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枝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住了那只狼毫。
“写行书吧?”苏北眼中漾着笑。
“兰亭序?”
“嗯,内容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她颔首,唇角的笑容似是很怀念。
黑色笔墨落纸,牵丝连带,苏北写道: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吴知枝微微一笑,纤手举到他旁边,写下: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
“知枝,你没退步,你写的字,还是这么好看。”苏北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
吴知枝唇角的笑容明显起来,“真的?”
“真的!”他一脸肯定。
“小北,你出来一下,家里的酱油用完了,你去楼下买一瓶上来。”宋慧芳的声音传进书房里,喊苏北。
“好,就来了。”苏北应了一声,对吴知枝说:“妈喊我去买酱油。”
“你去吧。”
“嗯,我马上回来。”他放下笔,心情很好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吴知枝和贺言希。
他静静写着自己的毛笔字,神色不动。
吴知枝看了他一眼,也低下了头,手中狼毫转动,写下: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字太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贺希言出现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点评了一句。
吴知枝微怔,回头。
188高的贺希言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头顶的光线,镜片下的眸是浅浅的阴翳。
吴知枝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眉宇间流露出被忽视的不悦,接过她手中那支笔,在宣纸旁边写下一行遒媚飘逸的行书,气定神闲,颇有大家风范。
“你以前写得很好,现在,没法看了。”薄唇逸出的话,是凌厉的刀锋,扎在她柔软的心脏上。
吴知枝的心揪了一下,刚拢起的信心又慢慢消散了,闲散道:“是啊,一年多不拿笔,早不知道退步到哪里去了。”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掀眸,情绪很淡,几近于无。
吴知枝微愕,摇头,“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总提?”
她回答不上,放下狼毫,手指离开了桌沿,想离开。
这两个人,一个总是咄咄逼人,另一个,总是让她的信心溃败成军。
这就是她躲着他们的原因,她总感觉自己就像个吃子弹的人,左边对她开一枪,右边又对她开一枪,她的心跟血窟窿似的,鲜血淋淋,到处疮痍。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跟苏北?”一贯疏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吴知枝停下脚步,唇角线条绷得很紧。
“我们很惹你讨厌?”贺希言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感情。
她指尖微颤,咬住了下嘴唇,终于,还是将纠结了已久的决定说出来,“我可能不会考大学了,抱歉,违背了我们三之前的诺言。”
“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总提他?”
吴知枝咬着下嘴唇叹息一声,“不提,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因为钱么?”
“什么?”
“不想考大学,是因为钱的问题么?”
闻言,吴知枝原本就疼得发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摁住了,她疼得闭了下眼睛,音色前所未有的冰冷,“不是,是我自己不思进取,不想上学了。”
“我在认真问你话,不要搪塞我。”
“没有搪塞,是真的,我不想学了,太辛苦了,也没有意义。”反正就算读完了大学,还是得回来这里,这儿是她的根,她的家人都需要她的照顾。
“如果是因为钱,我可以……”
“不用!”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拒绝了他,语气冷漠,“跟钱无关,是我自己变坏了而已,你们不必怜悯我,我不需要。”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是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痛。
心痛得无法呼吸。
等高中结束,她的人生就彻底跟他们两分道扬镳了吧,将近十年的青梅竹马情谊,也会随着高中落幕而被掩埋罢。
*
吃完晚饭,吴知枝起身告辞,宋慧芳拾撮了一些特产,要给吴知枝带回家去。
吴知枝不要,说家里有,在玄关处跟宋慧芳推来搡去。
这风俗吴知枝一直觉得很神奇,争来抢去搞得跟要打架似的,可风俗如此,她也不可避免,主要是嫌带回去麻烦。
苏北去房间里拿了要给吴桐的高一笔记,“知枝,这是给你弟的。”
吴知枝止住了宋慧芳想往她手里塞袋子的动作,抽空对苏北说:“快拿过来。”
苏北赶紧冲出去。
吴知枝也趁机推开了宋慧芳,逃出了门。
“哎!你这孩子!”
宋慧芳还想追出来,在身后叨叨絮絮,吓得吴知枝拉紧了她家的大门,不让她出来,“行了,师母,你别给我了,我回去了!苏北,帮我按下电梯,快点!”
苏北笑着去按了,“就一袋吃的,至于抢成这样么?”
“不啊,我今天骑单车过来的,不想拿这么多东西回去,太重了。”宋慧芳的热情,冲淡了刚才贺言希对她的心灵伤害。
她已经满血复活了,一等电梯到了,就夺过了苏北手里的资料袋子冲进了电梯,逃似的跑了。
“知枝,我送你。”苏北也冲进了电梯。
吴知枝刚想说不用,他已经按下了关闭键,电梯缓缓下行。
密封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
吴知枝抿了下唇,不再说话了。
“其实你可以让你弟来我家学习的,我跟希言可以帮你辅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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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这里是二更君,跟宝宝们玩个问答小游戏。
对于苏北的提议,吴知枝深思熟虑后,会选择?
