了。她让流春去书房看了一眼,知道周自仪还没休息。她亲自去厨房熬了粥,送过去的时候天不过蒙蒙亮。
“哥哥这样操劳,身体吃不消的。”
霍澜音将热粥放在桌子上,看一眼周自仪桌上摆放的各种书籍。
“无妨,明日”周自仪顿了顿,才知道天亮了,改了口,“今日休沐,不用去上早朝。”
霍澜音知道即使是上早朝,周自仪也是这般操劳。她没有揭穿,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帮着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籍。
“哥哥看这些农书是为何”
“今年雨水多,福南一带恐又要洪涝灾害。本意从旱南几国引进良种,不过并未被采纳,所以查阅古籍,看看能不能自行改良。”周自仪叹了口气。
霍澜音想了想,却说“就算哥哥成功了也未必会被采纳,正如嫁接之法还是被按下去不得实施。”
周自仪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才说“即使不被采纳,也要去尝试。否则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霍澜音瞧着哥哥疲惫的神色有些忧心,她拉过凳子,陪着哥哥一起翻阅古籍,力所能及地尽一份力。
周自仪将手中的那卷破旧的书册翻阅完毕,打开食盒,盛了两碗粥,先递给霍澜音一碗,和她一起吃饭。
霍澜音捏着勺子挑起一粒花生,动作自然地扔进了周自仪的碗里。
“又挑食。”周自仪无奈摇摇头。
霍澜音弯着唇浅笑着。其实她已经很近没有挑食了,因为能吃饱就很好了。
周自仪说“小姑娘不要那么劳累,吃完粥立刻回去睡觉。”
“嗯嗯。”霍澜音嘴里含了一口粥,胡乱应声。
霍澜音很快吃完了粥,她放下碗,说“对了,差点忘了恭喜哥哥得皇后娘娘赐婚,迎娶新娘子。我昨日见过李家姑娘了,很是好看呢。”
“没什么可恭喜的。”周自仪神色淡淡。
霍澜音打量了一番哥哥的神色,倒也没瞧出来什么。
一同吃了早饭,霍澜音离开之后,周自仪又看了会儿书,不由想起霍澜音说到的赐婚之事。他沉吟了片刻,起身回房梳洗换衣,然后去了一趟李府。
“谁谁来了”李相今日也休沐在家,听见下人禀告,一时不敢置信,“周自仪过来不是拜见我,是来见六姑娘”
府中六姑娘正是李相最小的女儿李青曼。
“是。周大人是来求见六姑娘的”管家也有些意外。虽说皇后昨日才赐婚,可他今日就上门来见李青曼,的确有些不合规矩。
李相琢磨了一会儿,挥手道“去问六姑娘见不见,让她自己做主。”
人尽皆知李相宠爱小女儿,而且他对小女儿的才智行事一向很信得过。
李青曼晨起请安了母亲,刚回到闺房,想着日渐天寒,正在给父亲做一副护膝,听了下人的禀告,也是愣了愣。
丫鬟红茧直摇头“不妥,不妥。这样于理不合呀。周大人堂堂状元郎,人人夸他品性高洁,怎不知避嫌的”
见李青曼蹙眉沉思,红茧问“姑娘,要不要我寻个借口将他撵了”
李青曼思索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摇头,道“白蝶去请人到前厅候着,红茧来帮我更衣。”
李青曼在前厅见了周自仪隔着雕花檀木坐地屏。
她站在屏风后面,从雕花的孔隙仔细打量着立于厅中的周自仪。这是她第二次见周自仪。上一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着他拦截太子殿下的马车,即使跪下也脊背挺直。
“周大人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李青曼温声询问。
周自仪循声望去,只看得见大厅左侧雕花檀木坐地屏后面的一道倩影。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道“因为昨日的赐婚。”
“愿闻其详。”
“于李姑娘而言,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周自仪直白道。
李青曼惊讶地抬眼,隔着屏风望向周自仪,对他今日过来的目的更加疑惑。
周自仪朗声道“其一,在下家中情况复杂,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不是个温馨安乐的好归宿。其二,在下与令尊政见不合,李姑娘倘若嫁给周某为妻,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其三,在下为官半年,得罪朝臣无数,更有人认为毙于牢狱乃周某最终结果。周某不才,亦愿一往直前,前路荆棘不甘收刃,我以我血铭我志。”
周自仪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周某无愧于天地苍穹,无愧于心。可世间事总难两全,无心无力护小家。不忍日后迁害妻儿。是以,这门婚事于李姑娘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周自仪说完了,大厅内的丫鬟偷偷去看他,只觉得他器宇轩昂,比屋外的晴空万里更让人觉得心中宽广。
李青曼望着周自仪的侧脸,终于明白了周自仪今日过来见她的目的。她深深凝视着周自仪半晌,才再次温声开口“这是皇后的赐婚懿旨,周大人来说这些又有何用莫非想要让我去寻皇后娘娘收回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