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厅只剩下父女四人,不,外加一个睡着过去的陈小妞。
“澜澜、蓁蓁、宪哥儿,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周蓁蓁和周宪对视一眼,大概猜到他们父亲想说什么。
只有周澜澜因不知情而一头雾水。
“爹,什么事啊?你说。”周蓁蓁说道。
“那个——”周涎尴尬,这事他娘想帮他和几个孩子说的,但他觉得这事吧,最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亲口和他们说,他躲着不像话。
“荷花她有了身孕,我想将她抬为姨娘。”说完这句,周涎连忙道,“你们放心,我的东西都是你们几个的。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姑娘,以后就给她一副嫁妆。如果是个小子,就给他一份能安身立命的家资。多的都不用给。”
沉默,周蓁蓁三姐弟都没说话。
周澜澜是个和离的,她自觉没有立场说什么,所以沉默。
周蓁蓁算是三姐弟中最为平静的人了,她姑且不去想她爹这番话可不可信,至少现在她爹没有逃避问题,这样的处理方式她还是认可的。而人心易变,至于他以后能否做到,那就日后再说吧。
“爹,你说的荷花现在在哪?”周蓁蓁问。
“自打发现她有了身孕后,就一直都在小跨院里安胎。”
她心想,听着像个老实的。不管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今天她没有仗着肚子那块肉出现在他们三姐弟跟前,就是个识趣的。
接着,周蓁蓁也和周涎谈起周宪读书的问题。
听到周宪来年会进京读书,周涎很难过。他舍不得儿子,可他也不愿上京。即使他知道他要是上京的话,在袁家的庇佑下,过得不会差。
她爹的选择,周蓁蓁预料到了。
对于未知,很多人都会胆怯。她爹是个文人,说实话,他的性子不是那种很坚毅刚强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柔弱怯懦的。庐江就是他的舒适区,让他离开他的舒适区,到京城这么个依靠女婿才能活得舒心的地方,他是不会愿意的。
“爹,我们都长大了,一个个地离开,无法承欢膝下。现在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陪伴你,挺好的。以后即使我们去了京城,您有空了想我们了,也可以上京,不拘在那小住或者长住都行,端看您的意思。”
周宪也忍不住说道,“爹,姐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您要是想我们了,一定要来。”
儿女们的理解让周涎湿润了眼眶,孩子们都是好孩子,他却不算一个好父亲。
“好,我一定去。”
下午的时候,周蓁蓁收到了兴业投资集团的来信,其实是大长老的来信,信中提及沈律找上门要投资的事,并且还详细告知了她沈氏一族在西南的境况。
这是事隔沈氏一族被流放之后,周蓁蓁再次得到他们确切的消息。
沈氏一族果然如她所想的那么顽强,她仔细地看完了信,又分析了利弊之后,才提笔写下回信:你们按自己的标准和想法来,不必顾虑我……
人的立场,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在写回信的时候,她大伯母大驾光临她的蒹葭馆。
周蓁蓁晾了她一会,等她写完了信,才施施然地去了待客厅。
她迟迟才来,谢氏脸色很不好。
等周蓁蓁问起她的来意时,谢氏脸上才露出笑意,“蓁姐儿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堂妹紧随你之后,也定亲了。”
周盈盈定亲了?“恭喜。”
“对了,我忘了说了,你堂妹定的是京城贺家。你未来堂妹夫你大概也见过吧,就是今秋乡试的解元陈粲,后被证实是贺家血脉,现已认祖归宗,改名贺灿。”
周蓁蓁只听前半句就知晓周盈盈所嫁必是陈粲无疑了。她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你们两姐妹都嫁到京中,真是缘分哪。”
周蓁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继续听谢氏往下说。
“俗话说独木不成林,难得嫁在同一个地方,你们以后要相互扶持啊。”
说完谢氏正等着周蓁蓁接话,好让她将后面的话带出来,哪知周蓁蓁不接她的话,她只能生硬地往下说,“你堂妹大概要在京城成亲的,我这当娘的不上京为她操持也不像样。”
谢氏要上京?周蓁蓁恍然,难怪禁足的谢氏会被放出来,原来借着女儿的亲事咸鱼翻身了啊。
“……你未婚夫袁公子不是明日要启程回京吗?你去和他说,让他捎上你大伯母呗。”
周蓁蓁有些被气笑了,这一个个的,沈律也就罢了,他毕竟算准了她的心理。而她大伯母凭什么呢?那么理所当然地提要求。
袁家和贺家不对付,难道她一点都不知道吗?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想别人答应?惯得她!
还有她大伯,明知她和袁家定亲了,还让周盈盈嫁给贺灿?都不想想日后周家的处境的吗?这□□就是骑墙派的做法实在难看。
不过,他们执意如此,当然也可以,但别想再仗着长房的身份让他们小二房退让。
“抱歉,他和你不同路。”周蓁蓁一口回绝了。
谢氏气结,都是去京城,哪还会不同路?找借口都那么不走心,分明是不想捎带她!
