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说“怕路上遇到事,有你我也不方便动手。等我把你安置好,就去那边查看。等够一日,没人我便直接送你回苏家去。”
苏世黎点头。跟着他顺着一条小路,向附近的山林去。
路上遇到不少被烧毁的村落,到处都是死人。路上时不时有一只鞋,或几样寻常随身之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想像当时景象。两人甚至还遇到了一个车队。
马套空着,车辆乱成一团,几个人满身是血,倒在各处,车上面的箱子、物品早被抢掠一空,不值钱的东西遍地都是。苏世黎捡起一只儿童玩的拨浪鼓。鼓皮被踩烂了。路边有衣不蔽体的女人身影,她身边还有个没了脑袋的孩子。苏世黎脚下一顿,一阵干呕。
陈意拉开她,从别的地方绕走。
两个人越走越偏,终于在一片高林中找到一个废弃的屋舍,大概以前是看守林子的人住的,里面有些动物的粪便,器具上也落满了灰尘。陈意正要清扫,苏世黎却阻止他,指指远处山坡,那里有棵枝叶茂密的大树“我躲在那里。”要是有恶人找到这里,立刻就会注意到这房子,如果房子没有人来过的迹象,他们一定也不会在周围搜寻的。
陈意显然对她的主意有些意外,随后没有反对,带着她到山坡上,躬身为梯阶,让她踩着自己爬到树上叶子茂密的树杈上坐好。对她说“我在那边晃一圈,再去找些吃的,一会儿便回来。我们就在这里落脚,等明天个时候我再去一次,若没人你便得随我走了,不可再此处拖延。”
苏世黎并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她点头“行。”
陈意转身又在四周查看,确实被挡得严实才往外去。
陈意走后,苏世黎抱着树杆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好几次只是不知道什么动物跑过,都让她心跳加快。
那些死掉的人,那个受辱死掉的女人,给她太大的震撼。
她没有在陈意面前流露出什么,可实在害怕极了。
以前她总是在想,天下只有生死是大事,只要自己不死,一切就能再来。
可她无法预计,如果自己到了那个女人的境地,还能这么想吗?
现在的她甚至觉得自己以前有些可笑了,她当时遇到最大的磨难,是夫君变心而已,现在看来,实在不足一提。他算什么……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他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明的,更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自己何至于要为这样一个人,弄到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地步。不过是看到那些人的真面目而已,又何至于那么激动不平以至于丢了孩子呢?
她突然深深地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天下第一可笑之人。
远处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不知道是陈意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好像只要她呼吸得重一些,对方就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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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再来
好在,这些人只是在屋子周围徘徊了片刻,便离开了。
夜幕降临,天黑下来之后一切声音都变得诡秘,苏世黎静静地倾听着一切,不知道这样呆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它越过了屋舍,直接来到树下,苏世黎心跳如鼓,甚至做好了一跃而下以命相搏的准备。
这时候陈意的声音响起来:“苏小姐。”
她松了口气,连忙应着声,手脚并用地向下爬。但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身体僵直发麻根本无法维持平衡,一下便栽倒下去。陈意反应敏捷,冲上去接,被她砸了个正着,她忍痛爬起来,连忙去扶陈意。
见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微微落下心。陈意清声说:“我是练过的,这些事不会有碍。”觉得不自在,微微向后退开几步。
苏世黎不自觉,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
两个人一伴回到屋舍,陈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床被褥,还有点吃的。拿给苏世黎总有些忐忑,因都粗糙的东西,怕苏世黎是没有吃过苦头,受不了这个罪。
“怎么样?”苏世黎边啃干粮边问。饼粗得刮喉咙,但她并没有抱怨。
