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眸色晦暗,垂眸喝着手中的酒。太子和六皇子亦是心情复杂,就连不久前刚被她抢白,决定这个月再也不理她的元扈都停下来了嚼肉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霍起敏锐感受到了群狼欲角逐的嗜血兴奋。
最后宁兰被扜弥索娜逼到舞场最角落时,身子一歪,场上无数贵族从席上站起,竟是都想英雄救美。
唯有大梁皇帝和霍起坐在自己位子上。霍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看着场下没有说话。
宁兰自己扶着宫女的手,缓缓折起腰肢,将长袖拢起,从沙地上起身。她缓缓走到天子阶下,行了一礼道:“臣女此舞只私下在府中演练,从未在外演示过,技艺尚不纯熟,请陛下见谅。”
梁皇自是安抚了几句,将此事揭过。
只是她话音刚落,皇帝高席右侧座位上的霍起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只在府中演练,从未在外演示过?
冬至那日在明质阁,他将小人用马车装了来吃酒酿圆子。几杯酒酿下去,小姑娘脸颊泛红,和他讲起自己去江都误入芸香楼的趣事。
霍起闻言,声音低了几度问:“你跳舞给我小舅舅看过?”
宁兰虽然有些醉,却本能反驳道:“那是误会,我当时在装舞女……”
霍起还是不高兴。
于是宁兰折起袖子,垂首碰了碰他的鼻尖:“我在芸香楼学了一支舞,跳给你看好不好?以后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他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小人气死。
*
宁兰原想在宴席上趁无人注意,偷偷出去与堂姐交流片刻。没想到这一舞毕,大梁贵族们的眼神几乎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让侍女传话给宁莲,等世子去东宫时,她去找莲姐儿。宁兰现在不敢轻易出入东宫了,她发现太子以前还守着礼教底线,自从和莲姐儿的事后,仿佛撕裂了束缚,彻底破罐子破摔,恐怕在东宫里强|暴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宁莲则让行竹传话回来,说太子对她很好,让妹妹不用担心。
宴散后,贵族们依序退场。宁兰特意走得慢一些,等霍起从高台下来,不动声色往东面走了些,出了场地,人渐渐少了。与霍起错身时,她将蜡丸包住的纸条传给他。
霍起果然很有默契地不动声色接过,没想到突然下一刻握住她的手指一扯,修长手指顺着她的手背划上去箍住手腕,将她整个人圈到了有力的怀里。
宁兰吓懵了:“阿……阿起……这里是外面!”
霍起“嗯”了一声,目光灼灼低头看着她,再没说旁的话。
宁兰惊吓散去,才发现霍起将她拉进了旁边帐篷的阴影里。
她犹有些担忧:“阿起,别这样,让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霍起唇角勾起一抹笑,宁兰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抱住她的背,直接掀开旁边的帐门,将她猛地推了进去,她脚底一绊。
“是对我不好,还是对你不好?”
“你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要嫁给我,是不是?”
帐篷里没有点灯烛,刚进入黑暗看不清摆设,宁兰被他推得有些踉跄,伸手紧急间扶着桌角还没站稳,已经被男人按在桌上,低头压了下来。
两人离得那样近,她以为要被强吻了,男人的唇却停在一线之隔。
霍起幽亮的眸子锁着她,诱哄:“亲我。”
宁兰毫不犹豫微微分开口唇,细细地舔弄吮吸他。她的吻依然有点青涩,却很全神讨好着他。霍起感受着她口齿间浅淡的芬芳,柔软的水声,嫩嫩的舌尖……
男人阴霾的心情被她软糯的吻渐渐溶解,唇上放轻了些,抱住她腰侧的手却用上了力气。
宁兰松开他的嘴唇,轻声问道:“阿蛮哥哥忍不住了吗?你是不是想……”
她的手刚刚伸到他玄铁的腰带上,账外突然传来士兵的暴喝:“愣着做什么!快一点!把这一片的帐篷都拆了,马上拔营!”
宁兰一愣,手下动作停住,准备起身整衣服。不料男人闻声反而笑了,转身坏心地将她扣在桌案上,撩开了一点衣领,慢条斯理低头看她胸前的肌肤。
宁兰急了:“阿蛮哥哥……你别这样,我这样……会有人进来看到的!”
霍起轻轻“唔”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引起她的颤栗。他低声问:“你不想让所有人看到吗?你刚才跳舞的时候,这里颤抖着,所有男人都看到了。”
他的指心隔着衣料按在了凸起上,轻轻揉捻。小女孩猫一样地叫出来,双手抓着他的手背低声道:“阿蛮哥哥,别这样,会有人听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霍起收了指尖,在她稍微收敛泪意以为躲过一劫的时候,又轻轻点在了头上,那里颤颤着歪了歪,又立起来。
霍起道:“那以后还颤着这里跳舞给别的男人看吗?”
