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女生穿着简简单单的T恤，脊背瘦削却坚韧，冷白色的皮肤被路灯映笼得虚虚浮浮，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她一向是好看的，南野知道。但这好看也一直是隔着一层的，遥远的，摸不到的，譬如今夜——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似乎是那种永远也无法追上她的不安感。
刘海压住深深的眼窝，南野注视孟荞良久，半天没动。
星光渐现，地铁从隧道呼啸着驶出，攀上公园湖泊旁的高架。
粼粼的湖面上闪过车厢内流动的灯光，形成一条明亮而绚烂的长河。
许久之后，夜风终于缓缓送来南野的声音：“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愤怒，没有烦躁，只是一句很平常、很冷静的问话而已。
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中了孟荞的蛊，所以在这样明确的拒绝之后，还不屈不挠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孟荞回得也很快。
她笑了一下，用的是顺理成章的语气：“没有为什么。”
一个女人拒绝一个男人，还有为什么吗？
对于这样明确的暗示，南野却一概不理，只执着自己的答案：“我是哪里做得不好，所以不可能？”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以改变的东西。
长相、性格、成就、想要拥有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钱，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孟荞所想的，也许他现在给不了，但五年后的南野未必给不了。
哪知，孟荞的笑里似乎蕴上了一些别的东西。
她莞尔，声音像薄荷水一样清泠。
“没办法的。”孟荞说，“你是南家人，这点永远改变不了。”
南野：……艹？
有钱他妈也是他的错吗？
-
那天到最后，孟荞也没收南野的飞机。
她终于把话和他说开，也很有礼貌地请他到学校对面的饭馆去吃了顿饭。
她以为南野知道自己是乔家私生女，所以才这么做，也以为自己表明态度，以后他应该不会这样来孜孜不倦地愈挫愈勇——
孟荞又哪里知道，这南人满脑子都是“有钱也是我的错吗”、“我有钱又帅又不是我的错”，满脑子都十分悔恨，痛恨自己投胎技术太好，为什么投在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
总之，表面上看起来淡定又冷静，实际上内心是戏多得不行。
孟荞本来就不饿，没吃多少之后结了帐就走了，只留下南野和顾凌他们一帮人一起喝酒。
酒渐上头，一直没说话的南野突然把酒杯重重一放，嘴里骂了句——
“我艹！”
顾凌被吓了一跳：“害，南哥，你这一嗓子真是吓死我了！什么情况啊？”
南野的五指深深插.入发间，深邃的眼窝中流淌出隐忍的挣扎与痛苦：“你说有钱是我的错吗？生在南家是我的错吗？这是我唯一改变不了的东西，为什么荞荞会这么在意？！”
“……”
顾凌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南哥，其实还是可以改……”
南野猛地抬头看他：“怎么改？！”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爸和你说的话？”顾凌努力回忆，“……如果你那啥的话，他就那啥？”
“……”南野不耐，“哪啥？”
顾凌：“……断绝父子关系？”
南野：“嗯。”
“我记得你哥不就是因为不愿意娶乔家的那个女的，和你爸闹翻之后，就可以不做南家人了吗？”
顾凌简直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灵感泉涌而来，“南哥，那你也这样呗，如法炮制呗，邯郸学步呗，反正学着这么做肯定会激怒你爸的，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万一就抱得女神归了呢！”
南野：“。”
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直接拍到桌上，推到顾凌面前。
“凌子，别的话我不多说了。这个，你随便刷。”
顾凌：“！”
这几天这大少爷追女神追得上头，他这闷声发大财发得，钱也来得太容易了点吧！？
顾凌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听见大少爷冷笑一声，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暴躁的戾气。
