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丹禀道:“前两日收到飞鸽传书,说余生护卫长已经抵达徐州;按脚程,十日之内应该就能来京都。”
脂红咦了声:“余生护卫长这些年不是一直守在岭南吗?去年姑娘想要调他去洛阳,他都不愿意去,怎么忽然愿意来京畿了?”
“你们的护卫长开窍了,明白跟我死磕没用,打算用缓兵之计。”傅归晚评价道:“估摸着他想到我身边来吹耳旁风呢。”
脂红与守丹双双低下头去,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事绝不多问。
伴着低缓的车轱辘声,马车平稳向前行驶着,行至半途忽有一个身影急奔冲来:“求郡主做主,救救我家姑娘与殷家姑娘。”
人高马大的护卫上前阻拦住,问清楚情况再去马车窗旁禀告:是桩姑娘家的纠纷,两个小姑娘在流光阁买好首饰却被后来来的姑娘截住,要强买去。
这三位姑娘皆为毓馨社社员,见到身为社长的永福郡主,求社长做主在情理之中。
双方的关系有些复杂,后来的姑娘是魏其侯蒋家的姑娘,而先来买首饰的是殿前副都指挥使谢鹏远的嫡长女,这两位的长姐与姑母分别是二皇子的正室与侧妃。
而与谢姑娘结伴的是殷尚书的孙女——傅家大少奶奶的亲妹。故而见到傅归晚进门,蒋四姑娘抢先为自己辩解。
“社长,这支蝶恋花香花映红玉簪是我十天前就看上预定了。只因这玉簪要70两,我一时拿不出来才缓些日子;我今日凑到银两要来买,没想到她们俩就想硬抢。”
“没有,社长,我们昨日来的时候掌柜没说过这支玉簪被预定了。”殷姑娘解释道:“谢姐姐一眼就相中,喜欢的很,缠着谢夫人今早拿到了银两。我们分明已经买好,蒋姐姐就跑来非说她早就预定了。”
店家很有眼色的搬把椅子来给永福郡主,傅归晚慢条斯理的坐下,问:“掌柜的和十日前接待蒋四的伙计是否都不在,店里剩下的人员全不知情?”
“是啊,社长怎么知道?”三个小姑娘好奇看过去。
“否则你们怎么能闹起来?”真是句废话,傅归晚狐疑的打量她们:“此事未免过巧了,哪有这般正好?何况还是你们吵的时候碰到我经过,我怎么觉得是被算计好了,不会是你们有谁想给我设套,想拿我当枪使吧?”
“没有没有……”三个小姑娘连忙摇头摆手否认,这回倒是一致了。
“最好没有!”傅归晚语带敲打:“我是在社里说过,社员遇到难事,你们的组长与副社长无法解决,便可找社长。
我会为我的社员做主,但不代表谁能故意想拿我当冤大头。谁想以身为众社员做规矩,我就让她尝尝敢算计本郡主的下场!”
蒋四姑娘当即表明态度:“社长,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更不敢不会算计您。”
谢家姑娘与殷家姑娘紧随其后表态,傅归晚的脸色好些:“你们应该是一两年前入社,曾经的老社员许多已退社了,我这几年又常年不在京中,近年来新入社的社员们我都不曾亲自教导过。
今日既然在此遇上,姑且就当有缘,自己去选件一百两以下的珠宝,社长送给你们,这支玉簪的纠纷就到此为止。”
三人相互看看,谢姑娘摇头道:“社长,不敢让您破费,我更是承受不起。这支玉簪我便让给蒋姑娘吧。”
“什么叫让,分明是我的!”
“吵架吵上瘾了是吧!”傅归晚没好气的呵斥道:“我有说白送你们吗?活这么大,礼尚往来还要我教你们?这支玉簪算做你们三个给我的回礼,既然是谢大付的银两,蒋四和殷五补给谢大23两。”
这?三人一怔,傅归晚高声道:“聋了,没听到我的话吗?蒋四有带银两还不掏钱,殷五若是没带回头自己去给。赶紧的把这事了结,当社长我闲得慌看你们吵架!”
蒋四姑娘抿抿唇,不情愿地让婢女拿23两给谢馨,小声问:“社长,您刚才说一百两以下的首饰任由我们挑选,真的吗?”
傅归晚嗯了声:“和真金一样真,放心大胆的去挑自己喜欢的吧。”
“嗳,多谢社长。”蒋四姑娘笑逐颜开,欢欢喜喜的挑选起来。
殷五姑娘身上有带50两,亦是当场给了23两,再给社长道谢,就拉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谢家姐姐挑选起来。
不多时,三个小姑娘就把各自喜欢的珠钗挑好了,傅归晚很爽快的给她们付账,顺便问:“我要去品香楼用午膳,你们要跟我去吗?”
