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喻言时
时间:2019-11-19 08:45:54

  两人顶着风雪回府。
  晋王殿下让下人备了一桌酒菜。两人坐在房中秉烛夜谈。
  他们说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那么久远的时光,时隔多年再回忆,似乎仍旧清晰异常,恍若昨日。
  兴致上来了,便一同坐在房门外赏雪看月亮。
  除夕的雪下得很大很大。那晚的月亮也特别圆。月色映衬着雪色,皎洁无暇。也不知究竟是月色更美,还是雪色更美。
  男人端起酒杯,眉目温柔,细声开口:“歆儿,新年快乐!”
  叶世歆与他碰杯,微微一笑,“殿下,新年快乐!”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入了晋王府,成了晋王妃。找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也结识了三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遇到了许多善良可爱的人。也碰到了很多奸佞小人。
  不管怎么样,这不安分的一年总算是过去了。一切都止步于当下,画上了句号。
  新的一年,从头开始,希望一切安好。
 
 
第88章 初一
  除夕下了一整夜的大雪, 第二天一早便停了。太阳也升起来了,整座皇城被皑皑积雪覆盖,入眼皆是一望无际刺眼的白。
  大年初一,阳光正好,雪未消,宜出门。
  久违的太阳,让叶世歆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过去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过得很压抑,就连这个年都没过好。不过新年新气象,希望新的一年会比去年更好。
  两人赶了个大早,一起去了皇陵。
  举国同庆的日子,既是晋王殿下的生辰,也是他生母的忌辰。
  每年到了这一天他都会去皇陵祭奠生母。
  母亲一生渴望自由,向往宫外的生活。可被硬生生被困了一生,到死也没能走出宫门半步。死后还是不能摆脱皇家身份,葬在了这皇陵。
  每年到了这一天,站在母亲的墓前,林木森就一直在想,母亲究竟是熬得有多难,才会选择在大年初一这一天了结自己,连他的生辰也不陪他过完。
  皇陵坐落于京郊,依山傍水,景色怡人。
  虽有太阳,可寒风依旧凛冽。
  风吹得有些紧儿,刺骨冷冽。吹在脸上似刀刮一般,隐隐生疼。
  雪未化,银装素裹,一片缟白。
  皇权之下,许多女子都是可怜人。晋王殿下的生母是这样,叶世歆的大嫂也是如此,宫帏深深,埋葬了许多女人的幸福。只是有些人甘愿妥协,便能寻求自保。有些人不愿意妥协,那就只能走上不归路。
  其实叶世歆觉得晋王殿下还是好的,起码每年还能来皇陵祭奠一下生母。可她呢?随家被满门抄斩,尸骨无存。她想祭奠父母都没地方祭奠。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逝者安息。
  回城之后,两人一同去了七里居。
  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七里居了。这座酒楼依旧宾客众多,热闹非凡。
  红姐见到叶世歆非常高兴,热络地将人迎到雅间。
  小二将酒菜上好以后,便悄声离了雅间。
  晋王殿下照例在一大堆酒菜中看到了一碗素白的长寿面。
  他笑着对叶世歆说:“这掌柜的也是有意思,年年初一这天都会给客人送上一碗长寿面。说来也是凑巧,今日正是我的生辰。去年见到这碗长寿面,我还奇怪这店家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叶世歆笑笑没说话。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去年的那碗长寿面是她特意让红姐给他备的。她知道初一这天是他的生辰。
  她默默地把酒杯倒满七里香,酒香四溢。
  她手里端一杯,递了一杯给他,“殿下,生辰快乐!”
  他笑了笑,“谢谢。”
  她在想以后每一年的生日她都要陪他一起过,静静地陪着他吃一碗长寿面,他们一起说说话。
  ——
  初二就要四处拜年了,初一是难得清闲的日子。
  下午两人一起去郊外走了走。
  用过晚膳以后,叶世歆早早就睡下了。
  见她熟睡以后,林木森和穆迟一起去了趟季府。
  穆迟面露难色,“梁远道是重犯,不能死也不能放,就得这么永远关着。咱们把人放走了,是不是太冒险了?”
