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婢子跟她禀告四姑娘这两日被府中吵闹得食欲不振,每餐只吃半碗燕窝、有时甚至都不吃的时候,心头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再也无法忍耐的直奔颐寿堂。
她心头火烧得旺,对姑母兼婆母也不谦恭:“母亲,四姑娘下半年可也要及笄了,大嫂如此大办三姑娘的及笄礼,多顶尖的世家豪门也不拘着请,还有把四姑娘放在眼里吗?”
刘妈妈目光一闪,悄悄看了眼老夫人后垂下眼睑,最后一句话实在不合适,可老夫人没有示意,她个老奴也不能多嘴。
“府里最近有些晦气,老太爷特别吩咐过,风光大办三姑娘的及笄礼也是为府里消晦气,免得将来有霉运。”
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范氏听在耳中,回以一声冷嘲:“母亲,三姑娘一个庶女,靠她的及笄礼来除晦气,担得起吗?”
傅老夫人肃起脸色,平淡开口:“前些天四老爷侍疾时提了句,是不是四房的风水不好才害得四房中所有庶出的男胎不是胎死腹中便是早夭,没一个成活的?
你们父亲与我说,如果四房的风水真的不好,过些天请个法师来做做法。四儿媳妇,你意下如何?”
范氏目光微闪,方才怒涨的气势回落,赔笑道:“母亲,是那些孩子没福气,与四房的风水有何关系?您看四房的姑娘们各个生得如花似玉,怎么会不好?”
“姑娘们好是好,可说到底只有一个儿子未免太单薄了。”傅老夫人扬起淡淡的笑意,眼含警告道:“如果四房下个男胎还有闪失,应该就是风水不好。老太爷与四老爷要请大师来做法,母亲也不好反对。好侄女,你说对吗?”
范氏抿紧双唇,手上搅动着帕子,一直没接话。
“四姑娘今年也要及笄了,你有闲暇就多教教闺女,在家是娇娇女,出嫁后做人媳妇,府里丁点风吹草动就闹得影响食欲可不成,最终受苦的也还是她自己。”
“是,母亲。”范氏捏紧手绢站起来,颔首道:“您没有别的事吩咐,儿媳就告退了。”
傅老夫人端起茶盏嗯了声,喝口茶润润嗓子,看这个侄女走出颐寿堂,把茶盏一放,冷脸道:“越发不成体统了!”
刘妈妈只能劝和:“四夫人就是要强些,又是您的侄女,没跟您见外呢。”
“哼!这都多少年了,有儿子傍身还不肯收手;四老爷性情那么粗都察觉都不对劲了,还要往死里作!”
老夫人气得直笑:“凭四老爷贪玩的性子,肯定得要个强势些的媳妇当家,她又儿女双全,谁能动摇她的地位?可连一个庶子都容不下,也得问问老太爷能不能容下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儿媳妇?”
“老夫人?”刘妈妈震惊道:“难,难不成……”
“3年。”老夫人阖上眼,面容平静的如同睡着了般:“不,不到3年了,老太爷给的限期是到四老爷33岁。”
第064章
提议册立新后, 每回有朝臣提议都会持续争论一阵, 立夏午宴时皇帝陛下明确否决了,会打击有想法的大臣们的积极性,但彻底打击垮是不可能的。
大熙实行逢一大朝、逢五小朝制;大朝, 正七品及以上官员参加,小朝则只有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参加。初五早朝时刚有大臣禀奏完毕, 又有两位大臣提议册立新后,后位悬空已久,今年又是圣上登基30载之际, 再合适不过。
这二位大人也是位御史,历来御史上奏不好打断,昌和帝等他们绘声绘色的禀奏完毕, 很自然的叫忠勇侯带领一千精兵前往真定府迎三皇子回朝,即日出发。
一语石破天惊,提议册立新后之事立即被所有人有志一同的排后。
“圣上您说去真定府迎三皇子?”忠勇侯有点懵:“三皇子不是在城外北麓山上的丹霞宫养病吗?”怎么变成真定府了?
何止他懵, 除知情的少数几位, 连同太子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懵逼了, 昌和帝朗声笑道:“常年在山中不见外人, 没病也要养出病来。
三年前朕就送鸣儿出门散心,这孩子散心之余在真定府找了份师爷的差事,前年朕与权尚书特意去看过,总算还像点样子,没让他母后一直在九泉之下为他操心。
朕万寿将至甚是想念三皇子,鸣儿在外面太久确实该回来了。朕已让大统领率先出发, 就怕鸣儿倔,故而让忠勇侯你跟着跑一趟,务必把三皇子接回来。”
这绝对是一记响雷!
说好的三皇子在丹霞宫养病呢?!
