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累出了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问:“秋秋同学,你要认输了吗?”
认输?才不呢。
她转过脑袋继续捉小鸡,可是玩着玩着,那股气味越来越浓郁,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老师也闻到了,站在原地双眉紧蹙,自言自语地说:
“哪里来的糊味儿?”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从对面吹过来。
只听呼啦一声,二楼的窗户玻璃碎裂,火舌冲出窗口,像恶魔一样舞动,伴随着滚滚黑烟。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回不过神。
有个老师从楼上跑下来,嘶声大喊。
“救命啊!着火了!”
随着她这声喊叫,宛如旭日冲出地平线,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却比没反应前更糟糕。
小朋友们看着已经往外蔓延的火焰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老师们一下子也乱了秩序,毫无方向地奔跑,像一群无头苍蝇。
楼道里全是火,园长被困在三楼办公室,将身体探出窗户大喊:
“打119!快打119!”
终于有个老师停下,拿出手机哭着打电话。
对方说马上赶到,让他们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把小朋友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老师们连忙抱起操场上大哭的学生往外跑,把学生们都带走了,却仍然听到哭声。
回头一看,是二楼音乐室里传出来的。
中班的学生正在上音乐课,金属门被火烧得滚烫,老师伸手去摸,手掌烫掉了一层皮,根本打不开,二十多个人全被困在里面。
楼下的人上不去,楼上的人出不来,救护车还没赶到。
园长把窗帘拆下来绑在栏杆上,努力下到二楼,想从外面把门踹开。
不料火舌卷上窗帘,刹那间就烧断了。
她直直往下坠,眼看要摔个头破血流,阮秋一个健步冲过去,稳稳接住她。
老师们齐刷刷地惊叹一声,连忙跑过去帮忙。
园长还没站稳,就听见头顶传来惨叫。
火,已经烧进去了。
众人面露绝望,顾不为拉了拉阮秋的袖子,小小的脸上全是担忧。
“我们快出去吧,房子会倒的。”
阮秋抬头望着燃烧的幼儿园,滚滚烈焰在她瞳孔里跳动。
惨叫、痛哭、哀嚎……
一切的一切,与二十多年前那一幕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我要把门打开!”
她大声说。
老师们回头看向她,眼神分明在问她是不是疯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他们脑中——反正她也不是人,只是人造的而已。
只有顾不为强烈拒绝。
“不行!你不可以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长大的!”
阮秋认真地说:“我不会有事,我力气很大。”
“不要,我不要你去……求求你不要去……”
顾不为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唯有这次,抱着她哭得格外大声,眼泪把她的裤子都打湿了。
阮秋摸摸他的头,把他推开,咬了一下嘴唇,冲进火焰里,顶着烈焰跑到二楼一脚就踹开了门。
救护车赶到,消防员一边灭火一边搭云梯,阮秋正好从里面把人递出来,救援效率大大增高。
在她冲进火焰里的同一时间,顾不为就被老师们带到幼儿园外面的安全地带,与其他小朋友待在一起。
里面只有滚滚浓烟,看不到具体的情况,燃烧时发出的爆炸声令人心惊胆战。
没过多久,薛墨非与屈寻舟赶到,紧接着顾不凡也到了。
三人抓住老师问:“阮秋呢?人在哪儿?”