  年轻的男人态度坚决,“即便冒险,本王也要做。他的存在,还有那则预言,是对王妃最大的威胁。只有从源头处了断了,让那则预言彻底消失,王妃才能平安。新年期间,天牢看守真是松懈,这是最好的机会。”
  穆迟有些不解,“您凭什么认为季巡会答应帮咱们?”
  男人赫然一笑,轻飘飘道:“就凭这则预言是祸害,会危害天下。”
  大年初一晋王殿下深夜前来,没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入。季巡心里多少能够猜到是有要事来找他。
  书房里烛火微弱,光束明明昧昧,摇曳晃动。
  季巡俯身行礼,“晋王殿下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木森往长椅上坐下,气定神闲,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季大人成全。”
  季巡:“若是有微臣帮得到的,殿下尽管开口,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男人悠悠道:“本王想要季大人放个人。”
  ***
  几乎同一时间,大理寺天牢。
  光线昏沉,阴暗潮湿,腐蚀的味道厚重异常。
  因为是大年初一,狱卒都休沐了。只有两个人在当值。
  小桌上摆了酒菜,丁二和赵然正在饮酒畅聊,好不惬意。
  旁的人都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跟家人在一起过节。这两人还悲催地当值。
  “头儿就是欺负我岁数小,资历不够,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叫我干,大过年的也不放我假。”丁二那小子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喝了酒后就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就全点燃了。
  赵然同样不满,嘟囔道:“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惨,除夕夜也没回家,我家婆娘那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丁二继续满嘴跑火车,“整天看押着一个老头,一点高升的盼头都没有。这老头也不知究竟什么来头,都关了几十年了,不放也不杀的。”
  赵然“嘘”了一声,转头察看了下四周,“小点声,那老头可是个大人物,别乱说话,当心引火上身。”
  “切!”丁二不以为然,“真要是大人物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还至于被关到现在?”
  “那是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死也不准放!”赵然摇晃着酒杯,觉得眼前直晃,含糊不清地说:“今个儿这酒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特别上头……哎呀……晕得要死……”
  丁二也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哥,我也觉得晕得厉害……”
  还没说到两句话,两人便纷纷瘫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了。
  没过一会儿楼梯口闪身进来一个身穿狱卒服的男人,面容陷进阴影,模糊不清。
  他径直走向倒数第二间牢房,目标明确。
  牢房里老头正面对墙壁不断念叨:“麒麟子,百年难得一遇,其血能解百毒,故而百毒不侵;然其命格带煞,现世之后,家国大乱,祸国殃民……”
  男人敲了敲牢房的门。
  老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天都没反应。
  他只好喊出那个久违的称呼:“父亲。”
  老头听到这声“父亲”,整个人倏然一颤。猛然转身,掀起沉重的眼皮,终于见到了熟悉的人。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言语激动,“晗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您出去。”梁晗掏出钥匙,打开天牢的沉重的锁链,“大年初一,守卫松懈,我们得赶紧逃出去。”
  太子已废,再无翻身的可能。靠太子登基以后替父亲翻案,放出父亲已然是不可能了。他只有趁着年节期间,天牢守卫松弛之际,冒险将父亲救出去。
  “逃?”老头神色凄苦,怔怔道:“逃到哪里去?”
  他整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多年的关押让他显得无比苍老,头发全白了。
  梁晗一边开锁一边轻声说:“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
  老头言语绝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梁晗开锁的手凳时停顿住,他痛苦地说:“难道您就要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一辈子吗?难道咱们梁家就再无翻身之日了吗?”
  “那则预言就是真的,总有一天会应验。陛下一定会后悔的。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我要等到预言成真的那天,让陛下后悔。”
  “梁家世代忠良,矜矜业业守着钦天监,日日夜夜观测星象,为的就是为天下社稷谋福祉。可陛下是怎么对您的?就因为一则预言,就把您打入天牢,永无天日。梁家也因此败落。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同太子与虎谋皮,不惜助纣为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您救出去。您不出去,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梁远道近乎癫狂,“晗儿,咱们再等一等,预言很快就会成真了。陛下可以负我,因为他是君,我是臣。可我绝不能负陛下,因为我是臣。为父一生自负,宁愿在这天牢老死,也绝不到外面苟且偷生。”
  “那您告诉我,麒麟子究竟是谁?”
  “麒麟子不是别人,就是当今的晋王妃。”
  梁晗抬眸,有些难以置信,“您会不会算错了?”
