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就是说说嘛?哪会嫌少?晓得你干活辛苦,昨儿在灶房里拿了两个窝窝,差点让大嫂瞧见,这干的力气活,又吃不饱,人不得垮了?你吃一个,给俩娃吃一个。”何氏其实也就是多嘴问问,她也知道去码头扛活的周掌柜是公爹的老相识,做了多少天,得了多少铜板,公爹全知道,想私藏也不行。就那五个铜板还以为是娃儿他爹接的私活呢!
顾诚义原本心里窝着火,看见何氏手里的窝头,那气也就消了,到底还是想着他的。
何氏也是心疼她家男人的,这世道女人活着还要依附男人的,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娃,要拉拔长大不容易。
“你歇会儿吧,地里的活还没完,马上就要下地去了。”何氏将手里的窝头递了一个给顾诚义,转身将另一个放在了炕边的桌子上,拿碗盖上,等娃醒了分着吃。
看着顾诚义歇下,何氏想了想,走到屋子墙角边。对着满墙的坑坑洞洞,从左边数起第八块,抠出一块松动的土砖,将里边的东西拿出来。这赫然是一串铜钱,约莫有一百多个,将铜板数了数,上扬的嘴角止也止不住,数完又摸了摸那些铜板,这才依依不舍地重又放进墙洞里,拿土砖塞上,见与旁边的土墙没啥区别才放心地出去。
第10章 发烧
那边老二家在叙话,这边老大家屋里也没闲着。
方氏杀了鸡刚炖上,就想回房看看几个小的,婆婆要坐月子将老三、老四和顾婉放在东厢房。这可要好好看顾,不然婆婆可饶不了她。又想到大丫,这娃儿可是吓坏了,还好公爹没追究大丫,也是婆婆刚生了娃没啥精力,不然可没好果子吃,一顿打可少不了的。
想着一会儿还要去看着鸡汤,脚下就快了起来。越过大房住着的东厢房,往里去,里面加盖了个小小的房间,大房的大儿子带着两个闺女就住在这里,现在加上老三、老四和顾婉。进屋里看了看,大儿子大柱已经起床了,炕上没人,想是起床准备打猪草去了,家里的猪和鸡早起要喂,几个小的睡在床上还没醒,也没多看,顺眼瞄了两下,匆匆忙忙又出去了。
走到前院,想着劝娃儿他爹再歇会儿,一会儿用了早饭还得下地。今儿个她不去田里,就少了一个劳力。
方氏刚进东厢房,就听见大柱与他爹正在说话。
“爹,你喊李郎中给大妹瞧瞧吧,昨晚上半夜大妹就烧起来了,额头滚烫的,想叫你们,可是小姑嫌我们吵,我就舀了点凉水湿了布巾给大妹凉凉,晚上换了几次,原本瞅着好些了,今儿早上又烧起来了。”顾万海小名叫大柱,就是再懂事也只是个六岁的娃,妹妹生病早就被吓坏了,硬撑到早上,这不天还未大亮,就着急忙慌地来告诉爹娘。
“啥?这可咋的好?大丫肯定是昨儿个吓坏了,都怪我昨儿没顾上她,她爷奶不罚她了,他爹,还是请李郎中来瞧瞧吧?我去看看大丫去。”
方氏一听大丫生病立马慌了神,也怪她昨天太累了,只顾着休息,忽略了大丫,忙要回过去看大丫的情况。听说邻村可是有娃发热,没看大夫给烧傻了。
“娃他娘,咱哪有钱看大夫?哎,你去看看,要真不好我去跟爹说。”顾诚礼一听也急了起来。方氏进屋一看大闺女果然烧的满脸通红,忙给大闺女穿上衣服,抱到前院去了。
顾诚礼也看出闺女烧的厉害,接过大丫就直奔上房而去,方氏和大柱也连忙跟上。
刚进门,看见顾老爹正躺在外屋的炕上歇息。
“爹,你快看看大丫,烧的可厉害了,还是请李郎中看看吧!”顾诚礼也顾不得老爹在休息,心里已是焦急万分。
顾老爹在炕上刚歪了一会儿,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被顾诚礼焦急的声音喊醒了。“老大,咋回事儿?”