老师结结巴巴说不清,他们干脆直接往里冲,被消防员拦了下来。
“哥哥……”顾不为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惨得不行,两眼通红地走到顾不凡身边,抱住他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秋秋跑到火里去了,我拦不住呜呜……”
三人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的火灾,急得要疯了。
趁消防员不注意,薛墨非一个疾冲跳过围栏,来到熊熊燃烧的楼下。
另外两人也想照做,被反应过来的消防员再次拦住,只能在外面干等。
周围有许多人跑来看热闹,掏出手机拍摄视频上传到网络。
还有主播及记者模样的人要采访他们,询问火灾发生的原因。
谁也没有心情谈这个,护在学生旁边,免得被他们骚扰。
家中接到消息,陆陆续续赶来,检查自家孩子有没有受伤,然后赶紧离开这可怕的地狱。
火灾是上午发生的,来势迅疾猛烈,教人根本来不及应对。
直到下午两点多,火焰彻底被扑灭,师生们能救的早就救出来了,三人却仍然守在外面,焦急等待。
阮秋还在里面。
终于,薛墨非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他身上的高档西装被烧得破破烂烂,一大半躯体都暴露在外面,皮肤上似乎有烫伤,红了一大片,头发发梢也烧焦了。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表情。
极度沉重,极度痛苦,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垂着头,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宛如沉甸甸的钢铁。
其他人的心弦一点点绷紧,当对上他的目光时,屈寻舟听见自己嗓音沙哑地问:
“她呢?”
薛墨非没说话,扭头看向身后。
两个消防员抬着一具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一副焦黑的躯体,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
“把所有学生都送出来以后她打算出来,燃烧太久的房间却开始坍塌,把她压在了里面。火势太大,谁都进不去,我……”
“够了!”
屈寻舟低喝了一声,痛苦地颤抖。
“她还能醒过来吗?”
“我不知道。”薛墨非眼睛通红地说。
幼儿园已成为一堆废墟,警察开始调查起火原因。
阿飞匆忙赶来,让人将阮秋运去实验室,检查她的损伤情况。
上车前他抓住薛墨非破碎的衣襟,“这次的问题我真的解决不了!你要是想救她,必须先把陈教授救出来,否则做什么都是徒劳!”
说完便匆匆走了。
屈寻舟和顾不凡等人要跟去实验室随时打听消息,薛墨非本来也跟着一起走的,但上车前想了想,独自改道去找律师。
屈寻舟眼下全部的心思都在阮秋身上,除此之外什么也顾不上管了。
他是临时从会议上离开的,会议室里有二十几个亚洲地区的高管在等他,助理和秘书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过来催促。
当他抵达实验室时,手机再一次响起,是他父亲打来的。
“你太让我失望了。”对方冷声说:“原以为你退出娱乐圈来公司还算有前途,没想到那个女人一出事,你就把整个公司都抛下。你对得起那些员工吗?对得起我托付在你身上的希望吗?”
“那是你的希望,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
“我只希望她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是现在,她要死了……”
他实在说不下去,哽咽了一下,痛苦地蹲在走廊里,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抓着头发。
“你知道吗?她要死了……再也回不来……”
屈父再也没说话,不知什么时候把电话给挂了,大概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屈寻舟抬头望着对面的房门,突然间感觉很不真实。
阮秋真的会死吗?
那明明已经不是她的身体,只是一具人造的躯壳而已。
她的灵魂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已经回到家中,吃完晚饭,哼着歌做手工呢?
他要回去,回到她家去。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
顾不凡牵着弟弟的手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去哪里?喂!”
屈寻舟上车后一口气开回小区,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
时间早已经超过饭店,冬冬饿坏了,开门的瞬间迫不及待扑出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摇着尾巴跑到他身后往楼梯底下看了看,似乎以为阮秋还没上来。
屈寻舟在路上好不容易恢复些的心情,看见这一幕后又崩溃了,门都没关,踉踉跄跄走进客厅,打开灯。
桌上放着她早上吃了一半的蛋糕,舍不得扔,非要留着晚上回来继续吃。
茶几上是她昨天堆起来的积木,虽然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她介绍说那是一个超市,里面只卖冰淇淋。
卧室里被子凌乱,她的睡衣随意堆在床头,两只毛线袜落在地毯上,其中一只保留着她脚背的形状。
这是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屋子,这是她家。
如此可爱的家,她怎么舍得不要?
