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青没有反应,她就又戳了戳他的脸,手感很好。
“不想吃,”顾砚青眉心皱了下,闷声闷气道:“……苦的。”
“你不吃药感冒会变严重的,你吃完药,我给你找点甜的好不好?”
床边塌陷了一块,是沈祎在他旁边坐下。她要上学,校服外面套着明黄色羽绒服,像一块行走的小蛋糕,又软又甜。
她的手有些凉,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下,又贴回自己额头:“还烧着呐,哥哥你快点起来嘛。”
她简直是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
顾砚青瞬间缴械投降没了脾气,十分无奈地坐起身。
窗外天光大亮,熹微晨光落在他眉眼,睫毛垂落时显得安静又温柔:“真的吗。”
沈祎认认真真点头:“当然是真的,不吃药会好得很慢呀!”
“哥哥不是说这个,”顾砚青撩起眼皮,漆黑瞳孔里有一个小小的她:“吃完药就给甜的。”
那种语气就很像幼儿园小朋友在说:我考试考的好的话给买玩具汽车吗?
……生病的顾砚青也太软萌了!
简直叫人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真的真的,你快吃药。”
他的小女朋友把药片送到嘴边,还“啊”了一下开口示范。
她小兔牙洁白可爱,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微微上扬,梨涡应该就在旁边一指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什么,他嗓子发干,心里痒的不行。
生病的大少爷格外娇贵,顾砚青吃了她喂到嘴边的药,又扶着她的手去喝水。
也不是很难哄嘛,沈祎心想,待会要去找顾奶奶邀功!
她心满意足放下水杯站起身,顺便伸手摸了摸他软趴趴的头发:“我给你去找糖呀!”
却倏然被顾砚青握住手腕。
他的掌心温度比平时还要高,贴在她的手腕滚烫,微微施力,她整个儿失去重心向前倒下去。
沈祎头脑空白一瞬,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扑在男朋友怀里。
“哥哥你怎么了呀?”她的腰被顾砚青从身后揽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感冒脸色苍白,可力气却像是比平时还大。她竟然都动不了。
沈祎能很清晰地看见,顾砚青抿了抿唇,因为刚才喝过水沾了一层水光,颜色格外好看。
可是看了几眼,她的耳朵就开始发热,便将视线下移。
他睡衣有些乱,因为领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深刻清晰的锁骨窝。
……不是呀沈祎!你看哪儿呢!
“本来应该离你远一点,”顾砚青收紧手臂,额头贴在她颈窝,声音还有刚睡醒时的哑:“但是给甜的。你自己说的。”
以前感冒还只是撒娇要抱抱,现在怎么就、就演变成“想亲”了?
“想什么呢你?”沈祎红着脸偏开头目光闪烁,底气不足说话声音像蚊子哼:“还想亲……我说你你就想想吧你!”
说完她就向后转齐步走往自己房间跑。
连体长颈鹿睡衣迈不开腿,顾砚青只看见两条小短腿,疯狂迈着小碎步向前挪动。
沈祎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剧本还在顾砚青身旁的沙发上,而她明天的台词还没有背过。
她只能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又折回去,风一样掠过顾砚青旁边,客卧的门“哐啷”一声带上。
沈祎倚在门后,抬手拍拍自己心口,简直想拿绳子把那颗活蹦乱跳的小心脏捆起来。
上次顾砚青亲她是因为醉酒……可以解释为酒精上头,神志不清。
……那这次,是发烧烧坏脑袋了吗?
说起来发烧,他到底有没有好一点呀。
她鼓了鼓脸颊,最后还是把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拧开。
顾砚青看见客卧一点一点打开,有颗可爱到爆炸的小脑袋钻出来,小脑袋上还顶着睡衣的小鹿角:
“你可不要再忘记吃药呀晚上盖好被子早点睡觉明天一定记得穿秋衣秋裤晚安!”
