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身边有女生低声惊呼一声，剧场里嘈杂声四起。
霍旖然也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邻座孟荞的手，脱口而出：“怎么回事呀。”
“咚”地一声。
是吉他弦被按响的声音。
伴随着这个音符，少年清亮中带着沙哑的声音也缓缓响了起来。
像是寂冬落雪，又像是海岛的黄昏钟声。
黑暗中，格外有质感。
“追追赶赶/高高低低
深呼吸然后与你执手相随
甜蜜中不再畏高
可这样跟你荡来荡去/无畏无惧……”
下意识的，孟荞屏住了呼吸。
随着乐音的推进，台上的灯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当生命似流连在摩天轮
幸福处随时吻到星空
惊栗之处仍能与你互拥
彷佛游戏之中/忘掉轻重……
沿途就算意外脱轨
多得你/陪我摇曳”
小剧场里一片寂静，甚至连咳嗽、低声交谈的声音都没有。
只能听见南野干干净净的声音，伴着吉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清亮音色，用带着一点点蹩脚的粤语，温柔地唱着这首《幸福摩天轮》。
一道浅白色的追光，轻轻落在舞台正中央、落在安静地弹着吉他唱歌的男孩身上。
台下的许多人，都和孟荞一样，阴差阳错走进这间小剧场，第一次亲耳听到现场演奏的吉他弹唱。
但是从没有人想象得到，原来亲临现场的表演，会这样震撼、触及内心、让人无从逃避。
更何况，台上的那个少年……太耀眼、太叫人难忘了。
在他的身上，有一种任何人都无从比拟的，散漫的性感。
一曲终了，南野唇畔带笑，划下最后一个乐音。现场沉默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混杂着铺天盖地的尖叫。
“南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南神！！！！”
尖锐的口哨声与“唔——”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小剧场的气氛瞬间被推到了顶点。
南野先是慢悠悠地喝了口放在脚边的矿泉水，任由小剧场内的气氛被推至最高处。欢呼与尖叫声不绝于耳，大概十余秒后，他才将右手高高举起。
先是将五指缓缓张开，随后猛地收拢——
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一下子把小剧场内此起彼伏的起哄声碾断。
不过两秒，小剧内鸦雀无声。
南野轻咳一声，微微倾身，把自己的声音递送到话筒前。
“这首《幸福摩天轮》，希望大家喜欢……接下来是中场休息时间，我会组织一个小活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留下来一起参加。”
这话一出，本来都准备起身去卫生间的同学们纷纷把屁股压回了座位上。
开玩笑，南神节目可以看事后录像重播，但是这种互动节目可是闻所未闻，千载难逢啊。
孙林洋适时上场，屁颠屁颠给南野送过来一张A4纸。
南野接过扫了一眼，霍旖然忽然福至心灵，激动地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刚才进场的时候发给我们的那张小纸条是用来做这个的！”
孟荞几乎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压根不明白：“……什么？”
“就是刚才进场塞给我们的纸条呀，荞荞你忘了吗。”霍旖然从小包的侧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被裁剪过的白纸，“喏，就是这个！我是28，你呢！”
孟荞皱了皱眉……这张纸条，她好像随手放哪里，扔了？
霍旖然看一眼她的表情就明白了：“不是吧，你扔了？那万一等会儿南神叫到的是你的号怎么办？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几号！”
孟荞想得很开：“那就不上去。”
？
霍旖然觉得自己这个佛系室友有些过于云淡风轻，“上台啊！和南神站一起啊！学校这么大，有可能四年都没机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了啊！让我现在和他站在一个舞台，我死也愿意啊！”
孟荞说：“你又不知道他让你上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和你打赌，八成是点伴奏唱歌！”霍旖然恨铁不成钢，“指弹世界冠军帮你伴奏啊，难道不是死也愿意？”
孟荞：“……我不想死。”
