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笑了,眼神甘澈。
其实霍澜音也没太大信心能劝得动周自仪,周自仪向来十分有主意,他决定的事情,极少听别人的意见而更改。
霍澜音不由想起李青曼来。若说起来,她并非周自仪的亲妹妹,虽然她与周自仪坦坦荡荡,可面上总要避嫌。再言,等母亲身体稍微好些能够下床,她就要搬离周府。到那时候,还是有个嫂子劝着兄长更好。
霍澜音和李青曼接触不多,可她莫名觉得李青曼也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姑娘。若她成为自己的嫂子,说不定真的能劝住哥哥。
接下来的今日,周自仪更是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这对于周自仪来说,都是很少见的事情。
周自仪在查那些账本信件的真实性。纵使以他的官职,查这些事情很难,可他总不能冤枉好人,凭白做旁人的棋子。
“到底是谁希望我将这些东西公布于世”周自仪沿着河边缓步而行。
周自仪心里清楚,背后的人是将他当成了棋子。他若真的献出这些名录,恐性命不保。
可是,只要这些账本都是真的,他做这棋子又如何他甚至不怪背后人将他当成棋子。他早就想铲掉朝堂中的贪官、庸官,苦于没有证据。如今这么多的证据摆在眼前,他高兴还来不及。
“小心”
“救命啊,快来人啊”
“快让开”
不远处的人群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周自仪寻声望去,看见远处上游的木桥忽然坍塌,上面的行人和车辆跌进下面的河水中。
这河虽不深,可水流稍微有些急。而且如今是深秋,跌下去就算不淹死,也是要染上风寒的。
一道纤细的人影从马车里落出来,顺着河水向下飘着。那个女人不会水,一边呼救,一边拍打着水面。
这样只会呛进去更多的水。
周自仪立刻跳进深秋冰凉的河水中,朝着女人游过去。女人从上游往下飘,他从下游逆着水流往上游。
“救命,救命”
“把手给我。”还未游到她身边,周自仪朝她伸出手。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因为不识水性,挣扎中整个人没进水中,再下一刻从水面漏出头时,忍不住一阵咳嗽。
周自仪拉住她的手腕,缓声安慰“没事了。”
女人又回头望了他一眼,不过周自仪没有注意到。他将女人拉到怀里,手臂紧紧箍着她的细腰,将她拖抱到河边。
女人瘫倒在地,忍不住一连串地咳嗽。河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婀娜尽显,玲珑有致。秋水刺骨得寒,颤栗让她的身子显得更加柔若无骨。
周自仪皱眉。他别开视线,朗声道“无意冒犯姑娘,情急之下,来不及顾虑太多。可既对姑娘清白有损,理应负责。然而在下有未婚妻,所以此事理当”
“周大人,我是李青曼。”李青曼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什么以命来偿的惊人语。
然而从周自仪的表情上,李青曼发现周自仪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李青曼贝齿轻叩,有些无奈地小声补充了一句“李家六姑娘,你的未婚妻”
周自仪明显愣了一下。他重新看向李青曼。片刻之后,他迅速脱下他湿漉漉的长袍,披在李青曼的身上,将她湿漉漉的纤细身子裹起来。
“虽也湿了,可多裹一层,总归要暖些。”周自仪认真说道。
李青曼迅速低下头。她冻得脸色发红,遮掩了她双颊上迅速攀上的绯红。
周自仪的手臂穿过李青曼的膝下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子悬空,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自仪抱起了她。她心里猛地跳快了两拍,继而忽空。
她想说拒绝的话,可是一抬眼,看见周自仪目视前方,眉宇之间一片光明磊落。
他发间滴落一滴秋水,落在李青曼的脸颊。李青曼迅速偏过脸,将脸靠近周自仪胸膛,然后小心翼翼用指腹抹去落在她脸上的那一滴水珠儿。然后,她慢慢收拢手指,将指尖儿攥紧手心。
第139章
又过了七八日,是卫瞭的生辰。他如往常一样只是请了些平日交好的朋友,连宴都不算开。
桂德顺弓着腰给皇帝研磨,他暗中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皇帝批阅奏折累了,他才笑着趁机开口“陛下,今日是二殿下的生辰,您打算赏赐什么”
皇帝“哦”了一声,道“你去国库寻个合适的东西送过去。”
“是。”桂德顺点头领命。对于皇帝的态度,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些年二殿下的赏赐多大都是他挑选的。明面上,陛下对两位皇子都很好,可他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却知道皇帝对两位皇子的态度完全不同。
过了一会儿,皇帝道“让之也快要过生辰了。”
“还有一个月。”
