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丫鬟奋斗日常——太极鱼
时间:2019-11-13 10:03:35

  杜婆也嘀咕:“谁说不是呢,二奶奶那张嘴伶俐,只要她肯管,总是能哄得老太太高兴。这大奶奶人木讷嘴也笨,纵使她肯去说情,恐怕也说不来。”
  两个婆子磨磨蹭蹭,直到李纨都在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了,还只不见,李纨心里正纳罕,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两人跪倒前头,絮絮的说了缘故,见老太太的脸色果然淡了下来,忙拿眼央求李纨,谁知李纨眼观鼻鼻观心,只顾低头端坐。
  杜婆就道:“他门前车马济济,我们听着是朱绣姑娘说了亲事,男家正纳采。唯恐搅扰了人家,反叫人说咱们府上不懂规矩……”
  湘云笑道:“你这妈妈好没道理。老太太这样疼朱丫头,她家喜事却不来告诉一声,原是她无礼在先,你反说府上不知规矩。”
  贾母的脸色愈发不好,李纨只一声儿不言语。
  那俩婆子跪了一炷香时间,才听贾母道:“我这老厌物越发不受人待见,朱丫头在我跟前时那般孝顺,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是娘娘下了谕,却不好辞的,你们带着我的礼,就说贺他家大喜,娘娘给朱丫头作脸,要接她进省亲园子去住。”
  一语未了,只听外头有笑声:“什么大喜,老太太又要赏谁好东西呢?快也别忘了我!”
  却是凤姐来了,仍是缕金线牡丹凤纹的大红色富贵吉祥褙子,下头系着蟹壳青的刻丝祥云纹百褶裙,方一走进来,就映的满堂彩绣辉煌。
  贾母坐在雕花榻上,肘着软枕,底下一溜椅子,李纨、湘云、宝钗和三春姊妹都坐在那里。一见她进来,湘云等皆站起来,唯李纨仍安坐。
  长幼有序,原该如此,偏凤姐笑道:“你们看大嫂子这么端坐,像不像个佛爷?”
  说的姊妹们都笑起来,李纨撇一眼凤姐,笑说:“越发了不得了,拿我取笑,多早晚撕了你这嘴。”
  凤姐忙讨饶,拜见了贾母,迎春方笑问:“二嫂子怎的这时候过来?这气色……可吃了药?”
  众人才发现凤姐虽打扮的仍光彩夺目,这脸上还是苍白的呢,就连口唇,也有些暗淡,忙嘘寒问暖。
  凤姐一面答应着,一面倒真有些另眼看待迎春,这二姑娘倒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难得的是知恩图报。在人前,她向来是寡言少语,因这几个月自己关照了她,只今儿这一开口,就给了个梯子。
  “嗨,成日家憋在屋里,我也怪闷的,到老太太这里同姊妹们说笑解闷儿。一会子老太太乏了,我也家去安歇。”
  贾母笑道:“你大嫂子忙的这样,你倒安享舒服起来。罢,快把你自己养将好,给你太太搭把手是正经。”
  这话说出来,叫李纨捏帕子的手微微一紧。凤姐恍然未觉一般,笑道:“方才我听说朱绣丫头大喜了?”
  贾母端起茶来,众姊妹把话一说,凤姐拍手道:“那园里的景致,神仙也住的了,可惜朱绣丫头无福。”
  李纨笑说:“老太太正要打发人接她呢?”
  凤姐一愣,忙道:“不可,不可!”
  贾母也侧目,凤姐笑道:“娘娘幸过的园子,况且日后省亲还要用的,给咱们家这些姑娘们住也还罢了,只是大喜的人住进去……是不是要问问张道士?”
  众人都一愣,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都说双喜临门,可也有双喜相冲的讲究,况且朱绣又不是本家的人。
  贾母笑道:“还是你周全,我们倒忘了这茬。罢了,只送些贺礼去,问定的是哪家的人?”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也忒心急,这六礼才走第一道,姑娘家庄重,哪有漫天嚷嚷告诉的。等她成亲,老祖宗赏给些添妆就罢了。恐怕朱嬷嬷也是想等定下来日子,再回明您,这是人家自重。若换个轻狂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来告喜,您老得搭进去多少呐?”
