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喊人请大夫, 便有人收拾残局, 也有人把昏睡过去了的崔妤抬到里间。
李氏还在那一边倒退,一边仓惶支吾:“不,不是我做的,是她, 是她自己寻死的。”
谁也没有理会她, 只有王氏盯着她, 恨声道:“顺心可不是咱们家的奴仆,这是从崔家跟过来的,四弟妹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同她老子娘说吧!”
说完。
便拂袖进屋探望崔妤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萧知看着这幅场景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陆重渊,放柔了声音,“我们回去吧。”
这件事。
恐怕也就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李氏虽有人证,但这个人证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至于物证顺心也已经拿另一个话头解释过了,而现在顺心已经死透了,哪里还有什么真相可寻?
不过萧知虽然可惜这个结果,倒也没觉得太失落。
倘若崔妤没有一些手段,当初也不至于把她跟她哥哥骗得那么惨,哦萧知看了一眼立在屋中,皱着眉的陆承策。
还有他。
手突然被人捏住了,力道虽大,却不疼,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便见陆重渊正一脸不高兴的望着她,“怎么了?”
她笑着问道。
“不许看他。”陆重渊捏着她的手,脸色不大好看,声音也有些沉。
萧知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不禁笑弯了眼,这个醋坛子,烛火摇曳之下,她那双眼又清又亮,因为掺杂了笑意的缘故,就跟天上弯着的月亮似的,好看极了,“好,不看他。”
她很乖的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会屋子里乱糟糟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言行举止,便是陆承策,见他们出去也只是在百忙之中拱手一礼。
余后。
便继续整顿起屋子里的乱局。
***
顺心确定是死了。
她那一撞用尽了全力,五官都有些变形了,杜大夫到的时候,她是连一口气都没了。
李氏虽然还坚信是崔妤联合她的丫鬟撺嗦她的儿子,但顺心死了,她又没有多余的证据也只好消停下来了而后几日她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里,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顺心是崔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在崔家都是极有脸面的家仆。
如今顺心在陆家好端端的没了,虽然谁都瞧见她是撞柱而死的,但终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好在顺心的老子娘并没有大闹,也没有报官。
只是哭着把人抬了回去。
陆老夫人和王氏不知道是想平息是非,还是真的心疼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私下又给了她老子娘一大笔银子这会。
崔妤的屋子里。
自打顺心死后,崔妤也跟着病了一场,这几日她整日躺在床上,吃了一堆名贵药材也没见好,大夫说她这是得了心病只能慢慢调养。
倒是破天荒的。
王氏近来也没再磋磨她,时不时的还会过来探望下,让她好生歇息。
就连陆承策这几日也难得没去锦衣卫,平日里只要忙好公务便过来探望崔妤,今日亦是这样天见儿的是越发凉了,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了玉佩和旧时的荷包。
外头还披着一身墨色的缂丝披风。
屋子里伺候的人见他进来,自是纷纷行礼,唤他,“世子。”
陆承策解了披风递给绿荷,看了一眼里头,问道:“夫人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绿荷的声音有些低,面上也有些愁,“刚把药膳喝完,这会还躺在床上。”
“我去看看她。”
陆承策紧锁着眉头,往里走去。
崔妤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瞧见陆承策打外头进来,便如往常似的,朝他露了一个温柔的笑,“你来了。”可她如今病重未愈,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么一笑,没有以前的大方稳重,反倒显得越发柔弱了。
陆承策点了点头,坐在床前的圆墩上,看了一眼崔妤的面容,问道:“今日如何?”
崔妤笑道:“比前几日好多了。”
说完。
又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陆承策见她这般,眉头更是锁得厉害,伸手替人掖了一回被子,“我怎么瞧你的脸色,竟是比昨日还要难看?我让人拿着我的腰牌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看看。”
“别。”
崔妤忙拦了一回,“我不过是小病,不必大费周章去宫里请太医。”
见他脸色还有些不大好看,便又柔声劝道:“真的没事,我就是这几日记挂着顺心,没睡好,过会再补个觉便好了。”
知她主仆情深,陆承策也就未再多劝。
外头绿荷轻声禀道:“世子,常德来了,说是卫百户过来寻您。”
卫言过来找他?
