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凶狠蛮横,对女生冷脸到不近人情呢?
给他身后插根尾巴,都要摇出龙卷风了好吗?
晚晚也觉得陆知行的画风不太对劲, 但在她看来,陆知行一向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做出什么事来,她都不稀奇。
话虽这么说,她爱给人找不痛快的毛病还是没变的。
她拢起肩头的发, 小皮筋在后面虚虚绾了两扣,头发绑得很松, 柔顺马尾贴在背上, 那张惊艳的脸全部露出来,看得旁人直感叹。
同样都是人,人家咋就那么会长?
问题已经解决,值周生赶紧找个借口溜了。其他人见热闹结束, 也都作鸟兽散,各回各班。
秋天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烈了,微风拂过,晚晚面容恬淡,裙摆微动,像一朵木槿花轻轻摇曳。
她认真看了看他臂上的皮筋,说:“我看你也不用嫌草莓味的冰淇淋太娘。”
“?”陆知行缓缓放下校服袖子,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什么?”
“你手上这些皮筋,可比草莓味娘多了。”
“……”
“一个正常的男孩子,是不会随身带这么多皮筋的,除非他自己也有用。”晚晚有意无意瞟他头顶上的小啾啾,翘起嘴角,“我看有个小蘑菇,还蛮适合你的。”
不正常的男孩子表示:“?”
“谢谢你雪中送炭,不过下次借我单绳的就可以了。”晚晚一脸愉悦,笑眯眯的,“你手腕上这些太娘了,都不适合我。”
眼看着晚晚与何雨田挽手离开,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陆知行气得双手叉腰,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一声:“站住!”
晚晚驻足回头,隔着甬路,遥遥与他相望。
他本想告诉她,这些东西是他现买的,他才不用这些东西。
可她站在秋菊边上,裙摆悠扬,那张脸明艳漂亮,嘴唇薄而唇角上翘,显得有些清冷,那双眼睛极美,看向他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就这一个眼神。
陆知行什么火都被扑灭了。
他按捺住躁动的心跳,校服袖子已经全部放了下来,遮住那些花里胡哨的女生玩意,面不改色道:“我这可是为你戴的,记住没有?”
晚晚不懂他强调这个干什么:“我应该感谢你么?”
“……不用。”陆知行暗暗表达自己的小心思,“反正,本少爷手上的皮筋都是你的,所以,别让其他人戴了。”
什么叫别让其他人戴,戴什么?
晚晚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她赶着上课,随口应了一句:“行。”
她与何雨田双双离开,留下陆知行一个人在原地。
想到她方才应下的样子,陆知行摸了摸满是皮筋的手臂,双手插兜向教学楼走。
知道有人看他,他习惯了被人注目,那张脸本没什么表情,可是嘴角却不受控地,泛起微笑。
*
转眼迎来第二次月考,这次的物理考试内容对晚晚来说比较抽象,化学生物的难度也上了新台阶。
好在她的英语成绩有所提高,即便总榜掉出了前五十,也在前一百之内。
陆知行看到她上了九十分的英语成绩,内心成就感满满。
他一到周末就带晚晚做题,平时还会把用到的语法,以日常对话的方式跟晚晚交流,加深她的记忆。
先前说好中午一起吃饭,其实也没强迫她,但两个人每周都会一起吃上三两次,吃饭的过程中也会用简单的英语交流。
在这样的努力下,帮助她英语提高二十分,陆知行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
但,面上却未显。
这天周末,正是初一,陆夫人起了个大早,要去寺里进香。
陆家行商,商人难免迷信,打从陆知行有记忆开始,就记得他爸妈什么佛都拜,什么神都信,或许因为这个,陆家才这么顺风顺水,企业只盈不亏。
陆知行是从不信的,不仅不信,还说他爸妈思想陈旧。
经商最重要的是头脑,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况且成事在人,如果求神拜佛真的有用,那么多众生疾苦怎么不管管。
每当这个时候,陆夫人都会捂住他的嘴,然后赶紧双手合十,对佛像鞠躬:“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佛祖别见怪。”
次数多了,陆知行懒得再讲。
陆夫人挎着珍惜皮的手包,一边下楼一边抚摸头发,管家跟在她的身边,听她交代今日的诸多事项。
“园子里的落叶干枝要仔细清扫,上次的清洁公司很不满意;音乐室的花还是换回原来的,我没有那么喜欢;如果吕太太约我看画展,就说我出差了,什么都不懂还当自己是艺术家,上次跟她看展,对着一团线头,非说自己看破了人生……”
陆夫人吐槽着,路过一楼的广阔客厅,发现陆知行瘫在壁炉前面的椅子上打游戏。
晨曦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少年的手指灵活在屏幕上操作,听见陆夫人的动静,他赶紧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妈。”
“知行?”