  哄得贾母都笑了,这一篇暂且翻过了。
  娘儿们正说着话,外头罗翠坞的杏月同琥珀一起进来,回说:“林姑娘病了三四日了,怕您担念,又恐扰了大家的兴致,定要瞒着不叫知道。”
  琥珀也道:“我先去时,罗翠坞满是药香,她们还要瞒着,见瞒不过才告诉我。我看林姑娘吃了药又睡下,精神短的很。”
  贾母忙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快去请太医来。”
  杏月忙回:“已请了大夫诊治过,是杏济堂的李老大夫。倒不是大症候,全因今年气候奇怪,春日忒短,使生发之气不足,姑娘经受不住,到底病了。如今只教静养,开的药也多有助眠安神的,姑娘一日十二个时辰倒要睡过一半儿。”
  听说是杏济堂的大夫,贾母这才罢了,那李老大夫十分了得,太医院的院正还得尊一声师叔呢,可是难请。
  李纨笑道:“怎么劳动的那老人家?”
  探春笑问:“李老大夫,难不成还是大嫂子的本家?”
  李纨忙摆手,笑道:“可不敢,你们小些,没听说过他不奇怪,这李老大夫祖籍蕲州,是药圣李东璧的嫡系玄孙。这位老大夫原多在外游历行医,年岁大了才留在杏济堂,也要学先祖著书立说,所以我才纳罕如何请的他来。”
  杏月笑回:“李先生的一个弟子是我们家的供奉,这才请了他老人家来。”别的并不多说一个字。
  贾母笑道:“不管叫谁来也就罢了,怎的是你来了,你又丢下她,谁服侍玉儿呢?”
  杏月忙赔笑道:“姑娘吃了药睡下了,留了紫鹃在旁,紫鹃细心体贴,老太太请放心。”
  贾母道:“你们好生伏侍,再不许纵着她的性子瞒着我,玉儿若有什么事情,立刻来回明告诉我知道。”
  杏月答应着去了。
  宝钗笑跟探春道:“这一个病了,那一个不能来,宝兄弟知道了,又该不自在了。”
  探春也叹:“本想咱们姊妹一处,又都能诗会赋,我琢磨着正经起个雅社才不辜负,谁知花笺都写好了,只差送帖,就这么着了。”
  湘云笑道:“好主意!很该作兴起诗社,那咱们可就是诗翁了!”
  李纨看贾母神色恹恹的,知她心里不痛快:娘娘才下了谕,老老少少都高兴呢,谁知就有两个不能的,倒扫兴了。就笑道:“朱绣丫头那边还罢了,只不是咱家的人。可林妹妹却无妨,只管把她喜欢的轩馆收拾出来,色色妥当了,直接过去就罢了。至于她的妆匣行礼,自有丫头们操心呢,并不费她什么心。”
  贾母本心下暗道,怎的每每贵妃之事,就不大顺畅?两次晋封皆在毒日就不说了;省亲之时冻病了一片,凤丫头历来康健,可现在仍没好利索;此次下谕命她们姊妹往园子里居住,不料一个定亲,一个病倒……这些兆头,何其不吉。
  正想着,闻李纨的话,却是慰藉,只笑道:“看她身子如何,等收拾停妥,若能好些儿,倒还使得。”
  凤姐笑道:“很该好生收拾一番,这几姊妹兄弟,都是讲究的。尤其是宝玉!那帘幔床帐,古董摆设,若有一处不合心意,这小爷住的不舒坦,倘或也病了,可就了不得了。园子毕竟离得老祖宗远些,老祖宗只怕不能放心。”
  贾母忙道:“这话极是,宝玉被他老子叫到前头去了,方才在时还盘算着要这个、弄那个呢。况且他们姊妹进去,各处都要添人,乱杂杂的。今年气候又不好,若不能摆弄清楚,我是再不放心的。”
  说了一会子话,只等宝玉回来商量,看他选哪处轩馆。
  一时贾母乏了,后面歇息。宝钗等姊妹相约去往罗翠坞探望黛玉,李纨和凤姐在后,也慢慢走出来。
  行到岔口,凤姐拂开丰儿的手,丰儿和素云忙退后。凤姐这才似笑非笑道:“大嫂子,你是个通透明白人。我劝嫂子一句,别太孤介了,热乎情谊总暖不热心窝子,旁人也就心凉了。”
  李纨面色一变,冷笑:“你这话,我却不通。说的是谁?”看凤姐一眼,又道:“今日你拿我取笑,素来你爱贫嘴,我也不计较。这会子又说这无赖市侩话,也不知终究是哪儿得罪二奶奶?”
