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霭沉走到她身旁坐下,把买好的棉棒、碘酒、创可贴,一样一样从塑料袋里拿出来。阵仗浩大,动作严谨,眉心微拧,紧张得像个要做重症外科手术的大夫。
顾霭沉用棉棒沾了碘酒,对她说:“手给我。”
明晞乖乖把手递过去。
男生微微低头,前额的碎发抚过他直挺的鼻梁,淡色薄唇抿着。神情专注而认真,动作也小心翼翼的,怕会弄疼了她。
碘酒沾在皮肤上,清清凉凉,明晞指尖不觉蜷了蜷。顾霭沉抬头看她,“疼吗?”
明晞本想摇头,只是药凉而已。可看见他眼里的紧张,心头不禁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
她眉眼一垂,糯糯地说:“疼。”
顾霭沉放轻了动作,“这样还会疼吗?”
明晞点头,“还是好疼。”她说,“要不你给我吹吹吧。小的时候我受了伤,爸爸就给我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意料之中的,听见她这么说,少年脸颊泛了很浅很浅的红。他没说话,捏着她的小手,头低下去,轻轻地吹。
气息丝丝凉凉的,抚在指腹上,温柔,像是伤口也瞬间愈合了。
他好乖,好听她的话,好像从来不会怀疑她说的任何事,这让明晞觉得自己有些坏。
可她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想捉弄他,欺负他一下。
男生嘴唇薄薄的,颜色很淡,棱角分明,有种清冷锋利的性感。他生得太过好看,就连女生也会忍不住嫉妒;那么的疏离冷淡,仿佛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可她只是手指划了道细口,他此刻的动作,气息,却温柔得叫人心软。
明晞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少年黑润的眉眼,高挺的鼻骨,清棱如刀刻的下颌线条……每一处好看得像是被月光偏心地吻过。
最后落在他淡色锋利的薄唇,她忽地好奇起他嘴唇的触感,想知道,是否也和他的气息一样温暖,柔软。
感觉女孩手指动了动,下一秒,纤细指尖便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微凉,却在他的感官掀起惊涛骇浪。
缓缓摩挲而过,如同沉迷的流连,唇瓣的形状在她指尖轻灵的动作下耐心描绘出来。
顾霭沉愣住。
“看着很冷淡,实际上是软绵绵的。”她认真研究着他的唇,轻声说。
顾霭沉连耳朵都红了,“你在干吗……”
“就是突然想摸摸看。”明晞收回手,抱膝坐在长椅上,清丽的眉眼含着明亮笑意,“软软的,很温暖,让人有点想……咬它一口。”
第12章
成功看见对方清冷的面容因为自己轻浮的话语而裂开奇异的破绽,逐渐变得火烧般通红,明晞恶作剧得逞地笑起来。
笑得尤其夸张,抱着肚子在长椅上打滚。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少年愈加烧红的脸。
两人原先各坐在长椅一端,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明晞手脚并用地往他那边爬了几步,挨着他坐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男生眼里一闪而过的羞懊。他别过脸想避开她的视线,她又坏兮兮地把脑袋凑过去,直溜溜地盯着他瞧。
“诶。”明晞喊他。
顾霭沉没说话,慌逃似地把脸移开另一边,耳朵尖的烧红尚未退下。
“顾霭沉?”她脑袋歪过去,又喊。
他不应。
“顾同学?”
他还是不应,拘谨地坐在那,双手放在膝头,指尖蜷起,薄唇抿了抿。
明晞笑眯眯的,“小顾顾?”
顾霭沉:“……”
明晞用食指戳戳他,“诶,你生气啦?”她满脸无辜地说,“我只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嘛。”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女孩模样清丽又纯真,眼瞳清澈,一眼能望尽眸底的光纹。她总是这副人畜无伤的样子,给人格外真诚的错觉。
可实际上,她真是坏透了。
顾霭沉目光落在她的食指,伤口还没处理好。
他捏住她戳在他胳膊上的手,“别乱动。”
“噢。”装乖可是她最擅长的事。明晞乖乖巧巧地坐在他身边不动了,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男生的手骨节颀长,硬朗,已有初成人的成熟。捏在她食指与掌心交连的地方,指腹温暖。
她凑过去,“你不生气啦?”
