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咳了好几声。
陆昌平由人扶着坐到了主位上,喝了茶缓了气,这才看着平儿,温声道:“今日这事我已经有所耳闻了,崇越那个混账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事,挨罚是应当的,咳咳”说着说着,他又咳了起来。
身边的随从见他这般,忙又把茶递了过去。
陆昌平摆了摆手,没再接过,等又咳了几声,他才面色泛红的冲平儿继续说道:“就按母亲的意思来,等那个小畜生醒了,我就让人把他送去北庄。”
既然四房已经有人应了。
平儿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她也没有多加停留,朝两人福身一礼后就往外退。
刚刚退到外头,她就听到里间传来李氏尖锐的骂声,“陆昌平,你是不是糊涂了,这是崇越,这是咱们的儿子,他现在受了伤,你竟然还要把人送到北庄?”
“咳咳,他自己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当,崇越如今变成这样也是你太过纵容的缘故,如今竟然勾结婆子去污蔑自己长辈的名声,咳,不好好教训他,还不知道他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糊涂事!”
离得远了。
平儿一行人倒也有些听不真切了。
跟在平儿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想起刚才李氏那副泼妇模样,忍不住轻声说道:“咱们这位四夫人可真是的,哪家的夫人跟她似得,张口就是骂人的话,也不知道老夫人当初怎么会把她这样的人抬进来的。”
平儿皱了皱眉,转过头低声同人说了一句,“背后编排主子可是大罪。”
那丫鬟听得这话果然白了脸,平儿见她这般也就没有多言,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院落,轻轻皱了皱眉,当初选李氏的可不是老夫人,而是四爷自己。
***
二房。
天色渐渐昏暗。
王氏坐在椅子上,听着身边婆子传来的话,把手里的瓜子扔进一旁的盘子里,嗤笑一声,“该,得罪谁不好,去得罪陆重渊,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这么折腾的”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拍了拍手,把手里的瓜子屑都给抖落干净了,这才扬着眉,继续讥笑道:“咱们这位老夫人啊,以前亏心事做的太多,现在五房那位但凡打个喷嚏,她都恨不得把这空气给弄干净。”
“生怕什么脏东西闹着她的宝贝儿子了。”
大概是觉得太过讥讽,她接过婆子递来的帕子时,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婆子是她的贴身乳娘,姓冯,是她的心腹。
这会见人口不择言的,自是劝道:“您可别再说这些话了,没得传出去,老夫人又该摘指您的过错了,再说,侯爷也不喜欢您说这样的话。”
王氏听得这话,撇了撇嘴,没再往下说,她心里对陆老夫人可没什么感情。
当初刚进府的时候,老侯爷跟林姨娘还没去世,她这位婆母日子过得也不顺,大概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妾氏压了这么多年都抬不起头,便想着在她这个儿媳身上立威,她那会每日晨起就得跑到人院子里立规矩。
那会她还小,性子也娇,这样过了几日免不得在背后埋怨。
偏偏就这么巧被陆老夫人听了过去。
自此之后,陆老夫人就再没给她好颜色看过,这么多年一直掌着权不肯松,把她这个正经侯夫人压得跟个什么似得。
这些年,她可没少被外头的人耻笑。
王氏心里这口气,没法纾解,可她到底不是李氏那样的破落户出身,做不到张口骂人,只能在心里啐了人几回,然后才同人说道:“四房那边的事,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们也就不用去凑这个热闹了,由着他们去。”
冯嬷嬷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五房呢?”
“五房——”
王氏眉一皱,她心里对五房还是有些避讳的,不过原本只是对陆重渊避讳,现在是把萧知也避讳上了,轻声嘀咕了一句“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孤女这么厉害”,又道,“我今日到底是得罪了她,你过会遣人去库房挑点东西过去,算是赔罪了。”
话音刚落。
冯嬷嬷还没答声,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一道男声,“赔什么罪?”
