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喻言时
时间:2019-11-19 08:45:54

  她开始还不信,慢慢的她就见到了它的本来面目。她这样随性而为的人,一生渴望自由,厌弃勾心斗角,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京城。她只想快一点逃离。
  一边讨厌着京城,一边又不得不待在这里。然后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京城产生归宿感。命运的安排从来就让人意想不到。
  人真的会因为一个人而停留在某个地方。京城是晋王殿下的战场,是他永远都无法逃避的地方。他必须留在这里。为了他,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她也甘愿留在京城,陪他一同面对这些刀光剑影和猜忌争斗。
  叶世歆悄悄掀开马车帘子,外头夜色浓沉,光束之下,雪花乱舞。
  皇城巍峨,城墙之上白雪覆盖,苍莽一片。雪片打着卷儿从高处落下,无声无息,愣是没惊起半点声响。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终其一生,她或许都绕不开这座皇城了。
  车轮滚滚,马车疾驰,碾碎了地上无数雪沫子。
  叶世歆伸手探到那车外,摊开掌心,那些晶莹俏皮的小东西悄然落入她手中,转瞬间便化为点点雪水。
  “南境四季如春,我也是到了京城才见过雪。我回京那天,京城也像现在这样在下雪。漫天的雪花,纷飞起舞,特别的漂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心里觉得十分的兴奋。还让画眠装了一罐子的雪放在房中。”她回忆着过往,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笑意。
  真快啊!不知不知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林木森往车帘外瞥一眼,对外头的雪生不出任何欣赏之意。
  比起塞北大漠,这京城的雪也似乎变得斯文秀气了许多。即便是大雪,雪片飘落的也格外温柔缠绵,似鹅毛,更像极了京城阳春三月的柳絮,细细软软。
  而北境的雪却是狂野的。北风卷地,扬起滚滚黄沙,雪花在风中乱舞,张扬跋扈。
  林木森不喜欢京城的雪。它太软,难免失了风骨。他独独偏爱北境的雪,肆意飞扬,颇有个性。
  他轻声告诉叶世歆:“你是没见过北境的雪,你若是见过北境的雪,你绝对瞧不上这京城的雪。京城的雪太软,难免失了风骨。北境的雪狂野跋扈,张扬热烈。”
  叶世歆是去年六月入的北境军营,当时临危受命替晋王殿下解毒。那时北境正值炎炎夏日,还未入冬,自然是看不到雪的。
  “以后若是有机会,真该去看看北境的雪。”
  “快了,等我处理完了京城的这些污糟事儿,我就带你去北境看雪。若虚湖的雪景乃北境一绝,你定会喜欢的。”
  叶世歆憧憬着,憧憬看一场若虚湖的雪景。
  马车左拐进了长兴街。再穿过两条长街就是晋王府了。他们离家越来越尽了。
  出了长兴街年轻的男人却突然吩咐:“松露,走寒门街。”
  白松露驾着马车,麻利地应一声:“好的殿下。”
  叶世歆收起马车帘子,看着身侧的男人,“殿下是怕太子的人埋伏?”
  林木森:“这一路咱们走水路,且行踪隐秘,太子的人根本就找不到机会下手。我那位二哥肯定坐不住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京城守卫森严,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杀人这分明是不明智的选择。可太子心狠手辣,又急于杀人灭口,他很有可能会在这周边设埋伏。
  如此雪夜最适合杀人了。大雪下一整夜,任何痕迹都会被彻底掩盖。
  马车刚入寒门街,二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马受到惊吓,发出一声嘶鸣。
  白松露拼命拉紧缰绳,这才稳住马车。
  “殿下,他们来了。”他对着车里说。
  林木森与叶世歆对视一眼,问:“来了几个?”