皇帝皱着眉。半晌,他又叹了口气,语气不善,道“桂德顺,依你看这混小子非要娶那女的孤要是下圣旨令他迎娶旁人或者干脆杀了那个女人,你觉得他会如何”
“这以大殿下的脾气恐怕、恐怕”桂德顺斟酌着语句,“奴愚见,万事不该破坏陛下和大殿下之间的父子情。”
半晌,皇帝轻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地自语“谁让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惯的他”
桂德顺正在收拾长案上的书册,没听见皇帝的话。他也没有胆子再问一遍。
三王爷如往常一样来看望卫瞭,送来自己很早前就准备好的生辰礼。
卫瞭正将硕婉公主抱在腿上,喂她吃东西。他赶忙放下硕婉,开心地说“三皇叔,您今年又送我什么好玩的东西啦”
三王爷眉开眼笑“敏之,你过来看。你一定喜欢。”
皇后带着翠风和红风过来,看见卫瞭兄妹和三王爷在一块说说笑笑,她几不可见地扯起唇角,勾起一抹嘲意。
“母后”卫瞭立刻放下三王爷送来的稀罕玩意儿,开开心心地朝皇后跑过去,讨好要礼。
皇后每年倒是不会送他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亲手下厨做一碗福糕罢了。
皇后这双手肌若凝雪,她极其爱护自己的这双手,一年当中下厨的次数实在是少。
卫瞭大口吃着福糕,高兴地说“吃了母后的福糕才算长大了一岁。”
三王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寻了个机会,单独去见皇后。
“如今复封太子的诏书虽然还没有颁下来,可满朝文武都以太子之礼待卫瞻。我们不能再等下去,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皇后已极其厌烦他,连敷衍都懒。她懒懒道“有话快些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让你再出手一次。”
皇后眼尾轻挑,笑了。她道“本宫与他的关系如今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本宫怎么可能再得手。”
“你有办法,肯定有办法,只要你想。你们是母子,他这次回京并未向你出手,定然是顾念着母子之情。”三王爷成足在胸,“皇兄那边我可以办到,卫瞻那里还是你下手比较靠谱。”
皇后凤目微怒,她盯着三王爷,声音忽得变得尖利“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没有。哈,我能做什么。”
银光一闪,皇后手中的匕首划过三王爷的鬓间,一绺儿发丝割断缓缓飘落。
三王爷顿时脊背生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眸中含愠的皇后。
“你、你你做什么护夫心切,不过是个不贞不忠的”
“什么声音”卫瞭望向偏殿的方向,“是母后那里”
他急忙飞奔过去,院内的护卫也不敢耽搁,拔剑冲过去。
殿门被踹开,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皇后立在大殿正中,她低着头,正拿着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三王爷倒在地上,鲜血从他颈间汩汩涌出来,在他身下蔓延。因为疼痛,他的身体本能地弹动着。
跟着一并过来的富家子弟和侍卫,见到这一幕皆是骇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母后可有受伤”卫瞭压下心里的惊惧,跑到皇后面前,他要保护母后。
皇后将擦过手的帕子随意一扔,帕子轻飘飘地落地,刚好遮了三王爷死不瞑目的脸。
她温柔地摸了摸卫瞭的头,说“敏之不怕。你三皇叔酒后失态,意对母后不轨,所以母后把他杀了。”
皇后一袭雍容华贵的红色宫装,眼中含着笑,从容而立。
殿内殿外的人,不由噤了声。
卫瞭张了张嘴,缓了好半天,才讷讷点头“母后没事就好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
皇后和卫瞭一起往外走,走到大殿门口,皇后回过头望向三王爷的尸体。她的目光颇有深意,三分嘲意,两分唏嘘,至于剩下的五分藏在凤目深处,不得窥。
周家,霍澜音腰背绷直坐在椅子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儿司徒十三正在为她施针。
“小阿音再坚持一会儿,只差最后两针喽。”司徒十三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两针刺入霍澜音的虎口穴位。
司徒十三又叮嘱“记住了,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万不可受伤生病再服药。最近天儿已经冷了,屋子的炭火也该生了。可千万别染了风寒。退一万步讲,就算染了风寒,也不要随意服药。所有的药对你现在的身子都有损。”