一句话，堵得霍旖然接不上话。
她气鼓鼓地瞪了孟荞一眼，“你现在看这么开，万一真是你，我就不信你真这么心如止水！”
也是凑巧，霍旖然话音刚落，台上的南野气定神闲开口，报了个数字。
“29号。”
小剧里半天无人回应。
孙林洋在旁边等得急，知道南野的装逼人设不能崩，连忙跳出来帮他催了好几遍。
“29号！29号同学在不在？29号？不在我们就要重新抽了哦！最后一次问一遍，29号同学在不——”
霍旖然本来还在小声说这都能不在么，想到自己的28号，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来问孟荞。
“荞荞！排队的时候你在我后面一个对不对？！”
孟荞没点头也没摇头。
“卧槽！！！！！”霍旖然自己一下子明白过来，一声鸡叫直冲云霄，“荞荞，29号，那就是你啊！！！！！！”
第9章 没动心
一时之间，小剧里寂静无声。
孟荞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旖然，半天没动。
台上打着大灯，台下漆黑一片，从台上看，根本看不清楚台下是个什么情况。
林洋被这一声鸡叫吓了一跳，没敢劳南野亲自下场，自己拿了个话筒就去台下找人：“请29号同学上台，我们有神秘环节请你一起参与……”
孟荞本来还想把机会让给霍旖然，没想到她这一声叫让周围人的全部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林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茫茫人海之中把她揪了出来。
“——哎呀，是你呀！”
林洋一眼就认出孟荞，尽管她坐在一排靠中间的位置，他还是积极地费尽千辛万苦，把她从座位上拉了出来。
“来了来了，南哥，这就是我们的幸运29号！”
一路被强行推上来的孟荞：“……”
南野一开始还看不清这是哪位，等看到那张熟悉而冷淡的脸，他突然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这声轻笑透过他面前的话筒，传至小剧的每一个角落，沙哑里带了几分戏谑。
学妹们被苏得不行，一个个东倒西歪得瘫在座位上，难得台上那个幸运的妹子还能镇定自若，一言不发地走到南神面前站定。
南野一手扶住琴颈，散漫开口：“这位同学，你可以先介绍一下……”
“孟荞。”她言简意赅地报了自己的名字，语气中透露了一股淡淡的不耐，“什么神秘环节，快开始吧。”
刚才在厕所门口，她呛了南野那么一下，本以为能相安无事地看完这场演奏会，没想到还能上演这么一出。
孟荞现在只想早敷衍完早下台。
毕竟，她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来看一下节目、考虑一下学吉他的事，哪知道冤家路窄，走哪都能碰到这位南家小少爷。
下面坐着的学妹们，一个两个全被她不耐烦的语气震惊了。
不是吧……这是一招什么新的欲擒故纵吗？和南神同台，还能用这么不care的语气催促？
换成是她们，还不得多互动两句，多赖一些时间再走呀？
霍旖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刚才还大放厥词，说如果轮到孟荞，孟荞一定不可能做到平静以待心如止水——
只是现在这么一看，不仅心如止水，甚至有些……
嗤之以鼻？！
当然，如果霍旖然知道孟荞和南野还打过一场球赛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南野料到孟荞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孟荞为什么这么抗拒和自己接触，但他也不生气，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归由到了“自己太帅，所以孟荞怕自己芳心暗许”的理由当中去。
气氛有些僵，林洋连忙在旁边打了个圆场。
“孟同学可能没想到自己会被抽中，有些懵哈，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这个神秘环节……”
“这个环节呢，是即兴弹唱improvisation，孟同学你可以随便哼歌，曲调歌词随意，我们南哥听着你的旋律跟着伴奏。”
即兴的？
孟荞愣了愣，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南野帮她通俗翻译了一下：“就是你瞎唱，我都能跟上和弦，帮你伴奏。”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松里带着几丝傲慢，是一种对自己吉他技术的绝对自信。
他的话音未落，台下就有人吹起了口哨，几个人一起起哄地喊了起来。
