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一束头发紧跟着一抖,柔软的发尾似有似无的蹭过鬼的手臂。
因着这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恶罗王毫无来由的愣了愣,像是终于散去了似有似无的怒火(毕竟被人堵门又中了陷阱),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拿捏住的神明,外在竟是个纤瘦柔软的女孩子。
长的……就不太能打的那一拨。
细究起来,恶罗王抽了抽鼻翼,气息闻起来确实也不太能打。
弱成这样,谁给她的胆子想发呆就发呆?
然而除了脑回路不太好把握这一优点,铃木园子也就直觉敏锐这一点可以拿出来称道一下了。
她敏锐的注意到了红发鬼王周身气场的微妙改变。
具体论述一下,就是她莫名其妙的觉得那“冰块”没有那么冷了,换言之,她觉得恶罗王的杀意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
铃木园子才懒得去追究为什么,她遵循之前沉思时制定的行动方案,积极把握住了这点变化,试探性的抬起了胳膊。
园子小心翼翼但坚定的抬手,虚虚挡在了自己左肩前,胆子可肥的挡住了鬼往要揪她起来的手臂。
下一秒,那只细软的手掌越发胆大包天,进一步向前蹭了蹭,悄没声捂上了恶罗王的大拇指,还稍微用劲推了推。
这个力道,甚至称不上是试探着拒绝,那颤颤巍巍的感觉,就像是秋风吹拂下的摇摇欲散蒲公英,充斥着让人觉得好笑的软弱。
——这就仿佛园子自己面对大伯买回来的宠物,不论那是个什么物种,在笼子门口做出什么神奇的动作,因为相信着安保设施的完善,园子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把它们关回去,或者打两下示警。
她还挺有兴趣,想看看它们接下来准备干些什么来着。
想来恶罗王看她也是一样的。
园子心说等着吧,要的就是你松懈的这一瞬间,骄兵必败的晓得不?
然而恶罗王觉得这是美人计。
用一夕之欢换人身安全什么的,倒是女妖或是人类用的多。
红发的鬼王神色莫名的看了看自己拇指上虚虚拢着的那只手掌,险些嗤笑出生: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
哪怕欺负一位高天原出身的女神,确实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心理快|感,但那点快|感,怎么的也抵不上你原地打了个三个滚之后糊的一脸土啊!
但是那新神的动作却很坚决。
似乎是从他停顿的动作中得到了肯定的反馈,少女外形的神明动作越发大胆了起来,她缓缓放开了鬼王的手,转而侧抬起来,将另一侧尚还绑的结实的精致发绳慢慢解开了。
解完了开始卸卡子。
饰品们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切割精细的宝石闪起来特别的好看。
恶罗王发现这女神明果然是被人类供奉的久了,外形看着素,细究起来还能拆除这么的多东西。
因这份算不上感慨的感慨,鬼王目的不明的稍稍抬了抬手,再次掠过了女神明的发梢。
散开后被她自己捏成一束的长发悄然划过他的小臂,凉凉的让人痒痒,这触感试起来……
居然还行?
恶罗王后知后觉的回忆了下刚才划开她脖子前磨蹭着那块皮肤的触感,现下一回味,好像确实不错?
因为不确定,从心惯了的鬼王特别淡定的抬手又试了一把。
扎头发中的女神明猛的就是一震。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他突然摸我一下干什么?
大小姐沉着冷静的解头发解到现在,发型主体就剩一根长长的垂马尾,原以为运气好,碰到恶罗王脑袋突然短路,可以暗搓搓的苟到“武器”准备好,结果……
结果那鬼不知道被她这一哆嗦取悦了哪里,又是被冒犯了哪里,嗤笑的声音里虽然依旧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嫌弃,但意外的温和了起来。
“碰一碰又怕什么?”
怕你掐死我啊……
园子几不可查的侧头躲了躲,结果那只手居然挺执着的跟着动了动,指腹蹭过园子脸颊的力道一点没见变小。
恶罗王慢条斯理的磨蹭了半天,居然(对园子来说)喜大普奔的退开了一步。
红发的鬼脸色莫名的盯着自己的指腹看了半晌,抬首对着那灰头土脸的女神明啧了一声。
“罢了,”他慢条斯理的扯起了嘴角,笑容中慢慢透出股狂气,舌尖缓缓舔过尖锐的犬齿,“这次就如你所愿好了……”
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我愿了个啥?
