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让顾诚玉小心京城的局势,毕竟一日不立太子,京中的局势就剑拔弩张。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助益良多,与您一样值得尊重。京城的局势风谲云诡,我一直小心谨慎,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对了,我已经取了表字,叫瑾瑜!”
其实文夫子刚才就已经看到顾诚玉已经加了冠,但是顾诚玉还未到年纪,因此头发并未全束上去。
“瑾瑜?你的名字里有玉字,与你的名字正相配,这是你老师为你取的吧?”
顾诚玉摇头,“本来在加冠礼之前,想请老师取的。结果在面圣的时候皇上知道我没有表字,就给赐了一个。”
“你是说你的表字是皇上御赐的?”文夫子有些震惊,他没想到顾诚玉竟然这么受皇上的看重。
“确是!可能是见我年纪小,还没表字吧?”顾诚玉不是喜欢显摆之人,再说这也是事实。
顾诚玉沉吟了一番,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夫子!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的事您也应该放下了,可有想过再考科举?”
顾诚玉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看出文夫子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不过是不敢跨出这一步而已。
“再考科举?”文夫子又一次惊诧了,他真的还能再考科举吗?
其实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是看顾诚玉和叶知秋都考上了进士,羡慕所致。
本以为自己死心了,一辈子做个教书育人的夫子,可扪心自问,他心里难道又甘心?
他之前考过三次乡试,最后都折戬沉沙。他分析过,其中有不少原因。
一是因为年少时的骄傲自大,使得自己将精力都放在了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上。
二是失败了一次以后,自己大受打击,颓丧不已。以至于之后越考越没信心,总觉得丢尽了脸面。
三自然是因为自己的老师,当年老师劝阻自己,自己根本就听不进去。
就这样老师不顾自己孱弱的身子,还在考试之前为自己东奔西走。可自己最后却榜上无名,让老师落得个含恨而终。
这事儿让自己内疚了大半辈子,就算重考科举,他也没什么信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年纪不小了,今年已经五十有一。
就算他有幸能一路考上进士,可到那时他已经年近花甲,还能有何前程?
于是文夫子缓慢地摇了摇头,“虽然确实有几分心动,但我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耗费不起那等精力了。”
顾诚玉了然,文夫子中间确实耽搁了不少年华。那些年华已经逝去,就好像支离破碎的梦境,想抓住其中一个碎片都是枉然。
顾诚玉看出了文夫子的言不由衷,其实文夫子还是想考科举的,摆出这样的理由只是想说服他自己罢了!
“夫子年纪还不大,考场上满头华发的学子也多得是。您还是考虑考虑,莫让自己再后悔。”
顾诚玉也是点到为止,文夫子不是孩童,这样重大的决定还是得他自己来做,自己这个外人不好插手太过。
其实要他说,文夫子这些年并没有丢了书上的知识,日日温习。更何况还开了私塾,每日与书本打交道。
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考上举人应该不难。
就算不打算再考进士,那考上个举人也比秀才好啊!到时候找些关系,做个知县或县丞还是使得的。
再退一步说,成为举人后还教书育人,私塾的名声也更大些。
文夫子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心顿时摇摆不定起来,他的闺女已经定了亲,他也不缺银子用,已经可以颐养天年了,难道还要去挤那独木桥?
说到这里,顾诚玉知道文夫子的内心正在挣扎,这是一个影响他一生的重大决定。
不!不是他一个人的,得加上他的亲人和私塾里的学生。
毕竟若是打算科举,那势必得将精力分散一部分到考试上。
顾诚玉起身打算告辞,他还有事要忙,只能等改日再叙。
突然,林伯站在门外,朝着屋内说道:“老爷!何公子来了。”
顾诚玉心中一动,何公子?莫不是何书年?当年他们一起考院试,何书年落榜了。
后来听王祺恺说三年前何书年还是没考过,这次来难道是要请教文夫子?
文夫子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刚才沉思得太久了。
“快请进来。”文夫子朝着林伯喊道。
“何书年之后又参加了一次院试,只可惜没考过,有时候会来私塾请教我举业上的事。”文夫子对顾诚玉如此解释道。
不过,他随即想到眼前这位曾经与何书年是同窗,还一起参加了县试。
只可惜造化弄人,这两人现在的地位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第559章 遇昔日同窗
“何公子!你今儿可是来得巧,这会儿咱们私塾可是来了一位贵客。”林伯今儿见到了顾诚玉,顿时觉得与有荣焉。
何书年怔楞了一下,“文夫子有贵客?那我倒不好上门打扰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林伯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你只管去就是,这贵客还和你是老相识呢!”