“爹,我也不晓得,大柱说大丫昨晚就烧起来了,今早也不见好,这要是烧傻了可如何是好?”
顾老爹听了一阵沉默,喊李郎中来必要花钱,本来庄户人家丫头小子得了风寒就靠自己挺得,实在看着严重,才看大夫,毕竟这药可贵的很,没钱看不起病呐!
里间本来已经要睡着的吕氏听到外间顾诚礼的话,又瞬间清醒了过来,立马急了起来。
“老大啊,这大丫发热,用凉水捂着就是了,咱庄户人家哪有这么精贵?动不动就看大夫,这一年到头又能剩多少银钱?何况是个丫头片子,就算是个小子也不能有个脑疼发热的就看大夫吧?”
顾诚玉在吕氏喊话的时候就清醒了。哎,这古代身为女子当真不易啊!看起来都重男轻女的很,现在倒庆幸他变成男娃了。而且听这话,这庄户人家看大夫都不容易,生病全靠自己挺?
这小娃发烧可不能马虎啊,搞不好要烧傻了的,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大病才给请郎中。他现在是个小婴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希望老爹能答应吧!毕竟好好的孩子真要是烧傻了就罪过了。指望他家老娘是不要想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感觉他家老娘就是一只铁公鸡,不但战斗力爆表,还很抠门儿。
“娘,实在是大丫都烧糊涂了,你看到现在都没醒,娘,还是请李郎中来看看吧!”顾诚礼对着里间喊道。
此时这个能吃苦耐劳汉子已经红了眼眶,虽然平时更看重儿子,但是闺女总是亲生的,让他看着闺女烧成这样,真的不忍心呐!这个大闺女平时最听话,多干活不惹事儿,对大儿子和妹妹也很好,总要求了爹娘,救救孩子的。
“爹,娘,你们救救大丫吧,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方氏见公婆不答应,又怕孩子烧下去会哪里不好,心里已是焦急万分,拉娃儿他爹和大柱就跪在了地上,眼泪已是流了满脸。
“老大家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家里艰难,哪有剩余的银钱?这大丫怎么会发烧?莫不是你晚上只顾自己睡,不看顾娃儿?”吕氏也不肯松口,心里也不满意,这要是开了先例,到时候家里谁都有个啥事儿来要钱,给是不给?吕氏就怕钱保不住,也愁上了。
老二夫妻在老大家跪下之前就已经来了,顾诚义夫妇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顾诚义才知道是大丫病了,大哥正求爹娘请李郎中来看看。
要说大哥平时最老实,但凡大丫能挺过去,也不会来求爹娘。又看了看大哥怀里的大丫,这么久连眼都没睁开过,不看大夫确实不行了。
“哎哟,大嫂,这咱庄户人家的娃子都皮实的很,哪能有点发热就请大夫?说不定下晌就好了。可别难为爹娘了。”何氏看出坐在那里的公爹有些为难,眼珠一转,想着刚得罪了公婆,现在不正好是立功的机会?