“你当真一点人情味都不讲?”谢氏问她。
周蓁蓁抬眼,“帮你就讲人情味,不帮你就是不讲人情味了?那你就当我没有人情味吧。”
“你——”谢氏噔的一下站了起来。
此时周宪领着袁溯溟出现了,“大伯娘,贺家求娶姐姐不成转而求娶妹妹,这么不讲究的吗?”
闻言谢氏想撕烂他的嘴,但顾及他身边的袁溯溟,只能僵着脸说道,“贺家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咱们盈盈,只是一开始弄错了。宪哥儿,刚才那样的话你就不要再往外说了,省得让你盈盈姐难做。”
周宪点了点头,“可以的,你以后别再提什么要求让我姐难做,我自然也不会让盈盈堂姐难做。”
谢氏没在两侄儿侄女手上讨到便宜,她是吃了一肚子气走的。
未来姐夫明天就要走了,周宪识趣地溜去了书房。
袁溯溟含笑地看着她,对于她的维护,让他心里很受用。
“其实捎上她不是可以。”只要她受得住这一路急行军的苦。
他的口是心非,让她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她为了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大伯娘的请求,他心里不知道多美。
“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你操心。”她大伯娘不止是来请她帮忙,恐怕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吧?炫耀她女儿同样结了一门好亲事。况且她不信,她大伯或者贺家没有安排人来接她进京。让她独自进京,难道不怕喜事变丧事?
“行吧,就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袁溯溟点点头,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周蓁蓁的唇角不自觉扬起,她取了兴业投资集团写给她的信以及她的回复,递给袁溯溟,然后挨近他,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袁溯溟一边看一边听一边点头,他是赞成她的做法的。
沈律是个明白人,他将沈氏一族的生存和发展视为己要,极端地忽略他个人的喜怒和喜好。这样的人这样的家族,就像一把刀。而且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强者心悦诚服。周蓁蓁表现出来的宽容和不介意,更加彰显自己的强大,让他们更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第122章
周蓁蓁回庐江, 周海领族中二三十少年相迎,场面极其壮观。难免被有心人注意到。
周蓁蓁登车时,恰巧被一群少男少女看到。
“那是周蓁蓁?”
周蓁蓁之名,她前一次因入狱而广为人知, 这一次则因京城两大顶尖阀门为家中嫡子争相求娶而再次名声大噪。这是庐江女子从来没有过的殊荣,何等的荣耀。
“是她。”
“她回来了。”
“周海带那么多族人来亲迎, 真是好大的排场。”
“扶她上马车那位, 应该就是她未婚夫了吧?”
“就是他。”
顾淮、盛青箩、盛喧、裴盛、陆锦言等人都陆续来到窗边。
他们在场的人中有部分人是见过袁溯溟的,几个月前,他们为了安宫牛黄丸邀请周蓁蓁游巢湖, 袁溯溟也去了, 当时就和霍大公子站在一处, 两人看着也仅是点头之交而已。真没想到, 袁溯溟堂堂京城贵公子,竟然会看上周蓁蓁。
顾淮心中一动,他想起来了。当时比试才艺,袁溯溟最初没下场, 最后下场了, 先是以一手好字淘汰了沈君瑜, 接着在棋艺上压过了他, 周盈盈自动认输。袁溯溟凭借着赢来的优先选择彩头的资格,将含有周蓁蓁所添之物的那一份彩头挑走了,又用安宫牛黄丸和他换回自己放进去做彩头的玉板指。如今想来,已经可以觑见端倪了。原来那时他就对周蓁蓁上心了吗?
这些人中, 又以陆锦言心里最不是滋味。当初她因周蓁蓁冒犯了袁溯溟,陆家贡茶的甄选资格被撤,她被她祖父压着去给袁溯溟道歉,不被接受,最后是找了周蓁蓁说情,才顺利过了那道坎的。现在回想起来,恐怕那时袁溯溟就对周蓁蓁有意了吧。
等马车渐渐驶远了,他们才缓缓收回视线,吐出一口气。
裴盛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位姑娘,笑道,“你们说袁家和贺家怎么就都看上了周蓁蓁呢?”
“平心而论,咱们庐江几家族的宗房嫡女可不比周蓁蓁差。就比如青箩姑娘你吧,乃你们盛家第三代中按照未来族长的标准来培养的,我觉得就非常适合袁家贺家这样的高门。”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周盈盈和贺灿定亲了,否则准要集团失声。
盛青萝瞥了他一眼,挑拨什么,当谁是傻子?