何书年叫这话说得一头雾水,疑惑着进了私塾。
他是来惯了的,因此也不需要林伯带路,当然文夫子更不可能出来迎他。
何书年走得飞快,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个人选,可又不太确定。
初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了些热度,何书年背上竟然沁出了些汗意。
刚跨进书房,何书年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文夫子,目光往旁边一转,就发现了顾诚玉。
他顿时惊喜地张大了嘴,“诚玉?”
顾诚玉微笑着站起身,“何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何书年压下心底的激动,先朝着文夫子行了个礼。文夫子摆了摆手,指着椅子让何书年坐下。
“诚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这都有六年多没见了。”何书年感慨道。
他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到会不会是顾诚玉,林伯说起贵客,自己还认识。除了曾经是同窗,现在是朝廷命官的顾诚玉和叶知秋,还能有谁?
他想起顾诚玉已经成了朝廷官员,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他们是一同参加县试的,直到院试他落了榜,两人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哦!还有叶知秋!
“我昨儿才回来。”顾诚玉仔细打量了一眼何书年,比起六年前成熟了不少,毕竟已经过了弱冠之年。
“这次叶知秋回来了吗?”何书年也一样在打量这个少年。
顾诚玉当初和他一起考县试的时候,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如今却长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没有,他上次去京城时已经将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带了过去,回不回乡还说不定。”
“诚玉如今也长成个少年郎了,当年还是个小娃呢!”何书年说笑了两句,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在紧张顾诚玉的反应。
顾诚玉已经是朝廷官员,他不能确定顾诚玉还会和之前这样与他相处。
“何师兄不也越来越风度翩翩了吗?这么一晃,竟然六年过去了。”顾诚玉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还真开始怀念起了那些年少的时光。
何书年见顾诚玉的态度无甚变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还年少着呢!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感悟比我和文夫子还深呢!”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顾诚玉这才起身告辞。
“夫子还要授课,我就不打扰夫子了,宴席那日还请夫子携家眷过来坐席。”
“何师兄,那日可别忘了,也一定带上家眷过来。”
“一定!一定!”何书年连忙点头,将顾诚玉送到了书房外。
今日见到顾诚玉是个意外之喜,朝中有人好做官。等他考上举人甚至是进士,顾诚玉已经在官场上浸淫多年,岂是他这个新晋官员能比的?
以顾诚玉的能耐,只要肯拉拔他一把,那也比他朝中无人,更无背景要好得多。
有心想和顾诚玉一起去见王祺恺他们,可是他原本是来找夫子的,现在走未免太难看了些。
他轻呼一口气,等顾诚玉举办宴席那日,还是可以再套套近乎的。
转身回了书房,之前不懂得地方还没问。虽说问顾诚玉最好,但他心里总有些别扭,再说文夫子还在。
顾诚玉坐着马车往茶楼而去,他之前已经让茗砚给王祺恺送了帖子,邀他在茶楼一叙。
王祺恺和尤思远下了马车,顾诚玉已经从楼上的窗子探出脑袋来。
“祺恺!”顾诚玉看到王祺恺心情十分愉悦,对王祺恺身后的尤思远也不意外。
两人这几年的关系不错,常常形影不离。
再说尤思远本就好结交,他在尤思远的眼里是个有前途的,尤思远可不会放过与他结交的机会。
“瑾瑜!”这几年两人常有书信往来,顾诚玉考上状元之后,还给王祺恺写过一封信,因此王祺恺知道顾诚玉的表字。
“瑾瑜!看来你真的回来了,我还想着去你家找你呢!”王祺恺看见顾诚玉,肥胖的身躯变得灵活无比。
上楼的时候,姿态轻盈,自我感觉仿佛身轻如燕。
“思远!”顾诚玉直呼其名是尤思远要求的,他说叫师兄显得太生分。
“瑾瑜!你是昨儿回来的吧?”尤思远上了楼,含笑看着顾诚玉。
“的确!是我的随从告诉你的吧?”顾诚玉这次宴席当然也是请了尤思远的,毕竟曾经是同窗。
更何况尤思远与王祺恺关系不错,而此人虽然有些功利,但并不惹人讨厌。
“还用你的随从告诉?你昨儿回乡,咱们就都知道了,知县大人今儿说不定都到你家去拜访了。”
尤思远拉着王祺恺坐在了凳子上,王祺恺还在喘气。他们两家在镇上是大户,自然消息灵通。
顾诚玉一愣,随即想到在县城的时候,为了早些京城,还是用了帖子。
他是想着到了县城,最大的官就是知县,不用去比他品级高的官员府上拜访。
本来顾诚玉这个状元郎回乡,县太爷可是要敲锣打鼓地送回乡的。不过,顾诚玉低调,不愿意太招摇。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这次院试可有把握?我可是在京城等你们呢!”
