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男配是女郎——十二月酒
时间:2019-11-21 10:47:27

  “小郎君真是太可恶了。”黎苗在沈隽耳旁愤愤不平小声嘀咕。小郎君刚才说话的语气姿态,仿佛大郎君是条发臭的死鱼,靠近一点就会沾上味道似的,“郎君你刚才就不该拒绝二娘子。”
  沈隽一边轻声让黎苗闭嘴,一边主动坐到离沈凤璋最远的地方。
  这点嫌恶,他还不放在眼里。跟着沈湘珮走,他只能认识一群世家女郎,对他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更何况沈湘珮只是为赌一口气,冷静下来肯定会后悔。
  木质车轮一圈圈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沈隽听着那细微的声响,想起刚才门口那一幕,心里感到几分可笑。
  一场宴会,三队车马。
  当年沈老太爷戎马倥偬,威名赫赫,偏偏几个小辈没一个像他。沈湘珮心高气傲,争强好胜;二房的沈湘瑶气量狭小,喜欢算计;还有一个沈凤璋,眼瞎耳聋,天资愚钝,心思恶毒。
  沈隽既厌恨沈凤璋,又觉得她这人着实可悲,活得稀里糊涂。
  牛车悠悠而行,朝着钟山驶去,两旁人烟越来越少,景致越来越清幽。
  终于,赶在午时之前,一行人抵达谢家在钟山下的别苑。
  别苑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驾。沈凤璋从车上下来,带着沈隽以及随行的侍从朝守在别苑门口的侍者走去。
  “原来是沈小郡公。”谢家门房接过请柬,“郡公里边请。”
  嘴上称着郡公,门房脸上却没有多少恭敬。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只是谢家门房,也不把寒门出身的从一品郡公放在眼中。
  沈凤璋越发鲜明地感觉到这个时代对于门第的病态看重与对寒门的歧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怪不得原主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削减脑袋想要挤进世家圈子。
  同样是被轻慢,走在沈凤璋身边的沈隽却觉得这不过是因为沈凤璋权势不够大。就算是寒门弟子,只要权倾朝野,独揽大权,哪怕是世家弟子,与他说话前也要掂量掂量。沈隽低下头,借着整理玉佩的动作,掩饰眼瞳中熊熊燃烧的勃勃野心。
  沈凤璋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听见门房那边传来与刚才接待他们二人时截然不同的声音。
  “沈二娘子来了,二娘子请进。十三娘子已经等您很久了。”
  沈凤璋微微侧头,余光里,门房弯着腰,脸上带着殷勤尊敬的笑。
  啧。沈凤璋收回视线,忍不住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没走多久,隐隐约约的丝竹声传入沈凤璋一行人的耳中。再往前,几人眼前一亮。清澈见底的溪水沿着曲曲折折的水道缓缓流淌,盛着酒的羽觞漂在溪水中。溪流两旁,错落有致摆着黑檀小案,三三两两的年轻公子聚在一起,坐在小案后,互相斟酒聊天。
  【叮!向男主介绍在场众人。】
  沈凤璋一边往前走,一边讥诮开口,“这是袁家的小郎君,这是陆家三郎,这是张家九郎……这些人个个比你身份尊贵,连他们都及不上谢二郎,你有何资格与谢二郎相比?”
  她将目光投向上游。
  在这么多世家公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上游的那几位。为首的青年大约二十多岁,一身月白色大袖宽衫松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一大片胸膛。他正侧着头与同伴说笑,从沈凤璋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格外英挺的侧脸。谈笑之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飒然,爽朗清举,坐如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沈凤璋忽然就明白了世人为何如此追捧这位谢家二郎。他身上确实有一种旁人不可得的洒脱随性。
  “这就是谢家二郎。天人之姿,才华横溢,真不知道你何来的勇气,敢于谢二郎相提并论!”
