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日记本也塞回来腰带里侧的荷包里,摸着里头厚厚一沓的符咒,她多少找回了点安全感。
于是她有恃无恐挑了个方向往外走。
穿林子过小溪,居然一直安全,还在外围找到了一棵果树。
铃木园子站在树下仰头张望,圆圆的杏眼里写满了渴望。
落下来。
她盯着梢头用力的碎碎念:落下来落下来落下来!
念了大概五六遍,半空中陡然划过一阵清风,园子顺势抬手,接住了一个黄橙橙的大犁。
园子张嘴就啃。
就在门牙嗑住梨皮的一刹那,她敏锐的听到:草丛里有动静!
她猛地回头,灌木丛里站了个男的。
园子很惊异的“啊”了一声。
她惊讶的不是出现了个人——这年头还有地方闹饥荒呢,有人专门钻深山老林求活命——何况对方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园子怀疑这个人整出那点悉索的动静,就是为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她惊讶的是这踏马居然冒出了个老外!
还不是那种常见的西式长相。
铃木园子闭嘴惊艳:这人明显属于自带眼线的那种印第安长相,打扮的也很印第安,大红大绿的羽毛花花挂了一帽檐,打眼看去,整个人艳丽的仿佛一株迎风招展的七彩莲花。
补充:是特别有气质的那种七彩莲花。
园子叫他惊艳的有点脑筋短路,这会儿正努力寻摸着大概的形容词,好抒发一下汹涌的感情:
他虽然穿的花哨,但一点都不妖艳——这么多乌七八糟的颜色搭在一起,脸上还画了三五道彩色纹身,但侧头望过来的时候,居然有种异样的温润感,分明是靠气质战胜了打扮本身!
再微微一笑,那圣光瞬间净化掉了一切色彩,分分钟就从七彩莲花变成了白莲花,仔细感应起来,仿佛还泛着一股没由来茶香。
这都什么鬼形容词……
园子一边吐槽自己的文学造诣,一边不动声色的警惕了一下下。
但很快,这份警惕又悄莫声的放下来了一半。
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他脸上的图腾了!
帕契族。
——传说中被精灵王眷顾的守护者一族。
平常吧,这一小撮人安安分分的猫在北美的深山老林里,临到五百年期限前后,瞬间就会冒头,然后满世界的抖搂精灵王的密辛,试图吸引更多的傻孩子毅然决然投入比赛,好给自家精灵王寻摸个出类拔萃的契约者。
可惜五百年后又五百年,他们从来就没找着过。
反正据园子所知,新一届通灵王大赛,貌似又要开始了。
相关文件厚的让人(主要是她)闻风丧胆,光是出入境记录,就差不多上千份了。
因为帕契族派来的祭祀考核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考死人,所以还需要后勤部时常尾随左右,伪造一些合情合理的死亡现场,以打发莫名出现的尸体、和突然暴毙的活人。
——但除了考核的时候可能会整死人之外,帕契族,整体上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画风。
铃木园子掐指一算,现在正好是五百年前,也就是资料里的【前一届通灵王大赛】,这印第安老外,九成九是北美那边派来考察参赛者的帕契族祭祀。
换句话说,这人人品应该是靠谱的。
就这么沉默的对视了差不多一刻钟,靠谱的人问:“您受伤了吗?”
日语特别标准,用的还是敬语。
园子叫他问的愣了下,摇头。
印第安老外又问:“您是饿了吗?”
园子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梨,想说她主要是渴了,但是她潜意识里不想想生水,加上不会生火……
这个人并不在意得不到回答。
他自来熟的往前走了两步,特别自然的站到了她面前,园子心说这位置停的好,正好卡在人类的本能戒备线上,压迫感恰到好处啊!
——居然是主动型人格哦,园子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攻击性和掌控欲都这么强,和长相不太搭唉……
然而对方似乎将她脸上的疑惑,理解错成了另一个方向,神色温和的对她笑了笑,抬手托住园子的手背。
他一字一顿的告诉她说:“这个东西,叫做梨子。”
还是标准化日语,带着古早的京都贵族腔调。
——铃木园子搁现在也学过这种说话方式,老多新词汇都没有的。
印第安老外又念了一遍。
“梨·子。”
园子心说我知道啊,就是因为这东西和五百年后长得一个样,我能确定没毒,才敢张嘴就啃它啊!