顾霭沉用创可贴包好她的伤处,眸光半垂,眼睫低低压下,眼睑处扫了一圈碎影。
语气幽幽的,“小骗子。”
话是这么说,给她包扎的动作依然很小心,不会弄疼她半分。
明晞笑盈盈道:“你不生气就行。”
处理完伤口,两人并肩往商业区的方向走,女孩步子小,他便放缓了步速迁就她。晚风撩人,吹动树影窸窣摇摆。
路上安静,耳旁只有风声。
两道影子映在青砖地上,被路灯牵得斜长,男生高而挺拔,光影洒落他的肩头,沉静,柔和。
明晞两手扣在书包带子上,调皮地拉着,百褶裙随着她的脚步一飘一飘。她低头盯着地上一高一低的影子,男生裤袋外悬着吊坠的银链晃动微光。
不远处的商业广场人来人往,夜间灯火流溢,声沛鼎沸。
明晞走着,朝他挪近一小步,彼此的影子也随之贴近了些。她用肩膀蹭蹭他的胳膊,真心地说:“对不起啊,弄坏了你的吊坠。”
“没事。”顾霭沉应道。
明晞犹豫说:“之前在宿舍就见你戴着……看起来时间也很长了,我怕是很重要的东西,结果被我弄断了。”
路口红灯,两人停下。
车辆驰过,带起一阵风。
顾霭沉静静地说:“是我妈妈留下来的。”
“你妈妈?”明晞好奇看过去。他望着前方,黝黑眼底无波无澜,平寂如同深浓的夜色。嗓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似乎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打算,浅提而止。
明晞忽然意识到,她除了知道顾霭沉在肯德基打过工,后来又意外转学来到她的学校,和她一样曾经住在昆城,至于其他的……他的身份、家庭、背景,她几乎一无所知。
在学校,他与同学之间的交往维持着恰到分寸的礼貌和谦逊,没有与谁深交,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没有多说的想法,明晞也不好多问,等红灯几十秒的功夫,周围静得叫人不太适应。她随口挑了话题道:“现在好像很少见到有人戴玉佛了,大家都喜欢新奇的配饰什么的。”
顾霭沉说:“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我妈说戴这个能消灾免难,她是小地方来的人,那里的人都比较信这个,就让我一直戴着。不过这也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明晞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你妈妈她……”
拐过路口,商业区的人流量一下子大起来,边上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明晞心思不在上面,险些撞到。
顾霭沉扣住她的腕,往身旁带了一把,“小心。”
明晞踉跄了两步站稳,自行车在身侧与她堪堪擦过,感觉到他扣在腕上的力度,话到嘴边,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什么。
牛大叔家的臭豆腐店夜晚生意火爆,购买的人已经排到了门口,大多是年轻男女,还有刚放学的学生。
一锅豆腐下去,热油翻滚,声音滋啦滋啦的,香炸的味道四溢。
顾霭沉问:“有黑皮和白皮的,想吃哪种?”
明晞好奇趴在玻璃边上看,热腾腾的白汽从大油锅里冒上来,一只只四四方方的豆腐砖在里面翻滚,油泡咕咕。
店内灯光映在她清亮的眸子里,看得专注,好奇,像是头一回见到。
乌黑长发瀑布般滑落她肩头,几绺别在耳后,脸蛋儿白皙精致,耳垂白软。
明晞盯着油锅里那只滚来滚去的豆腐,纠结地说:“我也不知道哪种好吃……”
顾霭沉看她一眼,“之前不是说想吃?”
明晞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晚不过是她随口的刁难。
“之前听杨萱她们说好吃,但我一直没试过。”明晞说着,想起什么,垂下眼睫,闷声咕哝道:“小时候想吃,但外婆跟我说臭豆腐都是屎做的,就没让我吃。”
顾霭沉:“……”
顾霭沉顿了顿,说:“那就各买一种,都试试。”
明晞回头望他,眼里亮亮的,“好啊。”
门店人多,她在外面等他。顾霭沉买好了东西回来,两手各拿着一碗,是刚炸出来的,还在不停往外冒着热气。上边洒了辣椒、蒜蓉、葱花,插着几根竹签。
顾霭沉说:“趁热吃。”
明晞心情期待,把围巾往下拉松一些,露出下巴尖和颈脖。用竹签扎了一小只,怕汁会掉下来,一手在底下接着。
咬了小口,热气和香味在味蕾上炸开,辣辣的,外面的豆腐皮被炸得很酥,内里香软。
只咬了一小口,烫得小舌头往外吐了吐,唇瓣鲜红鲜红的。一手拼命给自己扇风降温,味道比她想象中更辣一点。
“好吃么?”顾霭沉问。
明晞点头,“好吃!”她把竹签上串着的豆腐递到他唇边,“你要不要尝尝?”
顾霭沉指尖动了动,两手各端着一只碗,腾不出空手来。
他看着面前女孩的动作,一时没说话。
明晞催促道:“你要不要吃呀?我手都举麻了。”
顾霭沉抿了抿唇,眸光微深。女孩身高和他有些距离,要就着他的高度,脚尖踮起,见他没动作,又把豆腐往他唇边送,哄小孩似地,“啊,张嘴。”
顾霭沉:“……”
他默了几秒,没拗过去。听她的话弯身,薄唇叼住那只豆腐,稍一偏头,豆腐从竹签上顺下来,没入唇里。
嚼了两嚼。
明晞期待地问:“好吃吗?”