宁兰呜咽道:“我以后……”话未出口,却是委屈地说不下去了。
明明是他招惹的女人,为什么要怪她……她没有错!
宁兰抬起双手捂住脸,晶莹的泪珠一滴滴从掌心滚出来。
霍起默了片刻,躬身,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着,说了许多好话。宁兰哭着哭着,忽然用手一擦眼泪,坚定道:“霍起,你太过分了。我不要喜欢你了。我以后不再管你和谁喝酒,你也不要管我和谁跳舞!”
霍起一怔,心里五味陈杂,心头浮上以后曼曼轻软腰肢握在别的男人掌中,身体轻颤着眼睫掩住害羞神色,穿着舞衣给那个男人看的样子……
只是想一想,竟然会感到惊慌。她的衣衫如水一样在指尖流走,触手只余冰凉。
宁兰拢了衣衫掀开帐门往外走,一阵冷风吹进来。霍起起身,快速地也走了出去。
行竹在远处等她,眼里流露出担忧。宁兰正要走过去,面前空中忽然“铮”地交响,两杆长|枪交错在她面前,凶狠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士兵恶狠狠问。
枪出得太快,刃差点蹭到她的脸,宁兰本能往后退了一点。还未答话,霍起不知怎么绕的,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偶遇似的,他缓步走过来,伸手握住枪杆推了回去,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脸上现出犹豫,似乎是被下了指令,不能泄露。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军士,对正在拆卸的士兵急速喊道:“所有人!不要拆帐篷了!立刻回援主账!快!”
回援主账?
主账是皇帝休憩的地方,需要“回援”,那就是遭到攻击了!霍起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身后,从持长枪的军士中穿梭而过,领上行竹,一直回到他下午休息的地方。
沈厉正在里面向随行的人下命令,见他回来,脸色有些难看:“殿下,皇帝刚刚被刺杀了!”
宁兰立刻看向霍起。
霍起道:“不是我。”
这也正是沈厉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六皇子还没登上太子之位,皇帝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有政治敏锐度的人都知道,太子刚失帝心,正被皇帝处罚,并且发出了对他接掌大梁的怀疑。如果太子恐惧东宫易储,在随行宫侍比皇宫少的围场动手就是极好的机会。太子手中无兵,要做这件事,肯定得依仗他的母家,凉州霍氏。因此事情一出,群臣第一怀疑都会是凉州世子。皇帝恐怕也不例外。
沈厉将打探到、监视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向霍起汇报完。霍起拧着眉心,站在帐门口望向正在不断涌去更多人的主账。
他对沈厉道:“你代我,先送侯女回府,派一队精锐暗中保护弘安侯府,不要被侯爷知觉。”
宁兰在旁边听完“刺杀”的原因,只觉要绝倒。贺兰家的男人都有这个病么?
大梁老皇帝刚刚在宴会上面上道貌岸然与于阗使臣谈笑,暗地里却迷恋扜弥索娜的舞姿,生出龌龊心思,想要倚仗强权将她弄上手。
扜弥索娜迷惑世子不成,反倒迷倒了老皇帝,也是意外之悲。梁帝下令让人将这位西域而来的美人抬上自己的龙床,因为扜弥索娜“不太情愿”,办事的蠢货竟然给她喂药将她脱光捆上了龙床。
皇帝一进账内看到美人屈辱被捆的样子,野性被征服,更有冲击美感,突然觉得这样也别有趣味,于是自己脱掉衣服爬了上去。
只是捆住后行动起来到底有些不便,加上美人格外驯服,梁帝失了戒心,以为自己的雄伟征服了她,于是兴致盎然时拉开了她腿上的绳子,方便她缠着自己动作。
扜弥索娜何许人也,一瞬间脱去柔顺伪装,干脆利落剪刀腿将梁帝绞昏厥了。这老男人还不知床上看似任他索取的尤物正是于阗国大名鼎鼎的草原孤狼,五公主扜弥索娜。
在准备脱身时,这狡猾的女子还一边自己在账内高昂呻|吟一边动作,迷惑外面的侍卫。只是走之前终究觉得恶心,一把将簪子插进了梁帝体内。
可惜龙息不该绝,梁帝被捅竟然在昏迷中吃疼小小喊了一声。虽然扜弥索娜立刻用吟叫掩盖,只是吕章侍奉梁帝二十多年,太过了解皇帝,知道他正常情况下很难持续令美女快乐如此久。
吕章生了戒备,但这位大太监非常机警,并没有冒失闯进来。他携带军情要事汇报,进来跪在地上,不露声色从缝隙看了一眼,正好与警惕的扜弥索娜对上眼,这才大惊失色,喊侍卫一拥而上。