  凤姐冷笑道:“好嫂子,娘娘在宫里只当宝玉还小,可您难道不知道宝玉已有了屋里人的!自家的亲姊妹还罢了,这会子亲戚家的姑娘,宝姑娘和云丫头里头,总有一个宝二奶奶,况且宝姑娘又有他母亲在,住进去,也还可恕。独林妹妹是个清白无争的人,不搅和进这里头去正好,咱们帮一把又怎么样呢?偏生你又说那些个乖话讨巧,真真是个水晶心肝慈善人!”
  这话叫李纨悚然变色,气道:“我知道什么,我一个笨嘴拙舌的寡妇,如何知道小叔子屋里的事!况且娘娘下的谕,老太太喜欢的那样,她们住进去又与我何干!”
  凤姐深深看她一眼,也不争辩,一面往前走,一面摇头笑道:“可怜林妹妹素日好纸笔好书好东西的给兰儿,林家也从来高待你们娘儿们,都是填灌了白眼狼了!”
  李纨气的脸色煞白,凤姐早走远了,远远还听她跟丰儿道:“方才听姑娘们要起什么诗社,这诗社起来,总得轮流做东道,她们年轻姊妹,手里有几个钱。一会子告诉你平儿姐姐,叫她送一百两到二姑娘那里,叫她们花用,完了记得再送去就是。”
  过一日,贾宝玉选了怡红院,薛宝钗要了蘅芜苑,史湘云定了潇湘馆……各自都齐了,因黛玉病的没有精神,只得允她好些了再选。
  贾政才遣人来回贾母说:“六月十八日子好,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的。”
  贾母才要说话,忽听赖大家的气喘吁吁地来报:“亲家王大老爷赶着进京,路上没了!”
  惊得贾母忙问:“那个王大老爷?”
  赖大家的道:“宝二爷的亲娘舅,王子腾老爷。”
  贾母眼前一黑。
 
 
第75章 搅黄亲事
  这王子腾可算得上如今‘贾史王薛’四家族里最有权势之人, 王家因他身居高位、手握实权,在贾赦这一辈各自当家后一跃成为四大家族之首。王夫人和凤姐得意风光也多有仗着娘家得利的缘故。
  如今这光景,史家一门两候,内囊却尽上来了, 连排场体面都不大能顾及;薛家豪富, 却也江河日下, 进的少出的多, 不知道何时就难以为继了;贾家两国公府邸,尽是安享富贵、不知上进之辈,如今看着荣府飞出鸾凤, 大姑娘成了贵妃, 可除了掏空家底修造了一处美轮美奂的大观园, 什么实在的好处都还没捞着呢。
  偏此时, 王家的顶梁柱壮年突丧, 王家高门霎时分崩离析。王子腾之兄无能无德, 胡作非为的名声已从金陵传到都中来, 已闹得六亲不和;王家嫡支人丁稀少, 下一辈竟只有个王仁,这王仁实在‘不仁’、‘忘仁’, 生是大家子, 却偏爱感谢偷鸡某狗的勾当, 就连王熙凤都十分不亲近这个兄长。
  凤姐怔了半天, 一把拉住贾琏的手,眼泪早已留的满脸都是,只顾不上拭:“好二爷, 叔叔自来壮健,这个年纪, 仍是弓马骑射不曾丢下一人,人到底怎么忽然就没了?还是进京的当口。求二爷打听明白了。”
  贾琏早已心软,没口子的答应了,立刻起身出去打听。
  王夫人很受不住,赶着就过来贾母这里,哭道:“这可如何是好?”