不知多少大人的小眼神嗖嗖嗖地往权尚书身上扫,闵郅恺微微震惊的眼神都淹没在同僚们的视线里了,而站在金殿之上连同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脸色差点就崩了。
昌和帝想起来,提醒道:“让真定府尹陪同送鸣儿回京,这两年鸣儿在他手底下当差,多亏他照料,朕该谢谢真定府尹。”
忠勇侯跪下领旨。
早朝结束,圣上离开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已有不少大人围到权尚书身边恭喜,权威满脸笑意的打哈哈,心里腹诽,郡主真是的,都不提前通知他一声。
走出含元殿,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致的脸色差,在人前皇家兄弟友好的表象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二皇子赵珩博有心和太子皇兄说句话,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太子殿下就已扬长而去,出宫,直奔华国公府。
池丞相拉住老伙伴,对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努努嘴,调侃道:“你说你这宝贝外甥怎么就那么喜欢找骂?”不敢骂他的舅舅不问,非要找能骂他的外祖父。
盛副相摊手:“那是你宝贝外甥的儿子。”
池丞相干脆给他个白眼。
傅宗弼亦没一刻延误的往内廷去找他家大姑娘,被告知郡主今早出宫了,当即回府,得知大姑娘没回府,随即派人跑永福郡主府,又被禀告大姑娘没回郡主府,气得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只能派人出去找,尽快把大姑娘找回来。
早朝时圣上宣布三皇子在真定府做师爷绝对是场风暴,冲击着整个朝堂和后宫,五皇子收到消息一瞬间懵了,本能地认为是假的,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半点风声没收到?
理智稍微有些回拢就往外祖家跑,策马冲到闵府,直奔闵尚书的书房,他的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都在,甚至是在等着他了。
“外祖父怎么会这样?三皇子在真定府,还做,做什么师爷?”连喝口茶都顾不上,赵珩斌就气喘吁吁的问,可见是真急了,这件事太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闵郅恺端起茶盏递给外孙,神情平和的赞了声:“其实很在情理之中,是我们都大意了,权家哪能轻易让三皇子毁掉?”
这样理解没错,赵珩斌担心的是:“可外祖父,我们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风声;旁人不提,三哥没道理瞒着……谢氏吧?”
“莫说三皇子从未给谢侧妃回过信,既从未回信又能告知什么?即便能回信,倘若换成殿下您,您会提吗?”闵尚书反问。
赵珩斌一噎,换他肯定不会提,换他更不可能看上那种女人;不过想想也对,这些事的确没必要告诉女人知道,只是:“也不知三哥的腿好了没有?”
“重要吗?”
闵尚书笑声愉悦:“殿下是没看见早朝时太子的脸色,连表面功夫都几乎维持不住了。原本三皇子就是太子最强劲的对手,如今弟弟又给他这么大一惊喜,想来等三皇子回朝,少不得要有一场龙争虎斗了。”
书房的氛围一轻,笑声四溢。
傅归晚大清早跑华国公府找盛老丞相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爬到屋顶眺望太子的身影,果然没多久看到储君策马而来,目送太子去找他外祖父,她跑府外等着堵他。
才进府两刻钟,赵竤基就迈出华国公府的门槛,眉宇间的神色与刚进府时是真不一样,刚走两步眼帘中窜进一个粉紫倩影,对他笑得不怀好意:“大哥哥,这么快从外祖家出来,您去看过外祖母了吗?”
赵竤基嘴角一僵,被训了顿,他给忘了,无奈道:“福儿是来看大哥哥笑话的?”
“难道要我同情你吗?”你活该被训好吗?傅归晚随他往外走,哼道:“如果你先找我,我肯定没有胆子敢训当朝储君。”
“福儿,你有没有觉得大哥哥这个太子做的有些失败?”赵竤基叹了声,感怀道:“尤其是近两年父皇、外祖父还有相爷看我的眼神似乎有透着失望。”
“哪怕您这几年被捧多了,有些自得懈怠,比你那些弟弟们总要好得多,尤其是你那个三弟;过些天等见到了,大哥哥你要有心理准备。”
“三弟?三弟怎么了?”
“他现在的德行可以两个字概括,混账!”傅归晚满腔嫌弃:“逮谁喷谁,没人的时候他还能怼天怼地怼老鼠怼蚂蚁,已经没救了!”
“啊?”太子殿下错愕,忍不住问:“三弟的腿还没好吗?”
“他腿残了好吗?整个太医院都没办法还有那么容易能治好吗?如果已经治好,那混账还能常年在外逗留吗?”
傅归晚拉住她枣红马的缰绳,扫过距离他们几丈远的门房,没人能偷听,据实相告道:“是我给圣上提议先把那混账接回来,就因为谢侧妃。
您恐怕不知道,谢玉颜一直吊着他呢,刚开始两年的信鼓励,前年开始诉苦,然后你这三弟就给人家送银票送补品,快有十万两了。”
“什么?”赵竤基不可思议,异常不解道:“谢氏已经是二皇子侧妃,三弟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会对谢氏如此着魔?”