一口气,都没停顿,像豌豆射手。
顾砚青失笑。他抬手戳了戳沈祎的海绵宝宝抱枕,喃喃道:
“我真的好喜欢她啊。”
“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喜欢我呢。”
-
翌日,C大片场。
“裴宣,我们对一下下一场戏吧?”言笑笑容甜腻。
裴宣弯着腰,等造型师整理头发,眼睛却落在某处。
言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拿了小马扎坐在导演旁边、听导演讲戏的沈祎。
待发型整理好,裴宣坦言:“今天男一的对手戏好像都是和自己哥们儿,跟女二的倒是有几场。”
他径直绕过言笑:“沈祎,你前几天是不是去听金融系的课了?下次能不能叫我一起啊?”
沈祎本来人就长得小,蹲在导演旁边像只小兔子,小兔子瞪圆眼睛,一脸“Are you kidding me”:
“裴宣,你得有点偶像包袱呀,你去大学课堂上课是会引起围观的!”
裴宣的视线落在她脸颊。她吃惊的表情特别可爱,说话时语速很慢,像个小朋友。但拍戏的时候,又像是换了个人。
“什么偶像包袱,”裴宣笑得阳光,“我非科班出身,拍戏实在是需要沈老师照顾。”
导演赞许地点点头:“拍沈祎的戏最简单了,一条过,竟然还为了拍戏去听人家的课,真是有心了!”
言笑攥紧拳头,下个瞬间拿出手机,假装自拍,实则对准面对面笑着聊天的裴宣和沈祎。
沈祎今天的戏份,是女二田小甜到处找借给她伞的男一号陆然,直到金融一班和金融二班合堂上课,陆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她才发现两人都是金融系。
在去还陆然伞的短短几步路上,田小甜满脑子粉红色泡泡,幻想着和陆然一见钟情,牵手抱抱,最后在快要亲到的时候女一出现。
虽然在剧里是幻想,但在拍戏的时候,都要实打实拍出来。
沈祎以前接过的戏,大多是给主角演闺女、演妹妹,这种纯走感情线的青春网剧,还是头一次。
本来职业演员,不至于分不开戏里戏外,只是那天顾砚青那句“我吃醋了”,在脑内自动循环播放,让她没来由的心虚。
就好像是在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顾砚青帮师兄代完课,处理完小赵发来的文件,顺手点开沈祎的粉丝群群聊,未读消息显示999+。
【祎祎真的好可怜呀,呜呜呜快来麻麻怀里!!!】
【对啊,她从来都不说,每次出现都像个快乐的小仙女……好心疼啊卧槽】
【我都有点希望女儿快点结婚恋爱找个对她好的人,沈家真的靠不住,一群极品太糟心了】
【据前线爆料那个郝凡不知道为什么被拘留好久,这幸亏祎祎没嫁给他啊真他妈的后怕!快点来人保护我们祎祎啊!】
【顶锅盖说,我觉得裴宣就很合适,又暖又甜小奶狗,两人小时候就有过合作,看着金童玉女,都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辽】
【+1!!!祎祎之前也说喜欢小奶狗,会不会指的就是裴宣……?】
万年不说脏话的顾砚青,一字一顿在心里骂了句“会、个、屁。”
青梅竹马?
小奶狗?
裴宣?
他被气笑,拿出手机敲下一行字:
【顾甜甜:沈祎是我的。】
顾·真竹马·砚青勾起外套,转身下楼,往片场走。
手机蹦出提示:【用户“顾甜甜”已被移出群聊。】
-
“每股税后利润、每股盈余……”几个专业术语被裴宣念成绕口令:“学金融的都得特别聪明吧?这些专业术语真的好难背。”
“是呀,”沈祎笑笑:“我们高中的全校第一,就是在C大学的金融呀。”
顾砚青岂止是特别聪明,简直就是学神一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她总会蓦地想起他。
等话说出口,沈祎才发现,她又像以前一样,一不小心就把顾砚青挂在嘴边。
“沈老师不是昨天去旁听了吗?”裴宣坐到她旁边:“为了我能一口气背过台词,你给我讲讲。”
沈祎蹭蹭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欸?我就只听了几句,可能不太对……你要是哪里不明白,我可以帮你问问我高中同学。”
顾砚青到时,剧组已经收工。
倒是刚好可以接他家小朋友下班。
如果被别人看见,理由可以说是顺路。
应该没有人会八卦他吧?
助理小苏身边没有人,见到他还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嗨,高中同学兼大学教授!沈祎和裴宣还在对戏呢!”