并不晓得【卖身色诱便可换命】这一妖界通用潜规则的铃木小姐莫名其妙被人嫌弃了一番。
那鬼王冲着左侧扬了扬下颌,道:“先去溪边洗干净脸面,不然本大爷提不起兴趣。”
园子心想你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废话,然后五指划过耳侧,动作优雅又娇柔的(终于)完成了一次卸妆(仅限发型部分)。
这个动作其实是非常好看的。
——毕竟是一溜礼仪老师教了十来年的结果。
平常做时,有漂亮的梳妆台,台子上摆放整齐的宝石们,周围还萦绕着柔和的熏香,叫熏黄的灯光一照,影影绰绰的厉害,单看这体态风度,端是美人如玉。
在不刻意追究细节(比如具体五官长相,脸上摸了多少黑灰,牙缝里卡没卡韭菜叶子)的情况下,月光的衬托效果,并不会比灯光差。
这等气质上的风韵,比起美来,更应该说是动人。
恶罗王磨蹭指腹的动作猛然间顿在了原地,眼神里慢慢染上了一抹红光。
有趣。
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稍稍哑了些,笑道:“总算还有点像是女神的地方了……”
恶罗王对人类,是不会有这样的耐心的,哪怕接下来即将献身的是位神明,在他心里,也是赏玩意味居多。
充其量是冲动的程度稍微变高了点。
然而那边厢,似乎做好了献身准备的女神明终于动了起来,她依旧骑在蛇上,但稍稍倾身过来,向他的方向努力靠了靠,月光透过蛇头打结的间隙一丝一丝落在她的脸上,恶罗王在已经决定睡了对方的一刻钟后,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就在即将对上双眼的前一秒,那女神成马趴状一手扶住了蛇背上的鳞片,一手当机立断逮住了自己好不容易整成了马尾状的头发!
说时迟那时快,她那劲儿大的仿佛不是在扯自己的头发,跟甩鞭子一样哗啦哗啦的就是一通乱抽!
铺天盖地间糊了人家一脸。
乱飞的头发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但园子确定,自己绝对打破了什么东西——果然和她预想中一样,她的头发可以无视掉所谓的妖力阻隔屏障——就杀伤力而来,这头暗器可比地上抓把土靠谱多了!
俗话说乱拳能打死老师傅,可能是被发尾刺到了眼睛,恶罗王所站的方向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闷哼,之间那一直举在半空中的左手臂肌肉瞬间收缩,压制大蛇的妖力绳索陡然溃散了一瞬间。
铃木园子强忍着脑壳生疼,沉着冷静的再次激发非洲,骑着蛇就要起飞!
在紧急关头,她还饶有余裕的确定了一下麻仓叶贤的位置,确定他还好好在另一根蛇脖子上瘫咸鱼,然后当机立断抄起他用做武器的扇子,连头都没回,反手斩断了自己附着保养师心血无数的长发。
被缠住的头发和头皮上的拉扯感瞬间消失。
大蛇的八个脑袋齐齐向天长啸,尾巴打了个大卷,嗖的一声起飞了。
烟尘之下,恶罗王的五指缠满着细软的棕色长发,反射着月光的部分甚至隐隐带了金色,长长的尾端落在地上,覆住了鬼王的左脚。
恶罗王脸侧一连三道被抽出来的红杠子,代换成官职可以顶一个少先队大队长,远远望见巨大的月亮下,一道庞大的影子正头也不回的努力腾挪。
他直接就气笑了。
隔着老远,园子似乎都听到了恶罗王犬齿磨蹭的声音,危急时刻也没空管自己七零八落的头发,架着大蛇一个猛子扎进了树林子边沿。
那一瞬间,就像是穿过了什么粘稠的液体屏障,周身陡然一轻,园子横七竖八的摔下了蛇背,也没空管半死人麻仓叶贤是个什么落地姿势,恍惚中看见值守的麻仓家族人穿着狩衣跑来查看,一口气将将憋在嗓子里,痛心疾首的跟他喊:
“去叫人!”
“叫沙尔瓦·甘纳!”
就恶罗王那等战斗力,但凡麻仓叶王不出手,就算有看守,这座宅子能让他推成一片平地。
那她头发——不就白剪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要睡了估计人家就把她抛诸脑后了,就是要睡又没睡成,才值得五百年后跟她算个账:-)
第117章 久违的一见钟情
再次醒来的时候, 外头天都亮了。
铃木园子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发了会儿瓷。
以她现在的恢复力, 一觉睡醒后身上根本剩不下什么伤口, 自然也谈不上疼;再说她这脑子, 事情过了就忘, 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过“心有余悸”这个词。
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园子盯着天花板上一个叠一个的桔梗印,心知这大概是阴阳师家专门拿来接待贵客——这么看来,麻仓家似乎比她想象中要能干一点,没叫什么外援,依旧挡住了将要声名鹊起的鬼王,而且空气中逸散着的、那股醇厚的香气, 闻的她不自觉又要昏昏欲睡起来——能对神明起作用的安神香, 本身也常见不到哪里去, 对吧?