  贾母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是没法子的事。只不知舅老爷在何处亡故的,若离京不远,叫琏儿帮着料理完毕,也算咱们的心。”贾宝玉就在贾母院中东跨院里与姊妹们一起,他是王子腾的亲外甥,比贾琏这个侄女婿更该外头照理去,贾母却一字不提,王夫人也无别话。
  王夫人只一径的苦。
  贾母上了年纪的人,总觉福没有享完,是以怕死,本来就很忌讳这些事,见王夫人杵在这里哭个不停,道:“我原为了娘娘下谕叫他们姊妹都往园子里去,唯恐宝玉离的远了,别个疏忽了他,正不自在。才叫她们姊妹都来,大家商量着,也是宽慰的意思。你又提起这些伤心事来,又招我的烦恼来了。”
  王夫人只得止了眼泪,告辞出来。
  才进荣禧堂东,就见薛姨妈急急地迎上来,两只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姐姐,二哥他……真没了?”
  王夫人那眼泪又留了下来,两个中年姊妹抱头哭了一场。尤其薛姨妈,全倚仗娘家和姐姐家,如今王子腾一去,空落落的没个站处了。
  一时,彩云彩霞打了水,伏侍净面。王夫人问:“也不知是何情形?”
  薛姨妈道:“蟠儿已出去打听了。等他回来,我带着宝丫头去看望嫂子,如今那边只留下嫂子和个小侄女,还不知道以后靠什么过活呢。”
  王夫人伤心过去,忖度娘家已然败了势,靠着孤女寡母再难救起,宝玉又生的单弱,很不愿叫宝玉跟去操持。心下想着到出殡的日子,叫他去给舅舅磕头送行,也不枉他舅舅疼他一场,全了甥舅之情了。是以薛姨妈的话,倒叫她不好接。
  顿了一下,才道:“凤哥儿呢?她叔叔那样疼她,怎的也不露面,只顾自己将养?”
  玉钏儿忙叫人去寻凤姐,一时平儿亲自过来,眼圈红红的:“二奶奶听了,险些厥过去,央求了二爷出去打听,她自己已往那边府里去了。”
  叫王夫人惭惭的,只是说:“她的主意越发大了,出门去也不来告诉一声。”
  次日,贾琏回说:“舅老爷是赶路劳乏,身体抱恙,只是舅老爷未在意,谁知离京不过小半日的地方,骑马快行时一头栽下马来,当下就不行了。未留半句言语,已是死了。”
  王夫人听了,捂着心口,哭道:“回了你老爷,你打点行装快去帮着料理,也打发人告诉你媳妇儿一声。”
  贾琏就道:“昨儿我已过去帮着料理,如今已是连夜进京了,只是等朝廷恩旨。她在舅太太那里,帮着照管些事情,也已知道。”
  王夫人听闻,才想起来要打发人传信给元春知道。命周瑞拿上二百银票,去夏太监的在都中的宅院里找他带话。
  半晌,周瑞家的进来回道:“倒是等到那夏太监,夏太监收了银子已往宫里禀告娘娘去了。只是……”
  王夫人忙问:“只是什么?”
  周瑞家的垂头丧气道:“太太吩咐的差事,我们男的不敢耽搁,立时便去了,那夏太监分明在家,却偏偏叫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后头收了银票,亦是不大搭理,又一个时辰才往宫里去。听这夏太监说话,已知道舅老爷的事情的,偏他不告诉娘娘知道,言语里头很是可惜,说甚只这一个踏脚的基石,还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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