  “二十多个。”
  他勾了勾唇,轻蔑一笑,“看来太子是想让本王今夜葬身此地。”
  穆迟冷静地说:“殿下,你带王妃和公主先走,我和谢砺来解决掉他们。”
  画眠对着叶世歆说:“小姐快走,我留下帮穆军师。”
  流沙谷的人从小习武,个个都武艺超群。画眠的功夫丝毫不亚于穆迟等人。
  叶世歆是谷内唯一不会武功的人。因为师父不让她学功夫。就连傍身的三脚猫功夫也不教给她。师父说她生来就是行医救人的,应当潜心专研医术,不该花费心思去学别的。再者师父也不喜欢女孩子整日里打打杀杀的。
  她傻傻的听了师父的话,以至于一招半式都没学过。如果她学了功夫傍身,现在也不至于这般惊慌失措。
  经过陇西一行,长公主似乎长进了不少,人也变得稳重了。若是搁到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会大惊失色,哭爹喊娘的。可这次她非但没哭喊,反而还表现得特别镇定。
  果然陇西一行没白带她去。一个人只有深入社会的最底层,见识过真正的生死离别,她才能成长。
  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的。
  晋王殿下亲自驾车,拉紧缰绳,沉声叮嘱:“你们坐稳了。”
  叶世歆和林静言赶紧扶住马车的把手。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起来。
  黑衣人紧追不舍。都是顶尖的高手,个个功夫了得。手中的刀起起落落,刀光剑影。有两个试图跳上马车。
  男人面容沉静,冷静异常。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利刃出鞘,电光石火之间,血溅得到处都是。黑衣人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啊!”林静言瞬间惊吓出声,脸色惨白。
  别看长公主殿下平日里飞扬跋扈,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可她完全是纸老虎一只,真遇上了真刀真枪的杀人,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叶世歆赶紧伸手去遮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她比林静言要冷静一些,可毕竟是杀人,她的脸色也不免白了几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林木森杀人。手起刀落,利落干脆,转瞬之间两条人命就没了。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不像是在杀一个人,而是在杀一只鸡。不对,应该比杀鸡还容易。杀鸡还需要砍好几刀,可他只用了一刀。一刀一个,就跟砍萝卜一样轻松。
  到底是叱咤战场的男人,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自然手到擒来。
  敌人追得紧,马车在街上疾驰,颠簸不断。叶世歆的胃里翻江倒海,难得得厉害。两个姑娘紧紧抱在一起。
  她明显地感觉到马车后面跳上了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喊,敌人的刀就已经刺了进来。
  一刀连着一刀,马车很快就被拆了。
  黑衣人蒙着黑色头巾,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可个个眼神狠戾,凶神恶煞的。
  “啊!”两个姑娘同时发出一声尖叫。眼看着刀朝自己逼近,近在咫尺,即将刺入两人的心脏。
  叶世歆瑟瑟发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她只听到“呲”的一声响,刀剑相碰。敌人的刀并没有刺入她的心脏。
  再睁开眼,黑衣人已经死了,就倒在自己的脚边
  叶世歆本能地把脚一缩。
  男人一把拉住她手,轻声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那一刻,她再也没能绷住,一把抱住他腰,潸然泪下。
  “刚刚我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分外惨烈,她喘息未定,嗓音带着哭腔。
  男人的怀抱宽厚温暖,能让人瞬间安心。
  林木森抿嘴一笑,“王妃那么好,本王可舍不得让你死。”
  “你俩别搁那儿恩爱了,赶紧帮我一把。”林静言发出虚弱的声音,她被黑衣人死死压住脚,动弹不得。
  叶世歆:“……”
  林木森:“……”
  两天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回头。只见长公主坐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林木森赶紧解救了长公主的脚。
  全部敌人都被解决掉了,马车也不能用了。
  三人舍弃马车,一路小跑回了晋王府。
  管家张嬷嬷见三人一脸狼狈,晋王殿下身上还沾了不少血迹,她顿时都被吓坏了。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您有没有受伤啊?”