就这样杂七杂八的想了一长串,铃木园子肚子饿了。
大概是那熏香的效果确实分外喜人, 她保持着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瘫在床上,直到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跟卡了帧的动画人物一样, 一步一顿的爬起身来开门。
门外跪着一个女孩子。
看年龄, 和园子不相上下,论长相气质, 比她高雅最少三个加号。
女孩的脊背挺的笔直, 洁白的手掌缩在袖子里,三指捏成个精巧的印结,眼帘下垂后, 一言不发的对着她俯下身去,低低叩首。
半晌,女孩直起腰来,轻声细语的问说:“您醒了吗?”
园子愣愣的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脚指头不自在的蜷了蜷,呆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五百年前的这个混乱的世道下,神明并不全都是强大的,被人(或妖)捶的经历实在不少,但是阴阳道出身的人,却大都对高天原保有敬畏。
可是因为两者的关系结合紧密,又切实的延绵了上千年,本身实力的界限就不怎么明显,慢慢就,敬畏中就衍生出了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若是阴阳道大世家的当主,别说和意气相投的神明结为密友了,有时甚至会理所当然的把弱小的神明当做孩子关心爱护。
从阶级分类上看,麻仓家绝对称得上大世家。
这位问她话的侍女貌似也是巫女出身,神色冷淡大概是职业要求,修行十几年来,也没接触过几个活神明,陡然逮到一个铃木园子,惊喜的有点上头,传统观念没能立马和实践结合,虽然心里情真意切,但问话问的着实有些蠢。
巫女静默了几秒钟,假装刚才那对着活生生神明问“您醒了吗”的人不是她自己,改口道:“您饿了吗?”
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高雅,但是因为懊恼的缘故,她眼中的关切越发深重,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她多喘口大气,就能把园子原地吓死一样。
那表情,看得人好鸡儿别扭。
不过铃木园子后来吃饭的时候琢磨了一下:按成神年龄来算,她拢共也就一岁半,代换成人类幼崽,牙还没长齐呢。
大人想过度保护一下太正常了。
顺通这个逻辑之后,习惯了被宠爱的铃木大小姐瞬间就克服了那股肉麻感,坦然的在一众慈爱目光的围观下吃完了饭。
两刻钟后,吃饱喝足的铃木园子脸色红润的坐在廊下,抱着个有她脸那么大的茶杯,心满意足的晃着两只光脚,看神色动态,俨然一个等待家长麻仓叶王来领她回家的十八岁幼儿园在读生……
不对。
仿佛有一道惊雷突然劈进了脑子里,铃木园子陡然一惊,这才恢复清醒,瞬间想起了当前最重要的问题:麻仓叶贤、不对,是她们五百年后的时间线——到底好着没?!
她扔了茶杯抬脚就想跑。
麻仓家的别邸谈不上多精致,但这年头地广人稀,院墙圈的倒是挺大,各个建筑之间的距离隔得老远,园子转悠了大半天,似有似无的闻到了一股甜香味。
她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抽了抽鼻子,下意识跟着那股味道往前走,没走两步,就有一股浓到熏人的药味婷婷袅袅的蹿到人鼻端,生生把她觉得似曾相识的甜香味压了下去。
走廊尽头就是麻仓叶贤的房间。
房子隔了三层结界,保守估计围了七个人,若隐若现的灵力漩涡搅乱了这一片的温度,虽然忙乱,但乱中有序。
——就这个状况推测,虽然救治起来比较麻烦,但麻仓家的人并没有放弃治疗。
知道这一点也就差不多够了。
没有了心理压力的铃木小姐习惯性发散起了思维,悄没声的踱到窗框下,若有所思的扒着台子往屋里头看。
依照她五百年后看过的电子档案,麻仓叶贤哪怕不是麻仓叶王的直系后裔,也是血缘最接近的那一支,不然麻仓叶贤不可能那么顺利就能继承他留下的术和式神,还能反手把他整死。
过去这一年多走在路上,沙尔瓦甘纳偶尔也会受点小伤(不指打架,是他偶尔会被鱼刺在手上划个小口子什么的),园子有幸闻过几回BOSS的血腥味。
血液里潜藏的灵力味道是最直观的,早前树林子里生死一线她还没反应过来,现下仔细闻一闻……虽然麻仓叶王这辈子套了个帕契族的壳儿,人种都变了,但他和麻仓叶贤的血液之间,果然有种玄妙的东西,怎么闻都觉得很像。
——这种“东西”存在于感应而非嗅觉,只是园子当人太久,还是习惯用具体的器官来配合感应。
所以她越嗅动作越大,鼻子抽动的频率可快,上身都不自觉的慢慢往前倾,眼见整个人都要爬过窗框了,背后无声无息的伸过来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