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第57章
冬冬是阮秋的心肝宝贝,它要是没人照顾,阮秋肯定很心疼。
屈寻舟便把它也带到实验室,与顾不凡兄弟俩一起在走廊上等待。
杨鹤接到消息,千里迢迢把奶奶一起带了过来,入住在离实验室不远的酒店里,每天天亮就过来等新消息。
杨奶奶虽然也才出院没多久,却坚持亲自做饭,送来给他们吃。
阿飞带着几个助理,在实验室里闷头忙了好几天,终于走出手术室。
一群人立刻迎过去,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神色晦暗,摇了摇头。
“我们真的救不了她。”
躯体损伤太严重,连接大脑的重要装置也完全被破坏。
现在不光是她的身体失去功能,连同她的大脑也不知道是否受到影响。
如果有,那她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众人眼里的光瞬间熄灭,顾不凡一脚踹飞了垃圾桶。
“妈的,我现在就去把陈暮生带过来!”
杨鹤冷冷道:“怎么带?如今他是重要嫌疑人,案子还没有调查完,整个学术界和关心仿生人技术的都在唾弃他,恨不得他以死谢罪。那些人会眼睁睁由着你把人带走?法律是摆着看的吗?”
“那你说怎么办?”他气得眼睛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房门,“里面躺着的是阮秋,我们的救命恩人!你要置之不管吗?你还是不是人?”
杨奶奶见他们吵得这么凶,生怕动手打起来,连忙劝慰道:
“别吵了,吵也没有用不是吗?大家先冷静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不凡用力擦了把脸,走去椅子上坐着,眼眶里有水光闪烁。
“妈的!”他咬牙切齿,“都怪薛墨非那个王八蛋,他到底去哪儿了?!”
同一时间,薛墨非又走进一个律师的办公室。
这已经是他这两天找得第十个律师。
业内早已传开风声,没人敢接他的单子,对方本来正在打电话的,看见他来连忙把电话挂了,起身拿起外套。
“诶,这不是薛总吗?您好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真不巧,我临时有事必须马上出门,不如改日再谈……”
薛墨非面无表情地揪住对方的衣领,把他给拽回来,按在办公椅上。
律师如临大敌,紧张得不能呼吸。
“你是全国身价最高的律师。”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黑眸幽深如寒潭。
一颗汗珠顺着律师的鬓角滚落。
“是……”
“你工作至今没有打输一个官司。”
“是……”
“我甚至不要你打官司,只要你想出办法帮我达到目的,价格随便你开。”
律师快哭了,“薛总,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太难办啊。我们说到底,只是个研究法律的人,不是创造法律的人。这个案子影响大,关注度高,涉及到很多方面,不是靠技巧就能赢的。要是弄不好,说不定我自己都要进去。”
薛墨非好几天没睡觉,眼白上全是红血丝。
“我说了,不要你打官司,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这已经是他最低的底线。
律师擦了把汗,问:“什么目的?”
“让他救一个人。”
在薛墨非的威逼利诱下,律师硬着头皮跟他研究起来。
三天后,薛墨非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薛墨非:马上准备好所有材料,我会尽快把陈暮生带过去。
其他人也在努力想办法释放陈暮生,好让他救阮秋,可惜一无所获,压根看不到希望。
他陡然来这么一条消息,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大话,立刻发消息询问。
但是他再也没有回复了,连电话都打不通,去公司也找不到人,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不知为何,屈寻舟虽然讨厌他,却莫名其妙的有些信任。
他固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足够心狠、冷血、无情,发起火来留情不认,宛如一个疯子。
这也导致他做事总是会成功。
毕竟除了成功的事业,他也不剩其他了。
屈寻舟按照他的要求,从阿飞那里拿来一份清单,将该采购的东西全部买来。
有些国内没有的,甚至特地派人出国采买,用最快的速度发回国内。
过了大概不到半个月,大家都忙着想办法救陈暮生时。
突然有一天,薛墨非来到实验室,身后跟着一群人。
陈暮生,以及押送他的警察。
他穿着囚犯的马甲,手腕上戴着沉甸甸的手铐,头发和脸颊打理得很干净,与被抓之前基本没变化,只是消瘦些苍白些。
阿飞看见他,激动地跑过去,被他用眼神制止在一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