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跪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嗯,因为我今天搬新家,很累了。”
“新家好不好?”
她振作起精神,“可好了呢,我一个人住一套房子,有沙发,有床,有大电视,特别开心。”
“你晚上吃了什么?”
她舔舔嘴唇,“我吃了大鸡腿,糖醋排骨,还有炸鸡,还有好多好多菜。”
“最好吃的是什么啊?”
最好吃的……她也不知道最好吃的是什么,她什么都没吃,除了薯片。
阮秋摸摸自己的小肚皮,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心情又变得低落。
顾不为以为她在纠结选哪道菜,神秘兮兮地说:“我也快回去了。”
“真的吗?”
“爸爸说哥哥太懒,这里的事情不要他管,让他带我回家,我家也在晋江市哦。”
阮秋背靠着墙壁,眼睛盯着自己动来动去的脚指头。
“那就太好啦,你能来找我玩吗?”
“可以啊,我请你吃好吃的。”他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偷偷攒了好多钱哦。”
阮秋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也有好多钱……哎呀,你快点回来吧,到时咱们就能一起去玩了,你喜欢摇摇车吗?”
“摇摇车是什……”
顾不为话未说完,那边传来顾不凡的声音,问他在做什么。
“他要过来了,我挂电话了,拜拜。”
嘟嘟嘟——
阮秋放下电话手表,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客厅,给自己加油打气。
“冬冬,我们要努力,永远不放弃!”
一个人又怎样?她力气那么大,什么都不怕。
冬冬没有听见她说话,正埋头苦吃地上的狗粮。
阮秋打开灯,蹲在地上,把狗粮一把把往袋子里抓。
花了半个多小时,她把所有狗粮都装回袋子里,累得手臂发酸双腿发麻。
冬冬已在她捡的时候吃饱,坐在地上舔毛。
阮秋站起身,想给自己弄点吃的当晚餐,可是站在冰箱前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算了吧,随便吃点,明天再说。
她吃了几片奥利奥,又喝了几口矿泉水,跑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换上睡衣,躺在了床上。
床很舒服,被子枕头也柔软。
房间隔音不好,邻居家里炒菜做饭、大人骂小孩、小孩哈哈笑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但不让人觉得吵闹,而是有一股浓浓的烟火气息,恍惚回到小时候。
阮秋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许久,总睡不着,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了什么呢?
对了,客厅灯没关。
她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去关灯,准备回房时,从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看着影子,影子也看着她。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眼神这么奇怪。
仿佛有冰冷的东西顺着她脚后跟往上爬,一蹿蹿到了脊梁骨。
阮秋头皮发麻,抱起已经睡着的冬冬,砰得一声关上门,狂奔着钻进被窝里。
冬冬满肚子的狗粮都差点被她压出来,在她旁边挣扎。
阮秋收敛了些力气,还是不肯让它走,最后竟就这么抱着它睡着了。
翌日早晨,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她眼皮上。
阮秋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画面十分费解。
被子枕头都落了地,床单乱得像一团抹布。
床明明那么大,她蜷缩在最边上的一个角落里,用冬冬的身体当毛毯,盖住自己的肚子。
冬冬早就醒了,只是尾巴被她拽在手里,走不了。
看见她醒来,它连忙示意。阮秋松开手,它立马跳下床,撒丫子往尿垫方向冲,显然憋得膀胱都要炸了。
阮秋揉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迷茫的眼睛陡然一亮,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她一个人生活了!
难怪没有人来叫她起床。
今天要做什么啊?去超市买东西?逛街?