“侯爷。”冯嬷嬷转身朝人一礼。
王氏也跟着起身,笑着迎了过去,“您今儿个下朝早。”等接过乌纱之后又让人端来洗漱的手,然后同人说起今天的事,“那崇越以前看着温温和和的,任谁瞧着都忍不住夸赞一句,哪里想到背后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亏的今天五弟查清楚了真相,要不然咱们这位五弟媳可真得蒙了不白之冤了。”
长兴侯陆修远今年四十,他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国字脸,这会听到这一番话就皱了眉,“既然事情查清楚了也就算了。”说完,又看了人一眼,淡淡道:“母亲既然把家中的中馈交给了你,就算母亲有纰漏之处,你也应该调查清楚才是。”
王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便是一僵。
她今日原本就是看好戏去的,既然陆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她又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她对那个孤女也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敢同陆修远说,“您说的是,这回是我没顾上,以后定然是不会了。”
陆修远见此也就没再多言。
外头晚膳已经布好,两人往外走去,用膳的时候,陆修远倒是又问了一句,“无咎什么时候回来?”
无咎是陆承策的字。
王氏听人说起儿子,倒是喜笑颜开,只是想起前几日寄来的信又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孩子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他这次出门这么久,去的又是陕北那样的地方,也不知道瘦了多少。”
“等他回来之后,我可得嘱咐小厨房多备些吃的。”
说完又跟着叹道:“他呀还是身边缺了个知冷知热的,要是当初他听我的话把我娘家那个侄女抬进门,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陆修远不喜欢听这些话,这会就皱着眉低斥道:“当初儿媳妇刚有身孕,你就提出这样的话,无咎怎么可能会同意?”
“我这还不是为了他好”
王氏轻声辩解了一句,“其他人在无咎这个年纪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倒好,现在无儿无女的,还得顶着那样的名声,以后还不知道哪家姑娘肯嫁给无咎”想想就生气,她本来就看自己那个儿媳妇不顺眼,又娇又横,一点都没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死了也就算了,偏偏把她的宝贝孙子也给带走了,现在还让无咎背了个鳏夫的名声,她能不气吗?
这次。
陆修远倒是没斥她,只是说了一句,“无咎的婚事,你别管,我看陛下心里有主张。”
“陛下?”
王氏惊呼一声,“侯爷,你这说得可是真的?”
这要是陛下能赐婚,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还想再问,可陆修远已经闭了嘴不再多言。
***
而此时的五房。
屋子里宫灯点了好几盏,萧知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她的脸色还有些潮红,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轻不可闻。
但能看出来应该是在做噩梦。
陆重渊看着她这幅模样,轻轻皱了皱眉,他的轮椅就摆在床前,手里也还握着一块帕子,这会他就低头替人擦拭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找人把大夫再喊过来看看,怎么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把人折腾成这幅样子?刚想拉动旁边的绳子,可手还没碰到,另一只覆在锦被上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那只握着他的手很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这会温度也要比平时还要高。
陆重渊的身形一僵,原本要去拉绳子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他低头朝人看过去,床上的那个身影还没有苏醒,可她的睡姿是真的不好。
这会她一手握着他的手,身子也往他这边凑,大概是觉得太热了,又是翻被子又是往他这边靠,还把他的手当做冰块似得,把脸贴在脸上降温,嘴里还不时嘟囔着,“热——”
她这会昏睡着,声音比平时还要娇。
脸上的热度降得差不多了,她又把手往衣服里探,想去解身上的热。
陆重渊原本还没发觉她的动作,等到指尖触到细细的一条带上才回了神,他的脸色微变,立马抽回了手,心脏砰砰的乱跳着,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染了一抹可疑的潮红。
床上的萧知没有得到满足,这会翻了个身,又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些,就连声调也带了些哭音,没了白日的胆大,也没了面对陆家人时的愤怒和冷漠,这会她就跟个小孩似得,轻轻哭着,撒着娇,“热,好热。”
陆重渊原本想抽身离开,让赵嬷嬷进来伺候。
可看着她这幅样子又有些不忍,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还有些湿润,那是萧知身上的汗,狭长的凤目落在人身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磨了磨。
他不知道别人发烧是怎么样的。
他自己无论是发热还是什么,身体从来没出过这么多汗。
见她这么难受。
陆重渊轻轻抿了下唇,刚想顺从她的心意替人解热,可手刚刚落在她的肩窝,原先一直昏睡着的萧知却睁开了眼。
第33章
“唔——”
萧知刚刚醒来, 神智还有些不大清楚。
因为发热的缘故, 她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红,就连那双睫毛也好似沾了些密密的汗珠似的,让她有些看不太清眼前的画面, 可落在肩窝上那只冰凉入骨的手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冰凉的温度, 修长的手指, 指腹上带有的粗粝,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朝她伸出来的手。
那是来自陆重渊的手。
有些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萧知眨了眨眼, 露出一副困顿又迷惑的模样, 然后用极轻哑的声音,问道:“五爷,你这是”她边说边侧头朝自己的肩窝看了一眼,看到那只指骨分明又修长有力的手,又眨了下眼, 然后看向人, 继续道:“在做什么呀?”