这回，不再是那些小学妹，反而是一群男生在佩服地大叫——
“南神！南神！南神！”
“南神牛逼！”
“南神顺便再来个solo啊！晃花我们眼睛的那种！”
所有观众之中，只有两个人心态复杂。
一个是顾凌，他乍一见到幸运29号竟然是自己女神，只呆呆地看着灯光下的孟荞，连自己是南野自来水粉丝团的事都忘了。
还有一个……是霍旖然。
她好歹和孟荞做过一年多的室友，一起去过两次ktv，对方唱歌是个什么水平，她心里比孟荞本人还有逼数的。
趁孟荞还没开口之前，她先站起了身。
算了，这神秘环节也没什么意思，她倒是突然有些想上厕所了呢。
-
演奏会结束后，顾凌在小剧外面等着，准备和南野还有吉他社他们一起去对面烧烤店聚个餐。
南少爷从不做那种琐碎的收拾残局工作，早早把吉他擦好收好，也走到小剧门外边玩手机边等大家。
顾凌玩了一会儿手机，刷到表白墙上的消息，一下没忍住，抬头问南野：“你说我女神……是不是故意唱那么难听的啊？”
从中场的神秘环节，到整场演奏会结束，顾凌已经徜徉在自己脑海里无法自拔，帮孟荞想出了无数个理由。
万一女神只想专心读书，怕别人觊觎自己美丽的容颜和绝妙的歌喉，所以才故意唱那么难听呢？
万一女神是怕室友嫉妒给自己下毒，所以才忍辱负重唱这么难听呢？
万一……
南野早就看出他的心思，哂笑一声：“别想了，如果真的是故意唱成这样，那倒真是个人才。”
前无古人。
冠绝古今。
总之，南野从小到大，没听到过有谁唱歌这么难听过。
而且，还是不想再回忆起来的那种难听。
他们玩improvisation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起一个固定的调调，伴奏的和弦相对来说也不会那么复杂。
南野本来还信心满满能用自己超凡脱俗出神入化的吉他技术震慑一下孟荞，没想到孟荞一开口，他也懵了一下——
这他妈……怎么伴？
顾凌叹了口气，站直身体：“算了，就这样吧。我觉得我和我女神，此生再无缘了。”
？
南野简直无fuck说：“……你这个变心变得，是不是有些过于随意了？”
“你懂什么。”顾凌无不惆怅，“我要把最美好的女神，深深埋藏在心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嫌弃人家唱歌难听就直说。”南野无情戳穿，“真特么肤浅。”
顾凌不服：“我是不可以，难道你可以？”
他本以为南野会来个“老子也不可以”，再不济也是“滚你妈的”，没想到南野低头滑了两秒手机，丢过来一句——
“关你屁事。”
哦豁。
顾凌激动了：“害！南哥，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和我装的……早看上了？你可以？”
“……”
趁着还没人过来，南野一脚就踹了过去。
-
开学这一周过得很快，大一军训结束，很快就迎来了周末。
周六早上是吉他社例行的教学班时间，霍旖然在演奏会那天就报了名。
因为时间太早，闹钟响了半个小时以后她还赖在床上，最后还是孟荞过来提醒她：“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霍旖然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几秒之后反应过来，一下子从上铺蹦了起来：“我靠，只有十五分钟了？！”
“嗯。”孟荞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包子，“走去大学生活动中心要五分钟，路上可以吃早饭。下床三分钟，化妆五分钟，剩下来两分钟上厕所……”
没等她说完，孟荞就一阵风一样地下了床，边刷牙边求孟荞帮她整理一下琴包，待会儿拎了就可以走。
孟荞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也没早早出门去图书馆占座学习，反而真的帮她整理起琴包来。到出门的时候霍旖然才意识到——
孟荞这是……也要和自己一起去上吉他课？
孟荞常年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这一下可是反常得很，霍旖然吓了一跳，连手里的包子都忘了吃。
“荞荞你你你你这是……”
这已经不叫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这叫太阳从四面八方一起升起来！
“这周开学季，吉他社教学班有八八折优惠，我就报名了。”孟荞在她面前停下，侧脸看她，声音很是淡定，“怎么，这样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了，有伴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