顾诚玉看向王祺恺粗壮的身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王祺恺的病虽然好了,但是并没有将这身肥膘减下来。
他知道想减下来不容易,但看王祺恺比之前越来越肥壮的势头,不要说减下来了,就是控制着不胖都难。
这会儿已经是初夏,王祺恺这样的身子一动就浑身是汗。
只见他根本顾不上说话,先倒了一杯茶牛饮而下。
“你可真是牛嚼牡丹,这可是顶级的碧螺春,都叫你糟蹋了。”尤思远嘴上数落着王祺恺,却亲自给王祺恺又续了两回。
“你这身子可不成啊!这样以后乡试要怎么办?之前让你少吃甜食、荤食和米面,你可有放在心上?”
第560章 下官拜见
此话一出,王祺恺顿时有些心虚起来,喝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顾诚玉一看,就知道王祺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有些恨铁不成钢。
身子太重不利于健康,生活上也有许多不便。若是这次王祺恺能考过院试,那三年后的乡试肯定是要参加的。
如今这样的身板怎么吃得消进乡试考场?多半要被抬出来。
“你也知道我食量大,已经习惯了,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又喜欢吃甜的,想瘦确实难呐!”
其实王祺恺哪里不苦恼?可是他控制不了他自己啊!想到这里,他对他爹的正室恨上心头,她就是打着将他慢慢毒死,而后在娘家过继一个子侄的主意。
就算爹知道了又怎样?正室娘家势头大,爹哪里敢得罪?不过,好在他爹已经发现了她的真面满目,自己相对安全了许多。
“不是让你慢慢减少饭量吗?你这样不节制,日后可要吃亏的。”顾诚玉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王祺恺的年纪比他大了三岁,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要心里有成算的。他这个好友也不能让人天天看着他吧!
“我看瑾瑜说得对!说到底还是身子骨重要,你若真想考科举,就必须得有一副强健的体魄。”
其实尤思远早就劝过王祺恺了,只是王祺恺并不放在心上。
“咳!我以后一定多注意,不再吃甜食了,先将甜食戒了再说。”被两人这样劝着,王祺恺也讨厌自己一步三摇,还喘息不止的身躯。
“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里住上几日,我在京城带来了一位国子监的同窗加好友,正巧介绍给你们俩认识。”
“难道你还把他带回来了?”王祺恺无限怨念,他早知道顾诚玉在京城交了两三个好友,就怕顾诚玉将他给忘了。
“你们性格相似,你若是见了他,一定能相见恨晚。”
王祺恺撇撇嘴,接着问起了顾诚玉在京城的生活。
……
“原来你升官儿里头还有这么多文章?唉!升一级真难!要是我去了,估计一辈子升不了官了。”
王祺恺叫顾诚玉吓住了,他没想到顾诚玉为了升一级,如此殚精竭虑。他可没顾诚玉这样的脑子,那岂不是升官无望?
尤思远白了他一眼,这世上能有几个顾诚玉?
“你以为升官这么容易呢?你能有瑾瑜那精于算计的脑子?按照正常的制度,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只要表现不是太差,散馆时总能升上一级的。”
要真得像顾诚玉一样才能升职,哪还有人能升官?有也是凤毛麟角了。
顾诚玉一阵无语,这是夸他吗?姑且这么认为吧!
王祺恺拍了拍胸脯,“那我升官还是有望的……”
尤思远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得可真远,你现在连个秀才还不是呢!有能耐操那份心?”
尤思远在心里思量,他爹之前见过顾诚玉一次,那时候就说这小子是个人中龙凤。
自己得和他打好关系,日后总有求到人家头上的时候。
他一向都佩服他爹的眼光,为了搭上顾诚玉,他爹连对他和王祺恺来往都不这么排斥了,可见自家老爹对顾诚玉的看重。
顾诚玉看了看时辰,打算起身告辞,还得去三哥和四哥那里。
“你们若是愿意,就早些去我家松快松快。时辰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这几日事情还不少。”
顾诚玉想到了族学,夫子的事还没着落。
他忽然一拍脑门,早前在文夫子那时,倒没问问文夫子,说不定能有认识的有学之士来上岭村教学呢?
至于文夫子,他可没奢望。毕竟文夫子自己办的私塾就有声有色的,不差学生。甚至每年想去的学生太多,文夫子还得择优而取。
再说有什么能比自己办私塾更自由?族学请夫子也就是每个月给月钱而已。当然,月钱肯定不会少。但是他们毕竟提供了场地,自然不可能有私塾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