  面对沈凤璋的挖苦,沈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沉默不语,借机牢记这些人的名字与脸,只不过心中对沈凤璋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
  沈凤璋走到谢二郎几人跟前,与坐在谢二郎右手边的年轻郎君打了个招呼。
  “七郎君。”
  萧七郎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容俊秀,神采飞扬,他虽然也学着谢二郎等人的样子敞开衣领,却没什么洒脱出尘的气质,反倒透着几分肆无忌惮的任性。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凤璋,想起她以往的表现,萧七郎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收下了那块韦墨。他瞥了眼安静下来,不再作声的同伴,尤其是开始饮酒的谢二郎,轻咳一声,“来了。”萧七郎冲沈凤璋点点头,“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即可。”
  萧七郎暗自祈祷,沈凤璋别像以往那样,赖着不走,恬不知耻想要他介绍这些人给她认识。那他可就丢脸丢大了。
  “……多谢七郎君。”
  萧七郎回过神来,只听见沈凤璋最后半句话,然后就见她转身朝一处空着的小案走去。
  “我的帖子,你就是给了她?”谢二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盯住萧七郎。
  萧七郎轻咳一声,辩解道:“你那是没瞧见,那块墨有多好。”
  谢二郎举杯爽朗一笑,如清风朗月,他看了眼沈凤璋,不甚在意地开口,“我以往听你们说起这位沈郎君,言辞间多有不屑,今日看来,似乎也没那么不堪。”
  萧七郎闻言,也朝沈凤璋看去,她一袭宽袖白衣,规规矩矩地扣上前襟,在一群敞开衣襟,袒胸露腹的世家公子中,显得极为正经,然而这只是假象罢了。他撇嘴,尚未开口,周围人就忍不住插话,“阿秀,你是没见过她没脸没皮,追捧讨好的样子。”
  他们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起来,朝谢二郎眨眨眼,“阿秀,待会儿你就知道这人有多不堪了。”
  溪流两旁空着的小案逐渐坐满。沈凤璋坐在座位上注意到,沈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竹林那边,和在竹林里作画的几位世家子交流起来。
  那边不知道聊了什么,那几位作画的世家子脸上显出怒意。紧接着,沈隽撩起衣袖,接过对方手中的笔,站在画纸前挥笔泼墨。
  没一会儿,那几位世家子一改先前不屑搭理沈隽的态度,朝着沈隽做了个揖,把他拉到画纸前,热烈讨论起来。
  沈凤璋嗤笑一声,他倒是厉害,目标明确。那几个在竹林里作画的郎君都是画痴,很有些艺术家的风范,在场众人中,他们或许是最不在意家世的。只要画技比他们高超,就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宴席快开始前,沈隽和那几人一起走过来,他被簇拥在中央,脸上带着隐约的淡笑,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讲话,时不时开口说一句,引来身边人的惊叹。
  萧七郎坐在上游,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屑地呵了一声,“果然是沈家人,又是个趋炎附势的。”
  袁九郎拍拍他的肩,不以为然,“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你要是看不过眼,不如我们待会儿……”袁九郎凑近,和萧七郎耳语几句。
  “好!”萧七郎大笑起来,“好主意!”
  ……
  “你倒是厉害。一来就能收服世家弟子。”
  沈隽刚落座,就听到耳旁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沈凤璋。她脸上面无表情,但沈隽仿佛能看到她内心肆意燃烧的妒火。
  “我与陆七郎、袁十二郎等人只是志趣相投。”沈隽朝沈凤璋微微一笑,脸上满是无奈包容,“小郎君若是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凤璋把玩着玉佩的手一顿,冷哼一声,转回头去。她本来只是例行公事,想巩固一下原主的人设,没想到沈隽也没有全然装老实。
  要是原主以前也被沈隽这样暗地里挑衅过,那她和沈隽结仇越结越深也不奇怪。
  本来待会儿还想帮帮沈隽,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
  她把茶盏在小案上轻轻磕了磕,想起萧七郎等人刚才看着沈隽的目光,幸灾乐祸起来。他们那几人,对待认定攀附权贵的小人,可是没有半点留情的。
  
 
  第7章 兄弟不和
 
  随着所有人都已落座,一道道佳肴被下仆送上来。
  既然名为春日食宴,那最少不了的当然是春日里新生的各种蔬果野菜。青翠欲滴的野菜以最简单的方法烹调之后,装在白玉盘中呈上来,既好看又好吃,野菜最鲜的那一口味道全都被保留着,最后在舌尖上缓缓释放。
  除了蔬果野菜,还有各种荤菜,水中游的,陆上跑的,天上飞的。蜜纯煎鱼,芋子酸臛,炙鹅,用胡炮法做成的羊肉,还有其他种种来自天南海北的新鲜食材被制成美味,盛在繁复精美的金盘银碗之中,端到客人面前。
  时下交通不便,光是集齐这些食材便要花费千金,更遑论每桌摆着的上等葡萄酒,这个时代世家们的挥金如土,奢华豪富可见一斑。
  沈凤璋慢条斯理尝着菜,忽然间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萧七郎看了她好几次。她稍稍一想,微微低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看来他们还挺期待原主每回的“表演”。
  原主因为有求于这些人,又有些自卑,把姿态放得极低,每次都奉承讨好夸赞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沈凤璋往四周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的余三郎正高谈阔论,对着周围人大肆赞叹今天的菜肴味道鲜美,是他平生未尝过的。他说得起劲,和他一起的同伴也大声附和,然而周围那些世家公子,却都似笑非笑,眼里带着几分鄙夷,仿佛在看猴戏。
  夹了一筷清蒸鲥鱼,沈凤璋埋下头继续吃菜。
  至于想看好戏的萧七郎等人。
  谁管他们。
  坐在上游的萧七郎看着沈凤璋明明对上了他的视线,却还是低着头只顾吃,一时瞠目结舌。
  “沈凤璋今日怎么回事?”萧七郎看向身边的同伴,又看看另一边的余三郎,“余雍之还是老样子啊?”余雍之和沈凤璋两人臭味相投,素来一起溜须拍马,尤其是余雍之。
  袁九郎也觉得奇怪,他仔细看了看朝着清蒸鲥鱼下箸不停的沈凤璋,若有所思,“莫非她是当真特别喜爱今日这道清蒸鲥鱼,喜爱到连其他事都忘了?”