“我倒要看看乔家那女的是个什么傻逼，还妄想嫁给我？怕是不知道痴人说梦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顾凌在一旁乐呵呵地应和：“对！南哥你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孟荞：？我看你才是痴人说梦。
第26章 有点动心
南野没等到周末就回了趟家。
南陆为公司里的事虽然多，但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家里办公。南野想见他的时候一般不用提前打招呼，直接回家就行。
他又哪里能想到，这一趟回家竟然扑了个空。
管家的说法是“南先生去海城出差办公务，估计要后天才回来”，但南野心里清楚，南陆为这趟海城之旅到底是去干什么。
因为……他们和乔家说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乔家那边一直没一个准信，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最后嫁进来的姑娘到底是哪个。
但南野也隐隐有些耳闻，说乔家这一辈的女孩子似乎只有一个，还长得不怎么好看，倒是乔韶东早年间欠下了许多的风流债，还遗落了一两个骨肉在外头。
听乔家那边说，还长得挺好看的，学历也不低，又温柔又大方。
——不过，这都只是乔家空口无凭在那里瞎几把吹逼而已。
具体那女孩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如他们所说那样长得比天仙还好看，南野一直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现在他满心满意都是孟荞。
他满心满意都是，如何摆脱“南少爷”这个沉重的躯壳，拥抱自由而独立的灵魂，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
立意拔高到这个高度，连南野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回家之前，他甚至都已经和顾凌把自己在南陆为面前要说的台词都提前想好安排好，结果现在和他说，南陆为不在家里……？
这种失落感已经不能用“用尽全力却只推倒了不倒翁”来形容了。
应该是“脱了裤子你他妈就给我看这个？”
但无论如何，和乔家履行婚约的日子越来越近，紧迫感越来越强，也是时候要和他爸摊开场面把话直说了。
-
第二周除了期中考，还有整个江大都翘首以盼许久的一场篮球赛。
南野的加入让地海院势如破竹，一路杀进决赛——而他们的对手，正是南野真正的主队，商学院院队。
大部分人都好奇，失去了南野的地海院队，会菜成什么样。
要是全程都被压着打，那得多丢脸，也得多下饭啊。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南野在地海院队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又打了这么多场比赛，他的战术和习惯一定已经被地海院研究得透透的，胜负尚还未知。
总之，这场篮球决赛，因为南野的双重身份，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虽然决赛第二天孟荞有考试，但她还是赶到篮球场来看了这场比赛。
她刚来江大就认识了徐云开，徐云开也算是她在江大最好的朋友之一。第一年地海院队折戟小组赛，徐云开心情极度低落，拉她出去喝酒，还当着她的面痛哭了一场。
她知道这人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对于自己珍视的东西却比一般人都要在意。
篮球，算是他珍视的东西当中，最重要的一个。
这么一年多来，孟荞一直看着，徐云开是怎样为自己珍视的东西努力，这一个月以来，就算有南野这个大神的加入，他也在为团队的胜利作出他的贡献。
孟荞希望，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她从图书馆里离开得迟，到得也晚，篮球场边早就围起了一圈一圈的人。
徐云开早就让人给她这个重要人物在前排占了个位置，挤着人群进去，视野很好。
霍旖然这段时间也和他们篮球队的一帮人都混熟了，早早就站在前面等她。
看到孟荞挤进来，她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小猪佩奇电风扇，大声招呼她：“荞荞！
孟荞：“……”
她面不改色，垂着眼低调地走了过去。
但站在霍旖然身边，她又哪里低调得起来。
比赛还没开始，霍旖然手里的小猪佩奇电风扇已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有男生觉得好玩，还专门跑过来向霍旖然借电风扇，美曰其名是觉得热了想吹吹风，其实就是想过来搭个讪。
霍旖然觉得烦，皱着眉头一一给打发了。