陆夫人看着这个一米八六的大儿子,像是看见了鬼:“你是不是又通宵了?一夜没睡?”
“……妈。”陆知行一脸不满地走过来,“什么通宵,我一直在这儿等您好不好?”
陆夫人心生警惕:“又闯什么祸了,还是要零花钱?你爸爸上个月不是刚给了你五十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提到陆振川,陆知行的表情瞬间冷漠:“他给的钱我没动。每次不都这样,动完手,就拿钱补偿。”他嗤笑一声,“真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
陆夫人的语气有些严厉:“不许这么说你爸,他比任何人都爱你,你只记得他打你,怎么不想想他是如何纵着你的?”
眼看着陆夫人要生气,管家连忙上前一步,说:“夫人,司机已经在门口了。”
“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烧香。”陆夫人敛起情绪,拢了拢针织披肩,向门口走去。
陆知行跟在其后,缓和口气:“妈,我陪您一起。”
陆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猛然回头:“你?”
“……嗯,我突然想起来,已经好多年没有陪过您了。”陆知行上前拉住陆夫人的手,脸上染上一层暖意,“我想陪您。”
陆夫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儿子,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突然起他三岁时,小小一团,才到她膝头。
每当她要出门,小知行就会远远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仰起头来,奶声奶气地撒娇:“麻麻,你要去哪里玩,带我一个好不好,好不好,我会听话的。”
他从小就漂亮,也是真的听话,不抱就自己走路,从不喊累。
才十四年的工夫,也只是十四年而已。
从前只能抱住她膝盖的人,一晃眼,已经比她还要高出一头。
陆夫人的心忽然变得柔软无比,这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比任何人都要疼爱。
尤其……
她比谁都清楚,他有多么来之不易。
*
陆家常去的寺庙在B城的另一头的山上。
每逢初一十五,陆家都会上香,十几年如一日,香油钱添得多,他们每次去,寺内住持都会亲自相陪。
今日香客不少,寺内青烟升腾,人虽多,却很静。
陆知行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离开了。
他记得寺庙旁边有一座道观。
陆知行循着导航过去,道观与寺庙不同,同为清修之地,却更显庄严正统,飞檐翘角,气势恢宏。
大殿前有不少游人在烧香,陆知行擦着这些人走过,看到旁边站着个年轻道士,问他:“您好,请问红绳在哪儿请?”
他特意过来,就是听人说过,这里的红绳很灵验,学业事业爱情都管用,尤其爱情,更是一绝。
道士带他去了后院,前来求红绳的人不少,每个求的红绳,都会开光,有神牌供奉。
陆知行不信这些,但是现在,他也变得虔诚起来。
他甚至在心里祈祷,祈祷这些是真的。
……
回家的路上。
陆知行与陆夫人坐在后排。
他难得没在路上玩手机,一双手揣进卫衣兜里,握着手中求来的红绳,心里有些没底。
“妈,求神真的有用吗?”他回忆今天看到的神佛诸相,很多都是笑着的,“我怎么感觉,他们更像在幸灾乐祸呢?”
“不可以说这种话!”陆夫人微微动怒,看他一眼,“你不信就不信,不能对佛祖不敬。”
“我是觉得……每天许愿的人那么多,人家哪应付得过来?”