霍起皱眉:“皇帝若不肯放扜弥索娜,她在于阗的将军情郎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皇帝届时肯定会派凉州士兵在大漠提前阻击于阗军队,以免进犯关中。”
宁兰瞥他一眼:“原来人家大美人专爱收集体力好的将军做情人,有些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只是众多面首之一。”
霍起转头看她一眼,忍了忍还是没有惹她。他对沈厉吩咐:“立即请我父亲在年前上京一趟向弘安侯府提亲,一定要在我出征之前把亲事定下来。”
宁兰撇眉:“做梦,我不会嫁给你。我要找一个年轻英俊……”
“乖,别闹。”霍起摸了摸她的头,敛起沸反了一晚的醋意,低头捏开宁兰离宴时递给他的蜡丸,认真看了纸条上四皇子传给他的字。
纸条在他掌心很快碎成齑粉,他一松手,散在风里。
“我还不够年轻、不够英俊么?”霍起低头看完字,又抬头注视着她的双眼:“嫁给我吧。如果弘安侯同意,大婚后最好举家带你迁往凉州。河洛恐非太平之地,此地已不可久留。”
*
太子喝着酒看完那场舞,只觉眼前久久回旋着少女的身姿,闭上眼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芬芳。
偏偏那是他无法得到的人,贺兰玺连着饮了六壶酒,想念愈发迫切,难以自制,担心做出出格的举动,不敢在围场久留,托病提早回了东宫。
前殿里,他就着宁莲的手喝了一盅醒酒茶。宁莲作为侍墨女官,本不必管他生活。但两人又有肌肤之亲,她的职权范围便模糊了。
宁莲接过空碗,提醒道:“殿下,今日酒用的多了,沐浴后早些休息吧。”
东宫温泉池,烟气渺渺。
女官藏青的服饰被扔在屏风后,少女被压在温泉池子里眉头轻蹙感受着。
有的时候,宁莲会觉得太子对她是有意的。毕竟他不经意间,有时会对她流露出温柔。
可是在这样毫不设防的时刻……
太子在她背后驰骋,汗滴从额角滑落,口里唤得却是:“曼曼……舒不舒服?都给我……”
少女被他在温泉池子里小心翻过身子,又压了上来,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眉毛、眼角。
宁莲知道,那是她最像……
宁莲心里抽痛,强迫自己忽略心里的感受,放松身体取悦这个尊贵的男人。
他伸出手,慢慢地,小心地掌住她的腰,又摸了摸轻颤的地方,眼神恢复了些清明,叹气道:“终究是……不一样的……”
宁莲以为自己的自尊心已经在攀附这个男人的过程中消磨殆尽了,但是这一刻听到他这样失落的喟叹,仍旧觉得好难过。
她低声道:“殿下若没兴致了,臣唤宫女进来为您更衣。臣先……退下了。”
太子忽然俯身,按住她的肩,低头温柔吻上了她的眼角:“莲儿,还是让你给我生一个儿子吧。你给我生得孩子,会不会既像她,又像我呢?就像我和她的孩子一样。”
*
宁莲觉得,这是她们全家人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尊贵。别说太子的侧妃,就是伯府的侧室,她也还差得远。如果不是宁兰和世子帮助,她没有今天的位置。
这是她求了多少年的夙愿,达成了,该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冷热交替,脏内如焚?
前些日子太子也在情浓时说过孩子的事,但过后又是一碗避孕汤药赐下。
她知道,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只是极其刺激下的言论,并非代表权衡利弊后的真实想法,做不得准的。
她不怨,她只是……终究还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借以依靠。太子对她的宠爱,完全建立在对另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上,虽然她相信曼曼的为人,可是太子……将来若做稳了皇帝,能控制自己不去染指臣妻吗?
如果太子能够得到宁兰,那时后宫又哪里有她立足之地。所以她极其想要在贺兰玺帝位未稳之前先行孕育子嗣。
太子昨夜与宁莲正在翻云覆雨,围场传来噩耗,连忙从她床上起来,小舅舅霍起已经到议事堂。
听闻议事堂里的男人们都一夜未出,太子此时应该没有心思烦扰自己,宁兰如约去了东宫看宁莲。
宁莲这两日愈发瘦了,尖尖的下巴,淡白的脸色,唇色也很浅,衬得眼睛愈发又大又黑,像失了魂似的。
宁兰皱眉,摸了摸她的脸:“莲姐儿,你怎么了?殿下苛待你了吗?”
宁莲心里是感激宁兰将她举荐进东宫,完满了她一家祈愿的。可是……太子总是把她当做堂妹的替身,玩起来不管不顾,对宁兰却那样小意温存,宁莲心里难免也会有些自尊受损,无法在她面前说出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