陆重渊早在萧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就僵直住了身子,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知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肩窝上,指尖正好落在她的红带上,甚至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还没来得及收回。
这幅模样,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陆重渊连忙把手收回, 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 他把手牢牢地落在扶手上, 身形紧绷,面容僵硬,好一会,他才朝床上刚刚苏醒的女人看过去。
床上的女人整个人还陷在被褥里,她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几缕青丝黏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湿哒哒的,那双犹如小鹿般的杏儿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没有厌恶没有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疑惑“我”
陆重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知,他的喉间突然有些干哑,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沉默了很久才佯装从容的说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看你太热了。”
说这话的时候。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就连心脏也连着跳了好几下。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
当初权势滔天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身边塞女人,娴雅端庄的官家千金,风流媚骨的妓子,也有其他小国的公主一个个的,为了活命又或者为了往上爬,使尽手段想留在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冷眼旁观,勾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嘴角,然后端着一杯酒盏任她们折腾,也不曾分过一丝神。
可此时——
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看着他,却让他的心神大乱,让那沉寂了多年的方寸之地也失去了该有的平静。
明明没必要同她解释的,就算他真的想趁她昏迷做出一些作乱的事,她又能如何?偏偏迎着她这样一双依赖又信任的眼神,竟是连一丝假话都不愿同人说。
萧知听到陆重渊的回答时,又眨了下眼,好像有些诧异他的回答。
她没多想呀
她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样的人,别的不敢保证,但陆重渊绝对不是那种趁着女人昏迷就会胡作非为的男人,新婚之夜,他都没做什么,平时两个人睡在一间屋子,他也没让她做什么,更不用说在她昏迷的时候折腾这些了。
他是陆重渊,想要女人不过不过一句话的事。
何况——
她现在醒来有一会了,神智倒也变得清楚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昏昏沉沉之间,隐约也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陆重渊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也记得他小心翼翼给她喂药,甚至还记得自己因热朝人凑过去的时候,他虽然有些犹豫却也没有推开她。
反而替她解热。
萧知想到这些,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微微抬起,然后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弯了眉眼,同人轻轻道起谢来,“五爷,谢谢你呀。”
不管是今天去正院维护她,还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她都应该向他道谢的。
要不是他。
她今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五爷,谢谢你呀
这几个字传入陆重渊的耳朵,让他本就僵直的身子变得更加紧绷了。
屋子里那些被灯罩罩着的烛火照的室内十分通明,可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看着她眉眼弯弯,看着她那张犹如芙蓉桃花面的脸上洋溢开的灿烂笑容,只觉得这身后的烛火再耀眼,也不及她。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也从来没被人这样道过谢。
他在战场奋勇杀敌,带着部下班师回朝的时候,沿途的百姓虽然敬他却也更加畏他,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只敢低头伏跪,哪里敢这样冲他道谢?
京中的那些官员以前倒是时不时会上个折子,夸赞他的战绩和功勋,就连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每回看到他的时候也常常会说上一句,“多亏爱卿了”。
可那些人不是畏惧他的权势,就是想让他继续护着大燕山河,表面上装得一副好模好样,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在说他。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