  梁远道:“绝不会错,她入过这天牢,就在隔壁牢房,我见过她。”
  梁晗坚定地说:“您等着我,我很快就救您出去。”
  “不要费尽心力救我了,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您,何来的我。您就安心等着,我一定会救您出去的。”他扔下话,转身出了天牢。
  牢房的窗户装得极高,几乎挨到了屋顶,他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窗沿。透过这扇小窗,他只能看到外头的一小片天。
  夜已深,外头一片漆黑深邃,她连一颗稀疏的星星都不曾看到。
  梁远道僵坐着,他回顾自己的这一生。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钦天监监正一职。在职期间矜矜业业,从不敢有片刻怠慢。他心系家国天下,为陛下排忧解难,尽职尽责。不惑之年算出麒麟子,攥写《天象纪要》,因为一则预言而锒铛入狱,一关就是二十年。
  没有人相信这则预言是真的,只当他在谣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则预言一定会成真。
  陛下从未意识到这则预言的重要性,或许只有他的死才能引起陛下的重视。
  他咬破手指,在牢房的一面墙上含泪写下血书,只有寥寥数语——
  “随家女,麒麟现,家国灭。臣以死谏之,望陛下三思。”
  随后他便一头撞在了坚.硬的墙上。
 
 
第89章 起疑
  季巡匆匆赶到大理寺天牢时却发现梁远道已经撞墙自尽了。
  他倒在地上,蓬头垢面,死状极其惨烈。
  昏沉沉的光线下,墙壁上那行血书却显得格外的醒目,发人深思。
  随家女,麒麟现,家国破灭。臣以死谏之,望陛下三思。
  如果说当今世上,有什么姓氏是不能提的,那便是随姓。
  当年这个姓氏曾光耀一时,无比辉煌。可一朝陨落,再无人敢提。
  季巡只觉得震撼,静默许久。
  随家女?随家当年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这世上竟还有随家后裔?
  晋王殿下突然找上自己,难道他是想保护谁?难道?
  季巡顿时被自己心底冒出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
  丁二和赵然不省人事。
  梁远道在牢房里所发生过的一切都没人知晓。
  他以死明志,旨在提醒陛下注意麒麟子。
  《天象纪要》的那则预言季巡也曾听父亲提起过。过去他从不认为这则预言能成真,他也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麒麟子,纯属无稽之谈。
  可今天晋王殿下的所求又委实费解。加之梁远道不惜以死劝谏陛下。他突然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墙上这些话绝对不能让陛下看到。不然陛下一定会生疑。君主是猜忌势必会给许多人带来无妄之灾。到时候又不知道该有多少人要为此遭殃了。
  想到这里季巡毫不犹豫地抹掉了墙壁上的血书。然后离开了天牢。
  ***
  晨起,玉坤宫。
  萧贵妃娘娘正在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皇帝漱了漱口,吐出,音色浑厚有力,“最近静言那孩子可还乖?功课用功不用功?”
  萧贵妃笑着回答:“陇西一行对她教育重大,从陇西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就跟脱胎换骨了一般,脾气好了不说,这人也勤勉上进了很多,阮太傅布置的功课一点也没落下。”
  皇帝闻言抿嘴一笑,“看来让她跟森儿去趟陇西是去对了。”
  萧贵妃:“可不是么?切身经历才能让人受益匪浅。”
  两人说话间,赵公公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大理寺季大人正在外头侯着,说是有要事上奏。”
  “季巡?”皇帝轻轻抬了抬眼,“他一大早怎么来了?今个儿可是初二,他不在家待着,进宫做什么?”
  萧贵妃仔细整理着皇帝的衣领和腰带,细声细语:“想必是有急事,不然也不会初二就请旨入宫。”
  皇帝挥挥衣袖,“把人叫进来。”
  季巡得了旨意进入内殿,“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帝坐在桌旁,端起手背的茶杯呡一口热茶,施施然地询问:“季巡你这么一大早就进宫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啊?”
  季巡:“陛下英明,的确是要紧事。梁远道死了。”
  “死了?”皇帝一听,顿时浓眉猛地一皱,“怎么死的?”
  季巡:“他是撞墙自尽的。”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不准死也不准放的么?怎么就自尽了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