“前天圣上也提过这个疑惑。”傅归晚叹气道:“还能为什么?求之不得呗,越是得不到就越珍惜,真正拥有的却不甚在意。
如果赵鸣轩他没有受伤,贵妃尚在,他也依旧意气风发,当年就让他娶到谢玉颜,今时今日谢氏于他恐怕早已是个寻常妇人,最初的心动还有没有都难说。”
太子在心底骂了声造孽,可仍不明白:“可大哥哥都听说了,谢氏在二皇子府很风光,几乎快要把正妻压倒。她能诉什么苦,福儿没解释清楚吗?”
“说得通还能有这些破事吗?”傅归晚真郁闷:“他腿残后变成了个疯子,稍微变好点就是个混账,根本说不通,只能先等他正常些。
直到今年我回京都途中终于能逼他和谢玉颜了断。可你想呀,人家摆明拿他当肥羊宰,怎么可能愿意放手?
就怕他们假意闹出点事来要逼三皇子现身见面什么的,那混账在真定府收到消息要急急忙忙赶回来,伤到他的腿。我思来想去,干脆先把他接回来。”
赵竤基眼底一暗,苦笑道:“是大哥哥这两年有些得意忘形,没照顾好福儿与三弟,愧对母妃临终嘱托。”
“你照顾好我与大姐姐就行,贵妃临终前可没把那个混账托付给你。”傅归晚眨眨眼,嬉笑道:“不过我先跟你说好,如果我跟那个混账打起来,你帮谁呀?”
“福儿与三弟如何能打起来?”
“这两年算好的,三年前我都不知道跟他打了多少回。就凭他双腿致残后承受不住发狂的架势,他怎么可能愿意出门散心?
是我把他硬从丹霞宫拖走,我跟他掐了大半年,他才稍微恢复点。真定府师爷的职位也是我帮他谋来,就希望他有点事做,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活得像个人?”赵竤基真的有点难以想象了。
“除非他的腿能好,否则别指望他能正常。”傅归晚劝道:“大哥哥别犹豫了,你不知道那个混账有多欠揍?你帮他,没准他还嫌弃你碍眼。”
不至于吧?赵竤基皱眉:“就没有一个名医能治好三弟的腿吗?”
傅归晚摇摇头,叹息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也只能如此了。”赵竤基长叹一声,抓住缰绳翻身上马,问:“福儿要回郡主府吗?”
“三皇子的事情出来,恐怕傅副相就连愉妃都急着找我,我没闲暇回去,您想给长公主上香便自行去吧。”
“好!”赵竤基点头,叮嘱道:“大哥哥先走了,福儿路上骑马当心。”
“大哥哥也当心骑马。”
傅归晚送走太子,打道回府,半途中遇到来找她的家丁和护卫,回到傅家时还在大门处撞见愉妃派来的小太监要找她入宫,真不嫌事多。
“让四皇子来傅家!”麻利地把传信太监赶走,郡主径直向老太爷的书房去,推开书房,看到还没痊愈的傅经茂居然都在。
“不就是三皇子要回来了,老太爷至于这么急切紧张吗?”
“三皇子这几年根本没在丹霞宫养伤,他在真定府做师爷。”傅宗弼被孙女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够呛,拍桌道:“无名师爷,听说过吗?这两年在真定府声名鹊起,祖父尚且听幕僚提及过,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傅归晚淡定的回答:“他腿残了好吧。”
一句话把她祖父噎得半死,到这个时候还不开窍!傅经柏轻咳一声,傅经茂已经忍不住抢先说道:“归晚,双腿有疾可以治好!
三皇子在人前消失4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在丹霞宫养病,可权家悄悄把三皇子送走,摇身一变变成真定府的无名师爷,还有何事不能发生?”
“放心吧,他腿没好。”傅归晚安抚道:“就上个月,回京途中我在真定府见过三皇子,老样子,没什么可担心。”
长辈们一愣,傅归昶迟疑:“大妹你早就知道此事?”
“对呀,我每年都派人去打探他的情况。”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家里说?”傅宗弼气得勃然站起,不孝的孙女继续呛他:“祖父你没问过好吧?当我像你们这么粗心大意,可不得把所有情况考虑周全了。”
老太爷被噎得心口疼,傅经柏无奈呵斥:“晚儿不得对祖父无礼。”
“我实话实说也叫无礼吗?行啦,无需担忧三皇子,他的情况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一旦出现变故我会及时处理的。”
“可归晚你想过没有,三皇子归来第一个会对付谁?”傅经茂忧心忡忡,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担忧:“坠马致残,这笔账权家与三皇子必定得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