她一边琢磨一边刷牙,犹豫不决,想去问问冬冬,路过客厅时被电视机吸引住,停下了脚步。
现在没人管她,她可以看电视看到爽,绝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唠叨让她睡觉吃饭,又或者电视对眼睛不好。
太好了,今天就看电视吧。
阮秋脱下睡衣,学着保姆的样子把它塞进洗衣机里,穿着干净的衣服从袋子里找出一包饼干和一瓶饮料,再次躺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上午九点,她给冬冬喂了一点吃的。
九点半,拿了第二包饼干。
十点,饮料喝到第三罐。
十一点半,窗外飘来饭菜香。
阮秋的肚子被零食饮料塞饱,不觉得饿,可嘴巴实在想吃饭,在出去吃饭和看电视之间犹豫不决。
出门还得找饭店,还得吃,吃完还得走回来,太麻烦了,想想都累。
继续看电视吧。
她回到沙发上,拆开一大袋薯片。
薯片吃到一半,屁股底下有东西响。她爬起来翻找,抱枕底下压着部手机,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屈寻舟给她的,里面还存着四万块钱。
阮秋沉默地看着手机,见对方总不挂,打了一遍又一遍,只好点了接听。
“秋秋,你在做什么?”屈寻舟问。
“我在……午睡。”
“吃过饭了吗?”
“嗯。”
“吃得什么?”
阮秋咂巴了一下嘴,“吃了西红柿炒鸡蛋。”
刚吃的薯片是番茄味的,之前又吃了蛋黄派,四舍五入差不多。
“自己做的?”
“外卖买的。”
屈寻舟听她说得有条不紊,稍微放下心来。
“我现在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带点吃得过去给你。”
“不要。”阮秋想都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
她还是不想跟他说话,电话里看不到脸,聊两句还可以。但要是他来了,两人就得面对面,到时要不要说话?
太难了。
阮秋支支吾吾,“我、我想睡觉。”
屈寻舟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抗拒情绪,有点失望,但是没有强求。
“好吧,你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电话挂了,阮秋拿着手机,看看还在播放的电视,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乏味感,不想再看了,回房间睡觉去。
第二天她出了趟门,去小区外的超市买了许多食物回来,补充好存粮后,继续宅在家里。
电视看腻了,她就开始玩游戏。
屈寻舟给的手机已经注册账户绑定支付宝,想买什么游戏直接点就可以。
阮秋回到当初在薛墨非公司上班的时光,游戏一玩一整天,饿了就吃零食,喝饮料。
冬冬的狗粮也不放碗里了,敞开袋子让它吃,一人一狗悠闲自得,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搬到新家的第四天,有人来敲门。
阮秋心里一紧,有种做坏事即将被人戳穿的恐惧感,踮着脚尖去看猫眼。
圆圆的猫眼里,周菲漂亮温婉的脸占据了一大半,笑吟吟地问:
“秋秋在家吗?姐姐来看你了哦。”
阿菲姐姐!
阮秋好久没见她了,大喜,抓住门把手想开门,不料紧接着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
薛墨非。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就像一团沉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阮秋犹豫不决。
周菲又敲了三下门,“秋秋,在家吗?”
汪汪——
冬冬听出熟悉的嗓音,兴奋地用爪子刨门。
这下没法再装了,阮秋硬着头皮打开门,乖乖地喊了声:
“阿菲姐姐。”
“啊!秋秋!”
周菲开心地抱住她,丝毫不介意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体。
薛墨非皱了皱鼻子,掩着口鼻问:“这是什么味儿?”
有味儿吗?
阮秋疑惑,周菲牵着她的手走进去,看见屋内情况,瞠目结舌。
“天啊,秋秋你家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阮秋闻言仔细看了几眼,自己也被震惊了。
她那个温馨又明亮的新家去哪儿了?
地板、茶几、沙发,到处都散落着零食袋子和饼干碎薯片碎,一大袋狗粮堆在沙发后,口子大大的敞开,旁边就是几坨狗屎。
冬冬的尿垫子被拉得不像样,散发着冲天臭味。
目所能及处全是喝光的饮料瓶,香蕉皮橘子皮等水果垃圾则堆放在茶几一角,已经发黑变质了。
薛墨非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阮秋瑟瑟发抖,自觉大难临头。
周菲又去卧室厨房卫生间挨个看了眼,情况只差不好。
她难以置信地走回来,“秋秋,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她急得抓耳朵,脸颊羞愧得通红,“我忘记打扫卫生了。”
这些天过得太潇洒,只吃吃喝喝看电视,没人管着,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薛墨非犹如走进地雷阵,小心翼翼跨过垃圾,站在仅剩的一块干净地板上,屏住呼吸拿起一袋吃完的薯片,敏锐地猜到一件事。
“这些天里,你一顿正经饭都没吃过?”