顾霭沉慢慢点了下头,大概是吃辣的关系,声音有些低哑:“好吃。”
商业区离得远,来回就花去了一个多小时。宿舍九点半要查房,他们得赶在那之前回去。
翻下围墙,两人避开保安室抄林荫路那边的隐蔽小道走。明晞吃完碗里最后一只豆腐,把空碗扔进垃圾桶,顾霭沉在不远处的宿舍楼外等她。
男生双手插兜,个高腿长,骨架子分明硬朗,有着少年独有的瘦削和清凌。斯斯文文的长相,眉眼如墨,清隽,找不到半点儿缺陷,连气质都是干净透骨的纯。
晚修课后,宿舍楼外来往的学生很多,长松从不乏高帅的男生,但他仍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
明晞舌尖勾了下唇瓣,还有豆腐酥香微辣的味道余留。她忽地想起什么,慢吞吞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跟前,抬头望他,“顾霭沉,我刚想起件事。”
女孩容貌清丽,眸子明亮如星,声音软糯清甜,无辜无害。
顾霭沉垂眸看她,“什么?”
明晞手指揪着围巾末端长长垂下的一颗毛球,低声咕哝几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忘了……喂你的那只豆腐是我吃过的。”
顾霭沉顿了顿,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嗯。”
明晞双眸一弯,眼中清亮笑意漾开。她冲他拼命招招小手,示意他过来。
顾霭沉俯身,偏头,耳畔贴过去。
宿舍楼外人来人往,女孩踮着脚尖,悄声附在他耳边,“那这样,我们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啦?”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初吻是臭豆腐味儿的。
第13章
女孩温软的气息附在耳畔,双眸明媚而澄亮,仿佛清透的水晶。衬着白皙的肤色和清丽的脸蛋儿,天使般纯真。
唇边弧度显而易见地上扬着,狡黠使坏。
肆无忌惮,又理直气壮。
她离他愈近,脚后跟抬离地面,仅靠鞋尖的支撑。那么近的距离,清晰可见她脸上细细软软的小绒毛,薄透肌肤下淡色的血管纹路。
眼睫随着气息微颤,呼吸也丝丝无声地交缠。
顾霭沉低眸与她对视,眼中情绪荡动,如月色下湖面粼光闪烁。
本该是副标准斯文清冷,清寡无欲的长相,颧骨处却抑制不住地泛起与形象不符的晕红。
屡试不爽。
明晞笑着,轻声说:“顾同学,你真的好纯情哦。”
顾霭沉喉结滚了滚,嗓子发哑,想说点什么,女孩双脚已落回地面,距离倏然被拉开,情感一抽而走。
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心,她不过一时兴起的玩闹。
明晞说:“很晚啦,我要回宿舍了。”
时间已晚,这个点数的学生大多已经洗漱或继续留在课室自习,楼道来往的人不多。偶尔有人经过,头顶感应灯明明灭灭。
到了四楼,明晞没有马上进宿舍,像有什么心电感应般,两人不约而同在楼道拐角停住了脚步。
面对面站着,安静,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楼道内的感应灯熄灭,剩下月光顺着楼墙从外洒入,银银闪闪的清辉落在女孩精致的面庞,像是镀了一层晶莹。
她低埋着脑袋,指尖闷戳戳地抠着双肩包的带子,像根小萝卜似地杵在原地,心里纠结该如何告别。
明明只是隔着一层楼的距离,今天不见明天见的同学关系,但此时此刻,她总觉得应该对他说点什么。
顾霭沉看着她一会儿抠抠肩带,一会儿挠挠后脑勺,脚尖纠结地在地上点来点去,一系列小动作暴露无遗,小嘴里咕哝几番,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又去揪自己围巾上的小毛球,揪来拔去,大有把那毛球拔秃的架势。
好在顾霭沉向来十分有耐心,始终在等她开口。
不知站了多久,明晞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望向他。男生眼睫半垂,目光无声落在她的脸上。
安静而深,像月色下无边的海。
说来也奇怪,她平日没心没肺惯了,和杨萱她们恶作剧闹起人来毫不手软,等到了要认认真真和别人说点什么的时候,反倒会觉得别扭。
对上他那么深的眸光,明晞竟觉得自己的心绪也被吸了进去,挪移不开。
她声音轻轻的,“谢谢你请我吃臭豆腐,我今天很开心。”
“嗯。”顾霭沉应着,嗓音有点哑。
“那我回宿舍了哦。”夜里寂静,感官被无限拉近放大,明明隔着半臂之遥的距离,她好似连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也能清楚感知。频率与她的一致,胸腔里有些什么莫名紊乱。
她抬起一只爪子,冲他挥挥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