“去了并不见人。那边许多外邦军士驻扎,不知道集结后是要往那边去。”陈意转身从外面抱了柴来。
苏世黎连忙阻止他“会有人看到光亮。”
她在夜露里呆了那么久,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头发梢也早都湿了。冰冷的手虚虚地握住陈意的手阻止他。
“有奴婢在,没关系的。”陈意不着痕迹地缩回手,重新把柴码上,拿了引火的枯叶塞在下面,不一会儿就把小火堆点了起来。火光照亮苏世黎惨白没有颜色的面庞,也照应少年还有些稚嫩的脸,他身把被褥给苏世黎披上。
苏世黎回过神“你不用自称奴婢。万一在外面说漏了嘴,怕惹出事端。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宫里的贵人。若是寻常相见,怕我还要叫你一声大人呢。我们姐弟相称就好了。”
陈意有些木讷,嚅嚅称是。
苏世黎又问他“你可遇事受伤?”怕他在外面有什么。
“没什么大事。”陈意没料到她问自己这个,连忙摇头。
“没事就好。”苏世黎经这一场,又累又倦,不一会儿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陈意坐在火堆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柴火,时不时抬头看她。
突地有个小石子砸进来,他立刻向苏世黎看去,见她仍睡着,轻手轻脚地敏捷起身,出门去。
外头早有个乞丐在等着,见他出来,只小声说“有几个要往这边来,我们已经除了。夜里我们守在附近。你好生休息,不用守夜。明日一路我们在前面清扫干净,你带她跟在后面,应是无碍。”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陈意漫不经心点头。
乞丐转身走几步,又停下回来,小声说“主家看着不着调,却是很有些城府的人,他前时对苏小姐就不一般,如今苏小姐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你只想想,都到了这个关头,他还要去和苏小姐告个别……”说着只看着陈意。
陈意冷笑:“你什么意思?”脸上尽是桀骜。
乞丐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叫你行事谨慎稳重,她是嫁过一次的人,平常行事就不忌讳男女,但她可以这样,你却不行。你就算是护着她,行事也要有些分寸,切不可落下什么把柄。到时候天下太平了,主家和苏小姐不知道会有什么牵葛,万一觉得你与苏小姐太过亲近,岂有你的好?”
“我一个太监,连宫里的娘娘都服侍得,你讲这些未免想得太多。”
乞丐声音凉凉的,只说“你就当我多事吧。但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照规矩我们是句句都要回报的。你可不要牵连我们就好。”扭头没入黑暗之中。
陈意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屋里去。
苏世黎仍沉沉睡着,呼吸声又轻又缓,显得十分安宁,仿佛世上一切纷争都不会惊扰到她。
第二天,苏世黎醒时太阳已经在半空了,她心里一惊连忙起身,陈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陶碗,放在火堆上,将饼煮开,拿布隔热端起来给她“没那么剌喉咙。只要到下个城镇就能吃好些。”
苏世黎左右看看,只有一个碗,先吃了,给他留了一半“你也吃些,这一路要好久也不知道,现在也不好讲究太多。”
他没说话,默默接过来胡乱喝了,耳根子都红起来。
苏世黎一点也没察觉,只连声催他身起,再往约定的地方去看看,人都来了没有。
陈意仍送她回树上去,等她藏好了,才又出去。
等到夜里回来,却仍只有他一个。
苏世黎显然是十分失望,她无法想像为什么麻姑、四乐和伙计们一个也没能出来,甚至……不敢去想像。
陈意以为她会说点什么。
但最终苏世黎只是收敛了神色“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就走。”这里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
夜里她很晚都没有睡,只侧躺着,盯着火堆发呆。一会儿眼中晶莹,像是有什么在闪光,但最终她没有哭。只摩挲颈间微微突起的地方,眼色渐渐刚毅。
陈意知道那里挂着个玉佩,她上下树的时候,掉出来过。
第二天两人很早就起身了,一路向苏世黎的老家去。苏世黎脚上早起了水泡,那些水泡,破了起,起了破,血从袜子浸出来,夜里在荒野露宿,陈意找了草药来给她敷,把袜子撕下来时她痛得满头是汗,但也没叫一声。他也不晓得,像这样明明该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样刚毅的性格。
不过夜里入睡时,苏世黎突地问“是不是还有别人跟着我们?”
陈意心里一突“您怎么这样问?”
苏世黎说:“我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不过路边有些尸首像是刚死的。”
陈意没有否认。
苏世黎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张浊其要做皇帝吗?”