霍澜音弯起眼睛来,柔声说“司徒爷爷,你每次过来给我施针都要说这些话,我都记下啦,肯定不会忘。再说了,我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也都记着呢”
司徒十三笑得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姑娘姑娘”莺时提着裙子小跑着跑进屋。兴许用“冲”比“跑”更合适些。
山河想说莺时这样的举动不合规矩,将来进了宫是要出岔子的。可毕竟莺时在霍澜音身边时间更长,她哪有资格去说她只能在心里为以后进宫的日子担忧着。
“怎么了急急燥燥的。”霍澜音问。
莺时大口喘息了两声,才说“不好了,大爷出事了”
霍澜音脸上的笑一僵,顿时变了脸色,急问“我哥哥怎么了”
“大爷击了跪天鼓”
霍澜音心头跳了跳。
这跪天鼓又叫鸣冤鼓,只有朝臣可以击鼓鸣冤。但凡跪天鼓响起,天子亲理,于金銮殿伸冤。若非冤案,击鼓者刺字服狱十二载。
“哥哥状告了谁”霍澜音实在想不通周自仪会去状告何人。
莺时脸色发白,急促地说“大爷以北衍百姓之名伸冤,状告朝臣三百二十七人”
霍澜音猛地站起来,却忘了手上的银针,银针磕在桌角,更深地刺进她的肉中,丝丝血痕从针孔周围渗出来。
司徒十三“哎呦”了一声,赶忙给霍澜音拔针。
霍澜音怔怔立在那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她能为兄长做什么。
“山河,随我进宫去”
第140章
卫瞻本来打算去卫瞭的住处送一份贺礼。可他不想在那里见到皇后,所以只派人将贺礼送过去。打算等晚些时候不会撞见皇后,再亲去一趟。不久,他就得了周自仪擂了跪天鼓的消息。
“父皇那边怎么说”
“陛下午后歇着,暂且还不知道这事儿。宫人没敢喊醒陛下。”
卫瞻颔首。
他略一沉吟,按兵不动,只在东宫等消息。跪天鼓一响,皇帝必然要亲审。
卫瞻在东宫中等了一阵子,前头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皇帝午后醒来已经得了消息,正要亲审。
卫瞻这才令人取了朝服换上,往前殿去。
他刚走出东宫正门,迎面遇见了长安郡主。
“太子哥哥”长安郡主小跑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说。”卫瞻的视线越过长安郡主,望向远处的霍澜音,眼中浮现一抹讶然。
“那天跟着皇后娘娘祈福回来,霍澜音的马车出事,其实是她自己做的手脚”
“然后呢”卫瞻问的心不在焉,目光仍落在远处的霍澜音身上,看着她的脚步略显焦急。
为了她兄长急成这样卫瞻的脸色冷下去。
长安郡主继续说“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她是看见了霍将军同行,故意使出来这样一出苦肉计,博同情最后霍将军果然上当了她这是明晃晃地勾引霍将军啊太子哥哥你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么不知足,居然敢对不起你”
长安郡主喋喋不休,终于注意到卫瞻的心不在焉,顺着卫瞻的视线转过身去,看见逐渐走近的霍澜音时,忽地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咬了下唇。
卫瞻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迎上霍澜音。
“侍卫怎么放你进宫的”卫瞻刚问完,他视线下移,落在霍澜音的胸口。那枚被布条裹了那么久的扳指终于重见天日,系挂在她的颈上。墨绿的扳指盈盈泛着光泽,贴在她雪色的肌肤上。
“他们看见这个,就放我进来了。”霍澜音纤细的指尖儿搭在胸前的扳指上,微凉的触觉染上她的指腹。
卫瞻眼角染上了一丝浅笑。因她为兄长脚步凌乱的气闷,忽得散了些。
霍澜音瞧着卫瞻的神色,弯唇垂眸,忽然觉得她兴许早就该拆了这枚扳指的布条。
卫瞻收起脸上的笑,轻咳一声,重新板起脸“为你哥哥的事情”
霍澜音下意识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忙不迭地解释“我进宫来寻你不是为了求你帮忙,而是觉得你这里会得消息更快些。”
长安郡主很是生气卫瞻理也不理她的态度,她几步追上去,愤愤道“太子哥哥,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才会说这些话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是你妹妹,完全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要相信我说的话呀”
卫瞻忽然很烦躁。他睥着长安郡主,不耐烦地说“就你这脑子,连使坏都学不会,趁早打消嫁给霍将军的念头。别说霍将军,他儿子都看不上你。”
长安郡主呆在那里,犹如五雷轰顶。
霍平疆俨然是她的死穴。自打懵懂少女时,一见倾心,她就像入了魔一样,非他不嫁。所有人都哄着她,说她一定能心想事成,说霍平疆这样冷面铁血的男人一旦将她装进心里,必然死心塌地,把她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