陆知行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蠢。
蠢到会相信这些。
起了个大早,跑到道观里请什么恋爱红绳。
他分明该给自己请一个学业什么的。
而不是像个小女生,看到人家讨论哪里的红绳灵验,就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想,陆夫人拜佛这么多年,应该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以为陆夫人会说些心诚则灵的话。
哪知道他的母亲,这个雍容端庄的妇人,竟会轻轻一叹,随后,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其实有时候,人们求神拜佛,并不是真的信徒。”
“等你到了走投无路,四处无门的境地,你就会明白,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你的精神寄托,让你能有一丝活下去的信念,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又有谁会愿意打扰佛祖呢?”
陆知行好像懂了。
他又何尝不是毫无办法,才做了这么件蠢事?
他望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母亲,模样再年轻,他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细纹。
她毕竟过了四十岁,哪怕生活美满,衣食无忧,岁月并不曾亏待她,可在她的黑发间,他找到了不止一根白发。
陆知行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轻轻问:“妈,您也有事求佛祖帮忙吗?”
“妈妈不是求。”
陆夫人侧头,用包含爱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将他这张脸打量个遍。
“妈妈是来还愿的。”
“还愿?”
“是啊……”陆夫人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十七年前,我曾向佛祖讨了个愿望,我说过,只要佛祖能够完成我的心愿,我这一生都是佛家的信徒,多多行善。”
“所以您每个月都来上香?”
“是。”
“那您究竟求了什么东西,能让您这么虔诚?”
陆夫人避开他的目光,说:“是家里的事,当时经济有些困难,所以求佛祖保佑陆家渡过难关。”
“哦。”
陆知行没再多问。
从道观求来的红绳,陆知行揣了两天,实在找不到合适机会给晚晚。
该怎么说,这东西就是根皮筋粗的红绳,根本不起眼,顶多像什么周大福珠宝那种本命年生肖手链的红绳。
如果单送绳,她肯定会觉得这并不贵重,收了之后随手扔掉,也不放在心上。
可要是实话实说,就……有点丢脸反正。
但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倒聪明绝顶的陆大少爷。
这天午休,他到校外跟孙高见吃饭,看到不少女生都往那种十元店里走。
他也去过,去得很少就是,大概知道里面会卖一些文具用品,小摆件,毛绒玩具,明星海报,指甲油,项链手链等。
见到陆知行,看店的姐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长相出众,让人过目难忘,那独一无二的发型更是好认极了。
她站在门口收银处,连监控也不看了,跟陆知行打招呼:“怎么着,弟弟,又来买皮筋啊?”
这一句话,十元店的人都回过头,然后,齐齐惊呆。
那可是陆知行诶!不去台球厅,不去网吧,跑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难道大佬也有买女生小玩意的爱好?
众人怕挨打,只敢偷偷观察他的动静。
陆知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面无表情抬头,保持冷酷人设,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
“行,那今天看点啥?”
“我上次来,看到你这有刻了字的珠子。”
这姐乐了:“弟弟,要买手链啊?那珠子是串手链用的。”
一般人来买,都为了拼个名字,自己戴或是送人。
陆知行的食指敲了敲玻璃柜台,说:“我只要四个字。”
“哪四个字?我得找找,不一定有。”
她估计应该是什么女孩子或者明星的名字,她这字不全,只有一些常用字,什么梅,雪,晴,晓之类的。
她走到中间的大长桌子旁,站在那盒刻字珠子前,说:“你说吧,我给你找,找不着给你刻,就是得等。”
陆知行犹豫了三秒,说:“我要找的那四个字是,高考加油。”
店员:“……”
“???”
*
“喏。”
一根红绳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木晚晚在灯下抬头,就见陆知行穿一身睡衣倚在她的书桌旁边,食指勾着一根串了珠子的红绳,朝她眨了单边眼睛。
他刚洗过澡,头发乱糟糟的,半干未干,微长的头发散下来,有些遮住他的脸,更显得随性不羁。
晚晚停笔,问:“这是什么?”
“送你的考试礼物。”
“礼物?”她接在手里,反复看了一圈,珠子大小像最小的那种玩具骰子,有青色花纹,正方形四面都有刻字,分别是高考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