她淡淡地说道,“各花入各眼罢了,况且周蓁蓁都定亲了,你还拿我们和人家比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周蓁蓁将来走的路和她们已经不在同一个阶层了。心有不甘又如何,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
盛青萝回想起刚才周海来相迎那一幕,眼中若有所思。
见了这一幕,谁也没有心情再在外面呆着了。
顾盛两家交好,顾淮和盛青箩是一道走的。
顾淮对盛青箩说,“裴盛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自打周氏的新祠堂建成,他就这样了,遇到周氏的事总想刺两句。”
周氏的祠堂如今成了庐江以北最气派的祠堂。宗祠,其实也是家族实力的象征。至少他们在场的人所在的家族中,就没有人敢像周氏一样修建那么气派的祠堂的。
偏偏在此之前,他们裴氏祠堂才是庐江以北交口称赞的存在。现在周氏祠堂重新修建,反倒后来居上了。估计裴氏族人们心里都酸着呢。
盛青箩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在意他的话,“不止这一点,应该是乡试之后,我观他心态有些失衡了。”说白了就是不肯承认此时裴氏已经远远不如周氏的事实。不过裴氏族氏脑子还没糊涂,裴盛一小辈,翻不出大浪来的。
“可惜裴琛不在,不然还能劝着他点,省得他性子越来越左。”
裴氏族居之地
裴盛回到之后,去了他祖父的院子的。
“祖父,你知道我刚才在城外看到什么了?”
裴族长看着手中的信件,没有理他。
裴盛自顾自地往下说,“周海领着周氏一族二三十少年去迎他们四房的周蓁蓁姐弟。那周蓁蓁不就是说了门好亲事嘛,周海那个样子也太过谄媚了。”
裴族长突然抬起头来,“周海果真去迎周蓁蓁姐弟了?”
裴盛没料到这条消息会引起他祖父的注意,有些结巴地回道,“是是啊。”
裴族长站了起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不管是沈氏一族的流放还是朱元臣王炎熙等人的倒台,幕后策划都是她啊。”
他祖父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明白?
裴族长又重新坐下,然后取出了笔,在纸上标记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在周蓁蓁姐弟二人出发去江阴前,李家已经有不好的消息传出了。周氏制药墨要囤积犀角,李氏不仅在其中帮忙穿针引线,还拿出了大笔银钱供周氏调度,你当时为何?恐怕当时李家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在做危机爆发后的准备了。”
裴盛听得一踏糊涂。
这时他祖父抬起头来盯着他,“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连李晋那老家伙都觉得李家渡不过那次危机在准备后路了。但周蓁蓁姐弟俩去了之后,李家转危为安,甚至因此受到皇帝嘉奖实力大涨。和李家做对的人,都落了个罪有应得的下场。”
“祖父,你是觉得李家能渡过危机,是周蓁蓁姐弟的功劳?”裴盛觉得不可置信,甚至感到荒谬,“会不会是袁溯溟出手帮忙了?”毕竟两家能议亲,袁溯溟定然是心悦周蓁蓁的,否则没人能强迫得了袁家来提亲。裴盛发现这样的想法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裴族长瞪他,“可是在李家被皇上嘉奖‘仁义之商’之前,袁溯溟没有踏足过江阴!我是要你正视周蓁蓁这个人不简单,而非一直找借口不肯承认别人的优秀!”
裴盛这孩子,自打被那场科举舞弊案波及之后,整个人心性就偏激起来了。他本想他年纪偏大,读书也不甚通透,耽误三届科举再考,若是考不上对他的打击会很大,就寻思着让他跟着他,学着打理族中庶务,日后不拘是跟着考上功名授了官的族人出去还是留在族中,即使没有功名也能在族中有一立锥之地。现在看来,他得先磨一磨他的心性。
看他似乎还不愿意相信周蓁秦就是这么强,裴族长冷哼,“本来我还不确定,但周海竟领着周氏一族二三十少年去迎她,这下便可完全确定了,周蓁蓁这是挟胜利之势归来!”
“咱们裴家也不差!裴箴裴华父子……”裴盛强辨。
“是啊,他们是不错,但他们搭理咱们吗?别去惹他们!至少他们现在只是不搭理我们,但在外人看来,还是亲香的同族,还能庇佑我们。你和你爹是一样的狗脾气,总是不听话!当初叫你爹对族中的孤儿寡母多上点心,你爹偏不信。不然也轮不到郑老头来怜惜裴箴,这恩让裴箴记了一辈子!现在知道后悔了吧?”裴箴父子对裴氏一族一向淡淡的,没什么归属感,却能为了郑氏父女两三代人奔走不息。
提起这个,裴族长就一肚子气,气儿子,现在也气和儿子一样的孙子。想到这里,他对周海能拥有周蓁蓁这么一个好侄女心生羡慕。但是都是自己的种,有什么办法呢?
后悔,怎么不后悔。裴盛是知道他爹的,在这一事上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听话,这段时间你安分守己一些,别去招惹周氏的人,特别是周氏四房的人,宁愿吃亏也莫要得罪。忍过这一阵子,等周蓁蓁嫁到京城之后,就会好一些了。”
他祖父的耳提面命让裴盛意识到他真的惹不起周蓁蓁,于是他丧着一张脸,“祖父啊,庐江的格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