“社长,我们姑娘家去酒楼不大好吧。”谢姑娘弱弱的说,这话音刚落,蒋四就不赞同:“姑娘家又怎么了?
谁规定姑娘家不能去酒楼,我早就听朝霞副社长说起过,社长当年就带着一众社员吃遍京中有名的大酒楼。社长,我跟您去。”
“爽快,社长今天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傅归晚赞了声,问:“你们两个呢?”
殷五姑娘想要去,她可听说品香楼的菜肴是京中一绝呢,硬拉着谢家姐姐。
谢馨只得陪着同去,吃了顿上品佳肴,连自己比平时多用碗饭都不曾注意,还晕乎乎的饮了几杯果子酒,最终把自己吃撑了。
另外两个头回来的小姑娘也差不多,殷五还感叹:“品香楼果真是名不虚传。”
“喜欢的话下回让你兄长带你过来解馋。”傅归晚告诫道:“用过这顿午膳,谁还因支簪子对自己的社员生怨气,我可是会不高兴。你们握手言和,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无论心里真实想法如何,三个小姑娘这会儿都听话极了。
走出品香楼,傅归晚看着她们各自登上自己的马车逐渐远去,她才坐到自己的马车里,双目轻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姑娘,要派人去查吗?”守丹问,连她与脂红都察觉到有些蹊跷,不会那么巧。
“宫里不是有人在闭门思过吗?”
两个丫鬟纷纷低头。
若论十多年来天下间飞黄腾达的人家:首位自然是傅家,第二家还要属如今后宫掌宫贵妃的娘家,闵家。
闵贵妃的父亲——闵家当家人闵郅恺比当朝丞相小4岁,官至正二品兵部尚书。他能得到这个位置虽有闵贵妃和两位皇子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有实才。
祖父是乡绅,到父辈时族内出了好几位秀才,他的父亲高中进士入仕,可惜到死还是个七品知县。
不过凭着两代积累,家族荫蔽下闵郅恺的仕途顺畅不少,更因妻妾貌美,女儿们各个美貌如花,次女更出落得有倾城色。因此秀女大选,他家有资格参选时他丝毫没犹豫就送次女上京。
他的苦心没有白费,随着两位皇子降生,闵娘娘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嫔妃,闵家步步高升,到今日无人再敢轻视。
若还有,那便只有圣眷无双的永福郡主了。闵娘娘从昭仪晋为贵妃,掌后宫大权,依旧喊闵贵妃为昭仪不肯改口,更是随意就能让掌管贵妃闭门思过,好大的威风!
“可恶!”
得知流光阁一事没按照预期发展,五皇子赵珩斌气得把刚端起的茶盏狠狠一摔:“傅归晚她脑子不正常吗?不帮长嫂的妹妹还自己掏银两给那三个小姑娘买首饰!”
“殿下,永福郡主心思极深,普通的小计谋对她根本无用。”徐琛已劝过不知几回,奈何五皇子就是听不进去。
“普通?”
书房中一位锦衣少年挑眉,他十六七岁的年纪,眉宇间隐有倨傲之色,正是闵尚书的嫡长孙闵允睿,闻言讥讽道:“以徐先生高见,不知为何高深?”
贵妃姑母不在意,祖父同样认为姑母受这点委屈无所谓,是五皇子气不过硬要出手,而他是看不惯徐琛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大表哥——”免得这两个人又要掐起来,赵珩斌把闷气压下,阻拦道:“虽然没有成功也代我谢过表妹,我知道她前些日子看中一方端砚,我已经派人买来,你代我送给表妹。”
“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她的计谋没成功你还向她表谢,她定然认为你在寒碜她,连我这个兄长都要被她迁怒了,殿下真想送何不亲自送?”
“大表哥也寒碜我呢,仙瑶她不愿意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为五皇子妃一事?”徐谋士朗笑道:“闵姑娘倘若不为皇子正妃,确实不适合再给殿下做侧妃。”否则后院别想安宁了。
“徐先生所言甚是。”闵大公子自然认为的是那太委屈妹妹,没想过徐琛根本不认为是委屈,而是会闹得后院不宁。
“殿下,不是我自夸,仙瑶当不得天下第一也是万里挑一的姑娘,你若对仙瑶真心怎么能委屈她给你做侧妃?便是祖父和姑母要给你另外选妻子,你也该是反对而非赞同,仙瑶伤心的是你根本不向着她。”
五皇子真心的,可他也不认为两者有冲突,徐琛打圆场道:“大公子,殿下也是为难,你就别再求全责备了。”
“但愿娘娘与祖父早些选出来吧,妹妹的心也能定了。”闵允睿烦闷的叹气,却不知他自己的亲事已经到了让他的祖父、父亲发愁的地步。
闵尚书去年就开始为长孙相看,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相中的人家竟然全部婉拒了。
其中东乡侯池家和霍国公府的原委他知晓了,可另外三家他是真想不通,甚至对方定下的亲事不如闵家,为何要拒绝?