屋子里到处都是果皮、饮料瓶,却连一个便当盒都没看到。
阮秋不敢回答,感觉对方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随时都会炸开。
她的预感是对的,下一秒,薛墨非猛地抓住她手腕,怒骂。
“这像什么鬼样子?你一个人过个屁!跟我回去!”
没有人照顾她根本不行!
当初答应她这个要求的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阮秋拼命挣扎,死死抓着沙发。
“我不走!不走!”
“你必须走,这里根本没办法住人。”
“不要……我不走……”
阮秋力气大,薛墨非一时半会儿拉不动她,只得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周菲忙拦住他。
“薛总,不要。”
“不要?”他黑着脸指地上的狼藉,“你看看,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没人照顾她根本不行,她不能独立生活!”
周菲其实也被这里的画面吓了一跳,希望她搬走得到更好的照料。
可是对方的表情已经说明她的态度,她不想走,强行带走只会适得其反。
她垂眸想了想,低声说道:
“她现在不可以,不代表以后也不可以。咱们小时候也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不是吗?人是会成长的,你教她她就会了。”
薛墨非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是没办法赞同。
长大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会经历无数挫折、磨难、重压、打击……
这些他都曾亲身经历过,很艰难地才走到现在。
那种生活,他一点也不想让她亲身体验。
如今的他有能力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小天地,让她无忧无虑地待在里面,平安快乐的生活。
周菲见他不说话,隐约猜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我认为秋秋能力很强,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懂,但她懂得克服困难啊,没有遇到困难就退缩,这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
阮秋被她夸得很羞愧,脸蛋红红的。
薛墨非沉思许久,抬眸问:“你真的想留下来?”
阮秋点头。
“好,但是从今往后,我每天都会让人来检查一次,记录你的生活,绝对不允许再出现这次的情况。”
相比跟他回去,这个条件显得好接受得多。
阮秋答应,周菲笑着拍拍手。
“好啦,既然大家已经统一了意见,那咱们就先来做该做的事情吧。把房子收拾干净,然后出去吃一顿大餐,怎么样?”
阮秋高兴得眼里冒星星,用力点头。
周菲去了趟杂货店,买回来三双手套,好几个垃圾桶,一打垃圾袋与几块抹布,开始带领着他们搞卫生。
阮秋第一次亲手搞卫生,不但不嫌弃还很兴奋,抱着垃圾桶在屋里跑来跑去。
薛墨非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种事了,习惯性认为与自己无关,打算去阳台抽烟,怀中突然被塞进一双手套。
他抬起头,看见周菲笑吟吟的脸。
“薛总,人手不够,您就屈尊降贵帮帮忙吧。”
……这个女人,简直……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本想严词厉色地拒绝,然而目光一扫,就看见阮秋蹲在地上把垃圾往桶里装的模样。
她都在做了,自己做一下也没什么。
薛墨非接过手套,冷冷地问:“我要做什么?”
周菲指向味儿最大的一堆水果皮,“薛总是真男人,铁汉子,当然要干最牛逼的事了,那个就归您了,谢谢啊。”
她说完回到阮秋身边,教她套垃圾袋和擦茶几。
薛墨非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见她们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捏着鼻子去清理香蕉皮。
冬冬发挥大作用,所有藏在角落里不被人知的垃圾,它都能找出来,帮着丢进垃圾桶。
花了一个上午,房子恢复明亮整洁,门口则堆满了一堆垃圾袋。
周菲看向薛墨非。
“薛总……”
薛墨非已经没了脾气,认命地挥挥手,“我去丢垃圾。”
“哈哈,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