陆承策皱了皱眉,前几日他同陛下告了假,若是没什么大事,卫言必定不会过来寻他,只是倒是崔妤听了泽华,同他笑道:“应该是锦衣卫出了事,你快去忙吧,不用陪我。”
既如此。
陆承策也就未再多言。
他朝人点了点头,又喊绿荷进来,嘱咐几句才往外头走去。
帘起帘落。
屋子里很快没了陆承策的身影。
可崔妤的目光却一直望着那块锦缎布帘,脸上神色不复先前面对陆承策时的温柔,看起来倒有些复杂。
绿荷只当她舍不得陆承策离开,一边替人倒了一盏温水,一边笑道:“世子如今待您是越发好了,这几日整日陪着您,刚才走得时候还嘱咐奴好些话。”
崔妤眼中思绪回拢,她收回目光,脸上却不似以往那么开心。
是啊。
陆承策待她是真的越发好了。
若是以往,她恐怕都要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但现在。
她每每心中刚生欢喜之意,就忍不住想起顺心的死陆承策信了顺心的话,也信了她没有做这样的事,因此他才心生怜意,可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知道真相。
以陆承策的性子,必定是不会原谅她的。
想到这。
崔妤原先交握放在锦被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因为用力,甚至连手指的关节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绿荷见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反而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禁疑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
崔妤稍稍松开了一些紧握在一道的手,勉强露了个笑,问道:“顺心下葬了吗?”
听到这话。
绿荷的脸色也变得低落了许多,她跟顺心是多年的好姐妹了,如今她有这样的结局,她怎么会不伤心?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下葬了,老爷夫人可怜她,特地给她挑了个好福祉。”
“丧事也办得很体面,她老子娘都很开心。”
崔妤一听这话也就没再说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绿荷本来想留下的,主子这会身体还不好,总得有人贴身照顾着,但显然崔妤并不想她留下,说完话便合上了眼睛她也只好轻轻应了一声“是”。
等她退下。
崔妤也没有睁开眼睛,她仍旧闭着眼睛靠在床头。
她知道她对不起顺心,让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性命但她没有办法,李氏都查出来了,要是让她再活着,其他人也肯定会查出端倪的,尤其是陆承策。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担不起一丝风险。
平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红唇也轻轻打起了颤那日,她是故意和顺心提起小时候的事。
她知道顺心的性子。
给她一丁点好处,就会给人卖命,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她很肯定,当她说出那番话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决断。
她早就算好了一切。
***
而此时陆承策的书房。
常德推开门,他走进去,看着卫言起身要行礼也只是摆摆手,边走,边淡声问道:“出了什么事,竟劳得你跑这样一趟?”
卫言也没再拘礼,等他坐下后才呈上一道折子,“是夏国出事了。”
陆承策一怔。
他没有说话,打开眼前的折子,上面所书并不多,统共不过几句话,卫言便在一旁说道:“我们的人查到夏国的皇帝已经康复了,代王也已经洗清冤屈了。”
“至于晋王,他已经伏诛了。”
陆承策沉吟良久才开口,“可有查到是什么人所为?”