大学教室宽敞明亮,裴宣坐在沈祎旁边,侧头笑着听她说话。
“你应该是正好被老师叫起来回答市盈率和市净率的区别,这两个名词区别就在于……”
沈祎手里握着笔,在剧本上勾勾画画,当真是一副传道受业解惑的小老师模样。
她说话语速慢,声音又糯,不可避免地带一点小孩子的天真感,可爱到不行。
而他旁边的裴宣,视线并不在她笔尖,而在沈祎脸上。
顾砚青那副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外表下,有什么似乎瞬间冲破禁制,像藤蔓却又带着刺,钳制住他的心脏,一点一点收紧。
沈祎努力回忆昨天顾砚青是怎么讲的,一边回忆一边暗自佩服。他真的好厉害,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这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抽走她手里的剧本。
等她抬头,正好对上顾砚青的视线。
他一八七的身高站在她旁边,周身冒着数九寒天的冷气。漂亮眼睛里起了一层薄冰,视线清晰深刻,唇角要勾不勾的:
“裴先生,如果您想学金融,可以联系我。”
“回头我把本硕时的课件笔记一起发给你。”
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实在是骇人,裴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见顾砚青垂着眼眸看沈祎,方才的冷漠悉数收敛:
“沈祎,下班了。”
第19章
沈祎打小就招人喜欢,小时候像个糯米团子,又软又甜还爱粘人。当然,她粘的范围仅限于叶恒和左柠。
那个时候她跟着奶奶到顾家做客,穿鹅黄色娃娃裙,斜背着奶白色小挎包,糯着小奶音叫他:“小砚哥哥,请你吃糖!”
小女孩眉眼柔软,唇边还有一点小梨涡,又白又小的手心里,放着一把芒果软糖。
顾砚青没有和小女孩儿打交道的经验。
甚至,在一个关系畸形的家庭长大,他连怎样表达善意都不清楚。
他语气生硬又冰冷:“我不吃。”
小沈祎脸皮薄,唇角立刻瘪下去,娃娃脸涨得通红,下个瞬间就好像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是她没有,她抿了抿唇角,将糖放回包里:“那好吧……以后我给你带别的好吃的呀。”
顾砚青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冷着脸转身上楼,刷的十道数学题错了一半,脑袋里沈祎眼眶发红。
后来,沈祎笑嘻嘻粘着叶恒、粘着左柠,唯独见到他时一秒安静,拘谨又胆怯:“小砚哥哥。”
他冷冷应一声,手里拿着书,坐在小公园的排椅。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他见到糖就会买,想要买来送给她,却在每次见到她和左柠叶恒玩在一起时,感到自己多余。
他总是多余。
而她那么可爱,应该有很多人给她送糖。
很多人喜欢她宠着她。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沈祎被扔到他家让他辅导功课,他那不知不觉攒了一整个柜子的糖果,才得见天日。
顾砚青手插在大衣口袋,那里还有来的路上买的软糖。
C大甜品店卖各种各样包装精致好看的糖果,沈祎每次来找他,都会一头扎进去。
一路无言,沈祎揪着安全带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又怎么了”是典型的渣男语录。
“随便你怎么想”是典型的不要混了。
要不……“你多喝热水?”
她和他还有婚约,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离是不可能离的。
沈祎磕磕绊绊组织语言,舌头像是打了结:“你不要误会呀,他台词总是背不过嘛,我就把你昨天课上讲的又给他说了一遍。”
车窗外的光落在顾砚青侧脸,他的表情被深浅不一的光影吞没,仅一双漂亮眼睛黑白分明:“哥哥没有误会。”
还说没有误会!
你现在的表情和之前说吃醋的表情一个样子啊!
你!知!不!知!道!
这话沈祎说不出口。
她怕说出来显得自己特别自作多情,特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便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反正就是,他不可能喜欢我,我也、也不可能喜欢他呀……”
顾砚青偏过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
沈祎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就开始委屈。
为什么她什么错都没有,却要在这儿战战兢兢的解释。
……为什么分手这么久,她还是习惯性先低头先去哄他的那一个。
她的眼眶发热,咬着唇角看窗外飞逝而去的街景,悄悄咽下大片大片的酸涩。
直到顾砚青的手覆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哥哥口袋有糖,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