他带着试探性的目的又找上两家比闵家差等的,对方双双拒绝时他再不明白就白活了,有股比闵家强大许多的势力在死死压制着。
恰如压制着傅副相的庶子在会稽无法调回京中。
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东宫真是个不错的背锅侠O(∩_∩)O哈~
第047章
闵贵妃自入后宫, 18年以来风评、名声甚好, 五皇子虽出宫建府但还未领职,算来还在读书,他们母子言行举止更从无半分逾矩。
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不过闵尚书很快便释然, 朝野上下很多人认为太子和永福郡主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东宫麾下人才济济当然看得明白更会早早防备。
毕竟鹬蚌相争后, 朝堂上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就是五皇子了。
闵郅恺双鬓白发较多,令他比同龄人显老些,眉锋如刀, 眉头间的褶皱颇深,拢起就是个深深的川字。平日里神情不算严肃,年老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平静而幽深,仿佛隐藏着绵绵不断又深不可测的秘密。
他有三子四女,长子、幼子、长女、次女皆为嫡出, 嫡长子闵高诤现年35岁, 九年前从地方调入京中, 现如今为正四品尚书左丞, 他在妹妹上京参加选秀且成功入选后才议亲,故而闵家嫡长孙闵允睿还不到17岁。
闵二老爷闵高群为庶出,今年正好是而立之年,前年才调入京中,目前是正五品的都察院都事,他的嫡长女比府中的大姑娘闵仙瑶小几个月, 嫡长子则才11岁。
闵尚书的幼子在他们老家做父母官,长女和三女嫁在外地。次女便是宫中的掌宫贵妃,最小的女儿19岁,四年前跟着高升的父亲上京,借着贵妃姐姐和皇子外甥的势,虽然是庶出也嫁到了当今皇叔信王府上。
他知道孙女使了个计策回击,有心想观望永福郡主的底便没阻拦,午后没上衙门,在书房练字,等着流光阁的消息。
扣门声响起,闵郅恺放下红木湖笔,坐回太师椅中,端起茶盏,喊声进来便低头喝茶,再抬头时两个儿子已经出现在眼前,看儿子的神色便明了了。
“没成?”
“没!”闵二老爷闵高群给父亲问过安,随兄长落座,将在流光阁的情况阐明,猜道:“永福郡主可能看出是个计策。”
闵尚书放下茶盏,笑悠悠道:“怎么会可能?必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甚至就此下判语:“她的能耐在仙瑶之上。”
“爹?”闵二老爷一愣,看了眼兄长,失笑道:“爹,您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咱们大姑娘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您对她的教导比贵妃娘娘都不差了。”
“难道永福郡主的圣眷不在贵妃之上吗?”
闵二老爷一噎,赔笑道:“爹,这,永福郡主毕竟还有别的用处嘛,圣上需要用傅家来遏制东宫的扩张。”
“但这不妨碍有不计其数的人家想挤掉傅家和傅大姑娘把自家人捧成下一位永福郡主。永福郡主对贵妃娘娘明显有敌意,严重威胁着娘娘和两位皇子的前途。
贵妃比傅家姑娘有本事还能有永福郡主吗?仙瑶有本事,这四年有那么多机会,可曾有令圣上多看过一眼吗?”
闵郅恺自嘲道:“何况永福郡主这些年不在京中,地位稳如泰山有哪位能动摇过分毫?傅副相贪得无厌,傅家都敢假造祥瑞欺君罔上,有影响吗?再说咱们的姑娘比得过人家,为父这张老脸都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儿子不敢。”两个儿子同时请罪,脸上都有些汗颜,尤其是闵大老爷闵高诤,毕竟那是他的同母亲妹和嫡长女。
“爹,您以为永福郡主猜到流光阁之事是五皇子在算计吗?”
“应该吧,毕竟近日也没别的大事了。”闵尚书淡笑道:“和永福郡主的梁子越结越深,闵家将来可堪忧了,听娘娘说凭郡主的圣眷令为父致仕不在话下。”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很怡然,丝毫不见忧虑之色。
两位闵老爷也都笑了,闵高诤接道:“父亲放心,我们必会请三皇子尽早下定决心,这个世上很快就不会再有永福郡主。”
书房中又有谈论声响起,悄无声息地传到庭院中消弭在花木扶疏间,正值春光灿烂百花绽放的明媚时节,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熏得人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从品香楼回傅家途中,没想到竟有人半途杀出要‘劫持’永福郡主,原因更是啼笑皆非——傅四老爷想昧下一部分翼国侯府给的好处以补偿他的损失。
“您老不至于吧?”
被这叔叔硬拉着来就近的茶楼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傅归晚听完真的无语:“少出去玩几回能要你的命啊?你屋里那么多如花美眷,有闲情去生儿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