A:答应他。
B:拒绝他。
C:其他。
答对的小可爱们一律奖励10币币,答案明早公布,奖励会依次发放,么么哒!
☆、063 学霸的优越感
“不用了,谢谢。”吴桐在家里学习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家里有时间需要他帮忙,况且,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她想让吴桐跟陆焉识一起学习,吴桐认可他,愿意听他讲话,这比什么都有用。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回竞技班来的。”苏北将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开口。
又来了!
吴知枝垂了下眼眸,她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沉默了半响,态度冷淡,“不回了,这成绩回去了也是遭人诟病和嘲笑。”
“怎么会?连蒋南山这个吊车尾都能呆得下去,你怎么可能会水土不服?”
“……”她扭头看他,眼神带着几分深意,“你似乎很看不起他们?”
“没有啊,就是感觉这群人挺烦的,一天天不想着为你好,还老怂恿你跟他们一起逃课,打架,跟他们玩久了,肯定得变坏。”苏北这种的,就属于对恶劣生有偏见的,有一种‘我是学霸我高高在上’的奇特优越感。
吴知枝讽刺勾唇,“我变坏,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没有关系。”
“知枝……”
“好了。”她唇角抿紧,“你别说了,我到了,走了。”
电梯到了,她出了门。
苏北怔了怔,迈开长腿追上了,“知枝,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只是不想你在这么荒废下去了,现在都高二下学期了,马上就要……”
“拜拜。”吴知枝打断了他,扭头就走。
苏北看出了她对他的敷衍和不耐烦,微微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心中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走了。
微微叹了口气,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里,良久的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珠里有淡淡的光泽。
*
晚风顺着脸颊刮来,像冰一样冷。
消极的情绪一旦涌出来,就很难控把控得住,她骑着单车,一时冷笑,一时面露痛苦。
一路下坡,等骑回家里,情绪已经平静了,在门口停到单车,落锁。
店面的门此时竟然开着。
屋里吴安安一个人在来回走动,小小的脸上似乎很不安。
“安安。”吴知枝拿着钥匙走进家里,“店的门怎么开了?我不是说了我不在不准开门的吗?”
“是爸爸回来了!”吴安安一看见姐姐,双目立刻红了,跑过来拉她的手,“刚才爸爸回来闹事,还打了妈妈……”
吴知枝眼神一凛,“他来你们就开门了?”
“不是,爸爸知道你今天不在家,早就在外面等着,我出去倒垃圾,就被他跑进来了。”
这个畜生!
吴知枝心口一震,气得不轻,“妈妈呢?现在在哪里?”
“被爸爸打伤了,去医院了,哥哥送她去的。”
“吴桐送妈妈去的?”他不是不说话的么?去了医院能沟通?
“不是二哥,是哥哥,经常来店里吃饭那个哥哥,刚才就是他帮忙把爸爸打跑的。”
吴知枝一愣,“陆焉识?”
“对,就是焉识哥哥。”
吴知枝心情复杂,想了下陆焉识的号码,走到座机前面去拨号,“喂,是陆焉识么?”
“嗯,是我。”
“我吴知枝,安安说你带我妈去医院了,怎么样?我妈伤得重不重?”
“不重,就是截肢的地方被推得撞到了,你妈说有点疼,所以我就带她来看看。”
“你们在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
“我现在过去。”
“不用了,我们看完了,马上就回来了。”
老城区离市区医院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已经在医院呆了快两个多小时,看完了正要回去吴知枝就来电话了。
吴知枝抿了下唇,“你们看完了?”
“嗯,医生开了点药,说回去注意静养。”
吴知枝没说话,好半响,才说:“谢谢了。”
*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陆焉识带着吴妈妈回来了,他们坐着计程车,一到目的地,陆焉识就先下来了,绕过车门,到了另一边把吴妈妈给抱下来,一点都没有嫌弃她。
吴妈妈感动得眼眶微微湿润,被陆焉识抱着,坐到了轮椅上。
陆焉识推她进屋。
吴知枝在准备晚饭,刚才挂完电话她就马上去煮饭了,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回来有热腾腾的饭吃。
“妈,怎么样了?”吴知枝迎出去,帮吴妈妈接过了药袋子,里头是十几贴中药,这时候还没有那种真空中药,吴知枝问:“这是药?”
“嗯,一包煎两次,一次一碗水,早晚各服一次。”陆焉识将医嘱告诉她。
两人把吴妈妈弄进屋里去,吴知枝问她,“妈,你腿还疼吗?”
“打完针已经好多了。”吴妈妈靠在床头上,一脸的倦色。
“你先坐一会,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端饭进来。”吴知枝出去拿饭,顺便把陆焉识叫出去了。
“我做了你的份,你在这吃吧?”吴知枝问他。
陆焉识看她一眼。
她补了一句,“想谢谢你。”
“不用。”陆焉识抿了下唇,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知枝去弄饭。
陆焉识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我不是给你们买了防狼棒吗?你没拿给你妈用?”
“给了,她自己觉得用不上,就放一边了吧估计。”她把饭菜弄好,“你先坐下,我把饭菜送进去。”
她给吴妈妈和吴外婆都送了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