话刚说完,就感觉顾诚义拉了她一下,又点了点顾诚礼。
何氏顺着顾诚义的目光看去,瞬间噤声了。刚顾诚礼背对着她,抱着的大丫被顾诚礼挡住了,没瞧见,这会儿何氏身子往旁边歪了歪,真好看见大丫烧的满脸通红,嘴唇干裂,此时都开始说胡话了,乖乖,不得了了,咋这么严重?瞧着真是不大好了。
这老大夫妻也真是个傻的,这顾家没分家,做的工钱都要交到公中,老大平时做工的钱都要上交,瞧这老实巴交的性子怕是也没藏私房钱。
娃他爹可说了,老大和他都多得了五文钱,偏老大傻到家,全部交到爹娘手上,身上一个子儿都没留。不过瞧着二弟留了五文,到底没说出来,当时他爹看到老大张着嘴,还以为事情要败露,以为五文保不住了。这总归是亲兄弟,还是留了些情面的。难得得赏钱,路上也没商量,顾诚义理所当然地认为赏钱是可以留下的,谁手里不得留点?就像现在大丫生病,若爹娘最终不肯,那岂不是要干看着,还是手里有钱好。
这几年公中也没存上啥钱,那药罐子三天两头要喝药,多少家底儿都要掏空了。顾老二夫妇俩此时都很有默契地万分庆幸自个儿留了私房钱。
吕氏原本听到老二媳妇帮腔,还算满意,总算有几分眼色。
“啊”、“啊”,顾诚玉也感觉小姑娘有些可怜,想帮她,就想转移他家娘亲的注意力,让她没时间阻拦。
吕氏还想开口,转眼看看旁边的小儿子也被吵醒,又有了几分不高兴。正要哄哄儿子,突然想到这两天她家三个小的也住在大房,坏了,这要是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忙吩咐顾老爹,“老头子,你快把老三、老四和闺女抱过来,可别过了病气。”
顾老爹一听也急了,这要是都病了,岂不是雪上加霜?“老二、老二家的,你去看他们醒了没?去把他们带过来。”想了想,“瞧瞧老四,这娃身子骨弱,可别又犯了病。再看看二丫,大柱也得瞧瞧,老二家的去煮碗姜汤他们喝了。”
“哎!爹!”夫妻俩领命出去了,这老三、老四他们要是都过了病气,以爹和娘的偏心,肯定得看大夫,不就要花更多银钱?那可是公中的钱,用一文少一文。
顾老爹抬眼看看老大怀里的大丫,确实烧的满脸通红,算了,看着是严重得很,就松了口。“老大,你去请李郎中过来吧!”本来能把大丫抱去,可是顾老爹想着家里几个娃也让李郎中瞧瞧。
“谢谢爹!”顾诚礼还以为没希望了,谁知道爹答应了。虽然大闺女的病还没好,但是能看大夫心里也松了几分。方氏拉着大柱也欢喜异常,都谢过顾老爹之后抱着大丫回屋了。
顾老爹等人都走后,进了里间,“娃儿他娘,你先拿一百文出来,拿少了我怕不够。”
顾老爹也愁啊,皱着拿出腰侧的烟杆子想点上吸两口,转而又看到炕上小儿子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方向,又收了起来。尽管知道小儿子现在啥也看不见,又到炕边逗起了小包子。顾老爹看着小儿子可爱的脸,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越看越欢喜。
“他爹,这药材多费银钱?这下子怕是要用不少,你怎地就答应了?”
吕氏虽然不满顾老爹答应了,可到底还是个妇人,当家的开了口再不情愿也得拿出来。慢慢地起了身,在身上摸到了钥匙,打开了炕边的一个锁着的没刷漆的柜子。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刷着黑漆的盒子,那盒子倒是颇为精致小巧,上面还雕着喜鹊登梅的纹路。
盒子上竟然还有锁,又拿了另一把钥匙开了锁,只见盒子里赫然躺着两个不大的银锭子,旁边还有十几个散碎的碎银子,还有三串铜钱。
吕氏从三串铜钱中拿出一串给了顾老爹,一串正好是一百文。顾老爹接过铜钱,看着吕氏肉疼的样子有些好笑。
“好了,娃病了,总得请郎中,不然不是让老大他们寒心?老大夫妻听话,干活肯下力气,家里三个娃还小,不得指望老大、老二?更何况这次三个小的也住老大屋里,要是过了病气怎么是好?顺道也给李郎中瞧瞧。”吕氏听得当家的这么一说,想了想也是,也顾不得心疼钱了。
第11章 抓药
这边老二夫妻让孩子都穿上衣服回了上房,顾老爹从里间出来,看着娃儿都还好,还挺精神。
老三顾诚廉大些,带着顾诚炽和顾婉进了上房。顾老爹问了他们,见他们没觉得哪儿不舒服的,就放下了心,又嘱咐他们不能进里间,虽然看着还好,但还是让李郎中瞧过才行。里头小儿子还小,身子可受不得头疼发热啥的。
“老三,你和你弟妹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老四呢?可别又犯病了。”吕氏也知道顾老爹的担忧,只在里间问了顾诚廉。
“娘,我们好着呢,四哥也好着呢。我想看小弟。”顾诚廉还没答话,顾婉就抢着答了。
顾诚炽见妹妹答了,抿着苍白的唇儿,也不回话了,多回了话又要咳。
顾婉在昨天就知道娘平安生了个小弟,还去看过,小弟好小,生下来红通通的,像个猴子,可是她就是想看。“婉儿乖,小弟睡着了,等李郎中给你看看有没有生病,待会儿再来看吧!今天不出去玩了?不是说孙家的春花找你出去玩儿?”