于是她傻愣愣的看着手上的梨眨了眨眼睛,又抬头去看那个帕契族,心想难道自己长得特别不会说人话吗?
还是眼距特别宽,眼白还外翻,一看就是个连梨子都不能认识的智障?
——这么质疑我的智商,长得再帅也抽你哦!
结果对方看到她这个生气的表情,居然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他将双手平举在脸侧,像是在示意她:我没有抢你东西的意思哦。
然后他拉开腰上的口袋,拿出了一兜子深色的果脯,抬抬手,示意她可以尝尝看。
浑身上下,明晃晃的都是善意。
和善就不说了,长得还帅……
园子心说好吧,可能她确实长的比较茫然。
她自我说服道:说不定对方可能把她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毕竟穿着有钱),又迷路又受伤,就是对于普通大小姐的不食人间烟火程度,稍微有点误解了(毕竟外国人)。
不过这个哄人的手段真的像是哄孩子,园子心底暗暗强调:还是哄幼儿园的小孩子。
这个帕契……莫不是个高龄单身狗?
但也是有好处的。
这个人带着她走出了森林,找了个安全又干净的岩洞(之前可能住了只熊,现在哪去了不要深究,反正等会儿有肉汤喝)。
他还特别自觉的生火,准备的食物闻着也香。
除了【看见啥都要专门教她一遍】这点,让人有些让人无语之外——不过她不理会,这人也不生气——所以脾气也是真的好,耐心尤其的足。
太阳下山,晚风悄无声息的掠过林间,在明灭的火光下,园子窝在温暖的皮毛里(也是帕契提供的),看着这人的背影,心想:脾气好,就是最大的优点了。
——再加上能被派出来做考官,战斗力应该也是靠谱的!
园子心说保镖没法从五百年后带过来,那我能不能在五百年前现雇一个呢?
至于雇谁?
她若无其事抬了抬眼皮:眼前这不是个现成的人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给没看过犬夜叉的科普一下,文里出场那个刮风的叫神乐,甩龙卷风的技能叫“龙蛇之舞”,甚至可以扛住铁碎牙,不过她本身的不过犬夜叉。
另,前文那个沢田宅的地址,属于现实中的日暮神社,如果家教官方给了确切资料,你们就当我玩梗吧。
最后惯例求个留言,今天我应该能更好几章……
第113章 无意作死最致命
铃木大小姐的雇保镖事业稍微出了点波折。
她面无表情一摸兜:
没带钱。
所幸帕契小哥不嫌弃她, 第二天早上居然没偷摸跑走把她扔了, 而是意外体贴的、用大叶子盛了一抔清水来。
还顺路找了三五个熟透的野果, 一个一个在她面前摆好——看样子是给她吃的, 不过按照惯例, 他果然还是先教会她这几个果子怎么念,念完了才给她吃。
这样真的像学龄前儿童上识字课,无奈饥饿可以战胜一切。
铃木园子:忍辱负重.jpg。
昨天晚上,她蜷在岩洞角角里认真的数了一下自己的装备:首先,她没有地图,已经找不到回枫之村的路了。
——其实她身上还有个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定位器, 但来了之后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 天上是没有人造卫星能提供信号的!
总之是懵逼的。
她不用担心受伤死亡, 不用担心蚊虫叮咬感染,细究起来, 其实不吃饭不睡觉,她也不会死。
但是这样活起来肯定很累。
果然,这一天晚饭, 吃的是帕契小哥打的烤野鸡, 铃木园子依旧没能顶什么卵用。
第三天上午,他们终于脱离了那片山脉, 园子看到了一条清澈的河流, 原本试图清洗一下自己沾了泥巴的衣服,结果一个没注意,腰带让水冲走了。
他们吃饭的用具, 是帕契小哥自带的一个钵盂,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虽然结实,但太小,炖出一锅汤来,还不够她一口闷的。
铃木园子其实是会捏陶罐子的。
哪怕再高深点,整些可以被称之为“陶艺”的艺术品,她也是行的——无奈这附近的土不合格,粘性差得太远。
别说烧制了,捏出来干|一|干就要散!