  林木森:“此事说来话长,先带王妃和公主去沐浴更衣。”
  经过一场恶战,叶世歆的两条腿都是软的,走路虚浮无力,每走一步似乎都是漂浮在云端,格外的不真实。
  过了约摸一刻钟,穆迟和谢砺等人也回了王府。
  除了穆迟的左手手臂被划了一刀,其余人都安然无恙。
  怕再出事,所有人都在晋王府留宿。
  惊心动魄的一晚,无人安眠。
  长公主被吓得不轻,贴身侍女华源安抚了好久才入睡。
  叶世歆坐在梳妆台前出身,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太子会知道晋王殿下会走寒门街,而提前在寒门街设下了埋伏。
  她当时就在车上,她都没想到晋王殿下会中途改道走寒门街。那么太子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83章 打探
  夜色深沉漆黑,雪沫子洋洋洒洒往地上落,在寒风中打着卷儿,随风四处流窜。
  外头天寒地冻,长街空荡无人。谁都想不到刚刚在寒门街,在天子脚下,有胆敢暗夜杀人。
  不论是对晋王府,还是在东宫,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东宫彻夜燃灯,直至天明。
  烛火沉寂,太子辗转难安。人已经派出去,却久不见回来。
  太子妃郑衫差下人来催了几次,让太子早些歇息,可愣是当成了耳旁风。
  眼下他哪还睡得着,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郑衫无奈,只好亲自去书房请。
  “殿下,夜已深,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催什么催,本宫今夜没心思睡觉,赶紧给本宫出去。”太子格外的不耐烦。
  郑衫还欲再说,太子的谋士梁晗劝说道:“太子妃请先回房歇息,草民会劝太子殿下早些歇息的。”
  听他这么说,郑衫这才作罢,一个人先回了房。
  郑衫极少过问太子的事情,她知道他在谋划夺嫡大业,可个种细节她却一概不知。他也似乎不想她卷进来,从未与她细说过这些事情。她安心当她的闲散太子妃,打理好东宫,旁的一概不管。
  夫妻多年,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今夜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从未见过太子如此焦虑不安。不过他不告诉自己,她也无从得知具体事宜。
  屋内烛火寂寥,光火明明昧昧。
  太子在书房踱来踱去,一刻未停。
  这一路派了那么多人围追堵截,可愣是让林木森那小子给逃脱了。眼下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了。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铤而走险在天子脚下动手杀人,而且还是堂堂亲王。今夜若是失败,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梁晗安抚道:“太子殿下宽心,嘉宁郡主最了解晋王殿下,她断言他会走寒门街,那他就一定会走寒门街。咱们在寒门街设了那么多的埋伏,一定会一击而中的。”
  太子神色忧虑,“但愿如先生所言。”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雪下得越发急促,夜色也愈加浓沉深邃。
  东宫的探子匆匆而至。
  见到来人,太子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逮住他问:“怎么样?”
  探子一身夜行衣,摘下面巾,神色颓然,轻声回答:“我们失手了。”
  太子整个人如遭雷劈,不可思议地看着探子,厉声质问:“二十几个江湖高手,功夫一流,还有老五亲自坐镇,怎么可能会失手?”
  探子说:“晋王妃身边有个丫鬟,功夫一流,和穆军师不相上下,她伤了我们好多人。裕王殿下也受伤了。”
  “一个丫鬟竟然坏了本宫的大事。”太子怒不可遏,抬手掀翻了桌上的杯盏,茶水洒了一地,“老四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有如此功夫。”
  探子说:“那丫鬟的招式十分诡异,属下闻所未闻。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完了,全完了!”他精心布局,没想到最后输在一个丫鬟手里。等到明日一早老四入宫面见父皇,将一切上报,那他可就再也回天乏术了。
  太子身形摇晃,深感绝望。
  “殿下切莫气馁,您是嫡子,陛下又最为宠爱皇后娘娘,断不会轻易降罪于您。”
  “父皇重民生,本宫这次是踩到父皇的痛脚了。”
  “殿下大可不必忧心,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忌辰,您要是赶在晋王殿下入宫之前见到陛下,那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经梁晗这么一提醒,太子一改颓然,双眼明亮,顿时就看到了希望。
  “明日是母后的忌辰,父皇每年一到这一日就最为悲痛。不论本宫犯下什么大错,父皇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他都不会责罚于我。”
  ***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早才方停歇。
  晋王殿下请旨入宫。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整座皇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雪未消。宫道上的积雪覆盖了好几层。扫雪的宫人正在慢腾腾地清扫积雪,清出道路。
  天色昏沉阴郁,寒风凛冽,呼啸而来,吹在人身上几乎都能冻掉骨头。
  绵延不绝的宫道尽头,年轻的男子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之下往含元殿方向走去。
  那男人的容貌隐匿在伞后,身形修长玉立。黑色玄狐斗篷猎猎作响,里头月白色的齐肩圆领长袍将男人挺拔的好身材勾画地淋漓尽致。袖口处两圈金丝线绣制的并蒂莲随风若隐若现。
  含元殿肃穆威严,明黄.色檐角映衬着灰黑色的一角天空。
  殿前三两个身穿官服的大臣正并排拾阶而下。这个时辰早朝已经结束有一会儿了。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们正在说着什么,只是隔得远,无从听清谈话的内容。
  大臣们与晋王殿下一行人迎面碰到。大臣们当即俯身行礼,“臣等见过晋王殿下,恭请殿下万安。”
  丞相李元祺,户部尚书叶方舟和大理寺少卿季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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