几个月前,夏国皇帝重病,代王因调戏宫妃被打入天牢,而后晋王执掌朝政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竟变了一副画面?以陆承策对夏国的了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着一切。
可卫言却只是惭愧摇头,“尚未查到。”
见他这般。
陆承策也没有责怪,语气仍旧很平淡,“到底隔着这么远,查不到也正常,且让人先盯着”不知想到什么,他捏着折子的手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一句。
“若查到什么,先来禀于我。”
他的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那个在背后推动一切的人或许便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顾辞。
他曾经的好友兼大舅子
五房。
萧知躺在榻上,轻轻哼着,“轻点。”
身后如意一听这话,手上力道自然不敢加重,忙放轻了一些动作,见她紧皱的双眉终于松开了一些,她才不认同的说道:“您怎么也不知跟五爷说一声,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躺在榻上的萧知:“”
她哪里是没劝过?可那个混蛋平日里尽是她说什么都好,唯独到了夜里,不管她说什么都没用。
手捶着抱枕,就跟在捶陆重渊似的。
嘴里不住轻轻哼着。
如意见她这般,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您这具身子本来就不太好,老先生走得时候还特意叮嘱过奴,得小心给您滋养着,您可不能真的这么纵着五爷,免得”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轮椅驱动的声音,如意脸色一白,手上动作也跟着一顿。
好半响,她才白着一张脸回头,颤颤巍巍地给人行礼,“五,五爷。”
也不知道五爷听到了多少。
要是他以为她在给主子上眼药,那可真是陆重渊脸色倒是如常,见她行礼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让她出去。
等到如意走后。
他才起身走到软榻边,见萧知趴在那,也没理他,想到刚才如意说得那番话,倒是生出一些愧疚,打算挨着她坐着。
可刚刚坐到软榻就挨了人一脚,“别挨着我。”
讨厌死了。
陆重渊也没生气,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脚,声音很柔,“我替你揉揉?”未曾见人拒绝,他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替人揉着,一边问道:“疼吗?”
萧知照旧没吱声。
“我以后”
陆重渊抿了抿唇,声音很轻,“轻点。”
萧知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吱声,她才不信这个狗男人的鬼话,哪回不是这样说的,哪回他做到了?也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她问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前几日收到哥哥的信,说是夏国的事解决了。
现在就等着外祖父病好
陆重渊手上动作未停,口中也跟着说道:“差不多了,不用多久,他应该就能回来了。”
知道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萧知脸上的笑意总算露出一些,只是想起宫里那位,脸色也有些犹豫,“真能这么容易就解决吗?”让天子下罪己书,可比直接杀了天子还要难。
龙椅上的那位真能这么轻易就洗清父母的冤屈吗?
“别担心。”
陆重渊安抚道,后话却有些沉,“他不想,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3章
夏国的消息并未引起端佑帝多余的反应。
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英明神武的大燕天子了, 如今的他整日寝食难安, 连自己的朝堂都管不好,哪里有这个闲情雅致去管其他国家的事?
他现在一闭上眼就是永安王府的那些人他的亲弟弟站在他的面前,沉默又悲伤的看着他, 问他, “四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偌大的里殿又传出杯盏砸地的声音,紧跟着的便是一阵请罪声, 以及端佑帝嘶哑又暴怒的声音——
“滚!”
“都给朕滚出去!”
“没用的东西, 全都给朕滚出去!”
李德安端着药膳进去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宫人、太医战战兢兢跪了一地,而那个穿着明黄寝服,瘦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躺在床上,两手正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脸上流露出痛苦而又愤怒的神情。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端佑帝就得了这个头痛的毛病。
底下的人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 也没能让他恢复如常, 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李德安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然后轻手轻脚走过去, 恭声道:“陛下, 该用药了。”
听出是他的声音, 端佑帝倒是没有同他发火,可声音还是不怎么好听,硬邦邦的,夹杂着未消的怒火,“一群废物,吃了几个月也不见好,不吃!”
“这药原本就是治标不治本,您近来夜里睡得是越来越差了,头疼肯定更严重了”
李德安一边替人揉着,一边轻声叹道:“要不您把宫里的事务交给太子,老奴陪您去别庄住一段日子?以前”
这两字刚出口,他就变了脸色,沉默着,未再往下说。
可端佑帝却没有如他意料的发火,反而在一瞬的怔忡之后,平静下来,轻声说道:“以前宝安还在的时候,最喜欢让朕带她去别庄,她说那里可以骑马放风筝,还能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