然而，不管在面对那些男生的时候有多高贵冷艳，面对孟荞的时候，她又是另一副姿态。
“荞荞，今天你是来看谁的呀？”霍旖然满脸都是甜美的笑，“虽然我也希望我们院赢吧，但是南神又在对面的院队里，我们队那群男的都太丑了，我好纠结，还不好选择……”
孟荞：“……”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场边做赛前热身的地海院队，个个朝气蓬勃的，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青春热血的荷尔蒙。
也……不算丑吧？
只要不看对面商学院的那个戴着黑色发带的少年。
这帮人还是可以看看的。
她轻咳了一声，提醒霍旖然：“我觉得还是要有点集体荣誉感吧。”
孟荞都这么说了，霍旖然觉得也很有道理，不置可否：“好吧，那我就支持地海院好了。”
孟荞：“嗯。”
霍旖然旋即叹了口气：“也怪我自己，考大学的时候没能和大帅逼分到一个院。这是对我的历练，也是对我的挑战。”
孟荞：“……？”
她实在是搞不懂，脸长得好看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南野，虽然是长得帅一些，但其实就是个只会装逼的小男孩，徒有空壳而已，人家徐云开好歹比他活得实际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霍旖然对她很是了解。
见她连目光中都流淌出了不屑之意，忙拍了拍肩膀，笑道：“荞荞，你以后就明白了。”
孟荞：“明白什么？”
霍旖然语重心长：“能日一个长得好看的帅哥，就算他没什么脑子，也比一个丑逼要来得令人赏心悦目。”
孟荞：？
-
决赛很快就开始了。
因为南野的退出，地海也没法延续之前小组赛和半决赛的阵容，只能叫上一个替补后卫，徐云开自己压上去做前锋。
反观商学院这边，阵容可就豪华多了。
除了这次比赛屡屡立功的大一新生李维一，当之无愧的王者南野，剩下的全是去年一起打进决赛夺冠的老人们。
毫无疑问，技术上，商学院是绝对性的碾压，经验也比地海院队要来得丰富。
但因为南野前段时间参加了太多比赛，体力大量透支，状态远不如从前。表白墙上早就刷开了，有人还开了一个赌注，赌商学院会以多少分差爆冷败北。
有人甚至预言说就以南野的状态，今天如果不拉闸，他就直播倒立吃屎。
霍旖然看到的时候都笑坏了，还拿给孟荞看，没想到后者十分淡定，只平静道：“虽然倒立吃屎难度有点大，但也有这个可能。”
“？！”霍旖然激动了，“荞荞你你你你还说让我要有集体荣誉感，你自己不也站南神那边去了！我跟你说虽然我是个是个脑残粉，但关键时候我也是很理智的，就南神最近这状态，我都觉得悬……”
“不是站到他那边去。”孟荞下巴遥遥一指篮球场上的少年，淡淡笑了一下，“看着吧。”
看着吧。
王者就算状态差，但他也依然会是个王者。
在这一点上，她从未怀疑过南野。
过去不会，现在，自然也不会。
-
比赛一开始，气氛就很微妙。
霍旖然也许还没看出来，但孟荞却能敏锐地感受到场上商学院队员之间的不对劲。
本来应该是商学院绝对主力的南野，在比赛开始之后却被挤到了侧翼。球员之间配合默契，却独独总是不把球传给南野。
刚开学在篮球场上发生那场闹剧的时候，孟荞也见过商学院队的那群人。其他人不说，就正中的那个叫李维一的，她就很有印象。
那时候这小男生对着南野的时候还是低眉顺目鞍前马后的，这才过了一个多月，光景就大不相同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李维一在比赛里屡屡立功，能力有目共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
变傲了。
而且是一种由内而外、想藏都藏不住的傲。
孟荞全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霍旖然在她旁边尖叫着喊加油，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半场过去，她南神竟然都没进几个球。
商学院和地海院的分数咬得很紧。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半场休息的时候，霍旖然有些沮丧，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搭在孟荞的肩上，语气蔫不拉几的。
“哎，荞荞，你看，南神现在状态确实不好啊。”
“状态不好？”孟荞的目光落在正和队友说说笑笑的李维一身上，倏地冷笑一声，“真的是状态不好吗？”
她声音里的讥讽之意很明显，霍旖然听出异样，诧异地看向她：“难道不是吗？”
半场下来南神都没进过几个球啊，这不是打得烂是什么？
过去这一个多月，只要有南神在的比赛她几乎都没落下过，可从来没见南神拉闸到这个地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