顾婉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啊!娘,我不要喝苦苦的药,我和春花约好了去挖野菜的,娘,我先走了。”
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去灶房拿她的专属小篮子。其实比起老大家的两个挖野菜的主力军,吕氏如何不知道小女儿不过是拿个篮子瞎晃悠罢了,每每到吃饭时间也挖不来小半篮子。不过想着闺女还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也不必拘着她。其实她也不想想老大家的两个也是差不多一般的年纪,已经能打猪草、扫院子、喂鸡了,就连两岁的顾兰都能挖满满一大篮子野菜回来。
吕氏又嘱咐顾诚廉带好弟弟,等李郎中来了,找着顾婉,三个人都给李郎中瞧瞧。要是没啥事再去山脚下拾些柴火,拿不动就回来叫人。九岁的娃都是半大的小子了,拾柴火的事总会做的,这么大的娃苦力活舍不得他干,可若歇着难免有些闲言碎语,至于老四,也还小呢,身子又弱,能干什么?
何氏已经在早上熬了姜汤,夫妻二人走到他们住的西厢房。
何氏回到屋里,见炕上的两兄弟顾万江、顾万河也醒了,哄着两个小的吃了窝窝头,顾家一天只吃两顿饭,娃儿好动,饭桌上吃的又少,早就饿了,看到窝窝,上来就抢。只要有吃的,让不出门就不出门了,何氏也是怕被过了病气,婆婆在坐月子,最起码这一个月娃儿都能松快松快。至于老大家的,她就没精力管了,毕竟家里的活总要有人干不是?
“他爹,你说这次爹咋会这么大方?娘不肯,爹也没管。”何氏趁着还有时间问了两句。
“大丫看着就不好了,总是爹的亲孙女,不能眼睁睁看着娃儿没了吧?虽说是个女娃,可要真没了还不被人戳脊梁骨?爹可还是亲的,娘……人总是会为了自己打算的,我也没指望她能有多好。”
何氏撇撇嘴,这婆婆不是亲的,自然不会为了前头两个儿子打算,若她是婆婆,必定也会这么做,人都是自私的。可这娃儿他爹不是婆婆亲生的,这就另当别论了。
“他爹,你看你下面三个还小,现在婆婆又生了一个,这家准保不会分家,咱不是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咱可有两个儿子呢,不得为了娃儿打算?以后娶媳妇儿不得花银钱?难道还真的指望爹娘?我看爹的心早就偏到那边去了,我们还是要早作打算。”
何氏一边分析,一边决定她得多藏点私房钱。顾诚义早就想通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准许何氏藏钱,而且干活也从不下死力气,身体是自己的,要真是累垮了,家中有没有银钱看病先不说,爹会不顾几个小的就只顾他?想也不可能,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虽平时看着爹还行,可是后娘管着家,有那不公正的,爹是从不管的。更何况,这里面的事还有很多道道,说也说不清。
“这不用你烦,我晓得,你把儿子照顾好就行,等地里的活完了,我得再出门做短工,到时候叫上大哥,咱也好有照应。”
“还叫你大哥?若是再得了赏钱,叫你大哥说漏了嘴咋成?你大哥可真够傻的,真是想不通,哪有人不为自个打算的?就算不为了他们自己,难道娃也不管了?以后嫁娶爹他们能管多少?不私下贴补怎么成?”何氏担心大伯子又犯傻,连累了她家男人,又想着大嫂也是个没用的。不过大伯子是老实人,说不定大嫂有成算?
“还是操心你自个儿吧。大哥和我总是亲兄弟,不像那边隔了一层,这次出门我去劝劝他,手里一个铜板也没有,啥事儿也做不成。哎!大丫不知道咋样了,当时要是爹真的不同意,我想着偷偷借点给大哥的,毕竟是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