结果就是白努力一下午,面前只有一堆奇形怪状的泥巴团:园子苦大仇深的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看起来约莫就是个捏橡皮泥瞎玩的学龄前儿童。
还是智商低于平均水平线的那种。
很明显,围观了她一早上的帕契小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脾气一如既往的好,看到这满地的狼藉些也不生气,还拿手帕给她擦手。
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耐心十足的把她指甲缝里卡着的泥渍,一点一点都挑了出来。
她埋头挖土又和泥,叫小石子硌出了不少伤痕,然而不过一刻钟左右,那些细小的擦伤就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帕契小哥眼睁睁的看到这些变化,居然也没什么意外的表现。
他不为所动的继续给她擦手。
园子看着这个垂首认真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灵光一闪之后,她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帘:这个人,看起来居然很像当年那个时常认真给她擦手的凤镜夜。
——虽然温柔又细致,但有种模模糊糊的压迫感。
于是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把【我只是想整点器具,方便一下野外生活】的解释吞回了肚子里。
不要说话。
她的迷之警惕感,在脑海中冒出了凤镜夜的脸之后告诉她:最起码现在,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开口说话。
她神色安然的歪了歪头,在对方的示意下换了另外一只手,她总觉:得只要说话了,这个人对待她的态度可能就会变……
因为这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和直觉带来的危机感,连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在努力思考,试图抓住这灵光一闪的尾巴。
想了半宿,终于想通了一点点。
——她不是不能在他面前说话,而是不能说特别有条理的话。
就这几天的行动看来,这个人明显把她当成了一张白纸,连看到个梨,都要认真仔细的教她认上一遍,鉴于这里头需要花费的心思实在繁琐,往夸张点说,园子觉得他应该挺相当乐在其中的。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她表现出自己啥都知道、不缺常识、还很有些特别风雅的生存技能的话,那在他心里,就等于是OOC了。
总觉得他这个人格类型……
园子想起对方初见时微妙的站位、初见之后又默认了她会跟着,沿途虽说是把她照顾的很好,但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完全照他自己的心意安排好了一切——还特别理所当然的默认了园子必须听从。
霸道的可以说是很含蓄了。
总觉得……
园子窝成一团,面色严峻的咬被角(就是她自己的外袍):她要是敢OO了这个人心目中认定的C,这后果……
怕是不太好形容哦?
这股危机感来的特别持久,此起彼伏经久不衰,搞得园子一连失眠了三五天。
白日里,她还得憋住了不能说话,勉强自己去装一个纯洁无瑕的智障,脾气无形之间暴躁了老大一截,一言不合眉心就皱个疙瘩,吃饭都慢腾的跟喝药一样。
那会儿她脑子都困成一团浆糊了(本质上,她还是个愚蠢的、需要睡眠的人类),心心念念保持人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整个个儿一大写的【娇蛮】。
就这么一连走了快两个月,走走停停还绕路,因为她晚上失眠白天困,园子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根本也没走出去多远。
于是这一天清晨上路时,她们依旧在山里。
山谷幽深,清晨有雾,茂盛的灌木丛挡住前路,遮天蔽日的大树拦住了天空。
铃木园子耷拉着一张没睡醒的哼唧脸,慢慢吞吞的走在帕契小哥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对方大概是熟悉了她这副需要人迁就的脾气(虽然她本人无察觉),给她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也并不上来招她撒气,走路的时候,甚至都不怎么回头。
园子悄没声的跟了好长一段时间,多少清醒了点。
她生无可恋的斜着眼四处打量,扫到某个方向的时候,整个人顿时一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拐角那大树后头,有一条似乎被猎户踩出来的岔路!
因为这几棵树都叶茂根深,不对准了角度,这条路还真挺隐蔽。
铃木园子侧头看小路,又抬头去看帕契小哥的背影。
然后她又看那条路小路,仿佛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往侧面挪了两步。
没反应唉!
园子不动声色的惊喜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唰的一转头,那条小路依旧隐藏在树后,沿途灌木都开了花,花上还停着几只颜色艳丽的蝴蝶。
区区一条破路,居然还敢勾引我!
如此这般愤愤不平的挣扎了一番之后,险些把自己憋疯了的铃木小姐撒腿就是一个跑——这会儿她也不嫌弃山路难走硌她脚了,虽然走的慢,却硬撑着前进了整整一上午。
自由的空气是最芬芳的。
坐在路边岩石上歇脚的铃木园子揉着脚后跟,发自内心的如此感叹着。
可惜自由也是需要代价的:有的野草它长刺,哪怕穿着袜子,依旧能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