陈意没有应声。
她也没有再追问,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天两个人仍旧早起,不过行至往县城去的岔路时,陈意突然停了下来,他示意苏世黎躲到路边的草丛里,一个人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再回来,脸色很不好,调头带着苏世黎往回走。
苏世黎被他拽着,边跑边回头看,路中间倒着两个乞丐,但看不清两个人受了什么伤。
陈意带着她走了很长一段回头路,拐进了周围的的山林,又向深处暴走了一段,才停下来略作休息。
但就算是休息的时候,他也十警觉,一直站在略高的地方,注视着向来时的方向。以防备有什么人跟上来。
“有什么人在追我们吗?”苏世黎问。
他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偶然遇到起了冲突。”他不能不小心,两个同伴都是几招之类落败受了致命而死的。这说明对方实力强劲,如果没有顾虑一搏的话,自己未必没有胜算,但现在他带着苏世黎。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如果过一个时辰我没有回来,你就立刻离开。不要走大路,从这里”他指指远处起伏的几座山头“向南翻过三个山头就到了。”他犹豫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一只□□给她“拿着防身。”
“你呢?”苏世黎接过来立刻问。
“我还有一只。”陈意突然有些明白,她那些下仆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她。她根本不用关心任何人,比如他,他受命而来,不论她态度多么恶劣,都一定会尽全力保她平安,可她似乎,从没有看不起谁的念头。
苏世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对他点点头。
陈意回望了一下来时的路,挑了个方向,脚步轻敏捷,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间隙之中。
苏世黎在他走后,找了个草丛蹲下。怀表上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有几次,她似乎听到风把远处的声音带来,但也可能只是幻觉而已。但很快,她就听到一声巨响。
是枪。
接下来又是好几声。
鸟群被惊得乱飞。
陈意死了吗?还是对方死了?
苏世黎看了看时间,陈意只走了十多分钟,还有四十分钟。
她收起怀表,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过了十分钟,没有人找过来。
如果陈意没死,这时间足够他回到这里来,但是并没有他的身影。到了三十多分钟的时候也仍没有任何人来。
但她也仍然没有走。只是默不出声地蹲着,望着脚下乱爬的蚂蚁。
又过了良久,她终于听到了声音。从树叶的缝隙,她看到有一个人影,从来时的方向,向这边过来,但他不是用走的,而是爬过来的。她拿着枪,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抖抖缩缩地上了膛,向那个人走去。
看清是陈意,她才猛地松了口气。
陈意不知道伤到哪,身上全是血,身后拖着长长的血印子,似乎神智都不是很清醒,嘴里念叨“没事了。没事”胸前却还不停地有血冒出来,苏世黎把他衣裳扒了,找了半天才找到是哪里再流血,连忙把大衣裳脱了扯着布条把伤口胡乱绑住。终于没有再血流如注,然后她把陈意半抗半拖起来,向山上走。
好在少年单薄,并不是多么强壮的身体,不然对她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边喘息地走着,边回头看,身后有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一直走到完全不可能再多迈一步,她才停下来。陈意带了药,但她也不知道哪些能用能吃,想到前夜陈意找来给自己用的应该对伤口有好处,连忙去找了些来。嚼碎了给他糊在伤口上。
陈意被痛醒来,似乎清醒了些,抖抖索索地查看了一下伤口,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药咽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脸色好了很多。甚至可以稍微站起来。拿用火烧过的匕首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又咬牙拿出随身的小包,将里面的针拿出来,穿上线,一点一点地将伤口缝起来。苏世黎帮他挤着伤口,一双玉葱一样的手抖得厉害极了。“没事。”陈意闷哼着安慰她“是些流匪。里头有个人厉害得很,大概是遇到我两个同伴,以为有大人物在后面,所在守着我们。”
缝完他头勾不下去,苏世黎半点没有迟疑,伏身给他咬断了线,蹭得满脸都是血,到也并不十分在乎,只憋着气拉着袖子胡乱擦了擦。但她身上蹭了太多血,越擦越糟,陈意感觉她马上都要呕吐起来,连忙撑着身体,扯了一块没血污的衣摆,帮她把鼻端和嘴周的血抹干净。
苏世黎喘着气,这才终于缓过来一些。勉强对陈意笑“血的味道比我想的更要恶心。”
陈意虚弱极了,躺回去,大概因为失血太多,意识有些模糊,喃喃念叨“我从自己要死了。还怕你走了。”那么远,他几次都感觉自己无法再多移动一步,可就样挣扎着却还是爬了回来。
苏世黎安慰他“没事了我没走。”帮着陈意处理好伤口,又拍醒他问有没有应急的药,在陈意的示意下,拿了两颗药出来给他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