  萧七郎轻哼一声,“她这样倒比往日看上去顺眼一些。”那道清蒸鲥鱼所用到的新鲜鲥鱼,还是他帮谢二兄弄来的。
  他刚执起玉著,也想尝尝这鲥鱼是否真的这般鲜美,就被撞了下胳膊。萧七郎抬头,见袁九郎眨了眨眼,朝沈凤璋那边颔首。
  “沈凤璋不出声就算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刚才的提议。”袁九郎说完,朝着谢二郎开口,“二兄,良辰美景佳肴,今日赴宴之人,都是老饕,我们不如让众人来品鉴一番今日的菜肴?”
  谢二郎比这两人年纪稍大一些,闻言,淡笑。
  “诺。”
  得到主人家许可,袁九郎立刻起身,开始朝赴宴的客人发问。
  坐在谢二郎左手边,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见状,笑着与谢二郎说道:“你难道没看出他们两个真正的想法?”
  “不过是几个寒门弟子。”谢二郎饮了口杯中酒,瞥了眼夸夸其谈的余杰等人,又看了眼沈家两人,全然不曾把他们放在眼中。
  袁九郎叫了几人起来,这些人各自挑了一道菜,品鉴得头头是道,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当然,也有个出身不够的年轻人,见识不够,胸有成竹,却说错了跳丸炙里用的一味调料,被人当场点出来,羞得坐下后不敢再开口。
  沈凤璋看出袁九郎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刁难人。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贯彻到极致,用百年底蕴供养出一根尝遍山珍海味的舌头。
  果然,下一个被袁九郎点到名的就是她身边的沈隽。
  “不知沈家郎君——”袁九郎缓步走到沈隽跟前,笑吟吟开口,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
  “阿兄,你们在做什么?”
  沈凤璋下意识顺着声音回头看去,一群穿着各色衣裙的小娘子们穿过竹林,朝这边走过来。一见到坐在溪流边的年轻郎君们,这群小娘子纷纷以袖掩唇,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
  “阿兄,我们那边太无聊了,我就带着大家过来了。”打头的小娘子笑容灿烂,径直跑到谢二郎身边。
  据沈凤璋了解,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并不严苛,并不像前世明清时代那样,强制要求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和男子有任何接触。
  她看着谢家小十三娘拉拉兄长的衣袖,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嘻笑起来。
  这群小娘子一来,全场气氛顿时一变。谢家十三娘年纪小,还是一团孩气,但里面还有好几个小娘子已经张开,如同初绽的娇花一般,引得在场适龄男子频频相看。
  最受人瞩目的,一个是沈湘珮。她本就样貌生得好,微微昂着下巴,配上超然出尘的气质,如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朵青莲。
  另一个却是和沈湘瑶走在一块儿的蓝衫小娘子。她的裙子用了深深浅浅不同的蓝纱制成,风一吹过,蓝纱抖动,如同泛起涟漪的湖水。她的五官虽然没有沈湘珮精致,但脸上的妆容却是独一份,眉细而曲折,目下薄施粉脂犹如啼痕,加上她走路时微微摇摆如同折柳一般的姿势,整个人显得尤为妩媚多情,让人心生怜惜。
  沈凤璋仔仔细细看了眼对方的妆容,又看了眼走在她旁边的沈湘瑶,收回目光嗤笑一声。她就说沈湘瑶怎么也有来参加春宴的资格,原来是用沈湘珮未来发明的“愁眉啼妆”和“折腰步”讨好了萧家小娘子。
  小说里,未来的沈湘珮比现在更受人追捧。未来沈家遭难,有段时间她愁眉不展,眼下有泪痕,显得清愁而又多情妩媚,结果被建康贵女们瞧见后,争相效仿。建康一时盛行起“愁眉啼妆”和“折腰步”。
  “阿兄,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萧家小娘子走到萧七郎身边,含羞朝谢二郎问了声好,随后悄声问道。
  萧七郎敷衍了一句,让袁九郎继续。
  站在一旁的沈湘珮见这些同伴们各自走到兄长阿弟身边打招呼,她看了眼已经走到沈隽跟前的沈湘瑶,尽管心里不乐意,还是走过来和沈隽、沈凤璋打了个招呼。
  沈凤璋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沈湘珮本就心里憋气,别人家的兄长都那般出色,唯独她的兄长,一直拖她后腿。这会儿见沈凤璋态度冷淡,越发不快,打完招呼就转身回到小娘子那边,和几个手帕交站在一块儿。
  这些突然出现的小娘子,并未让袁九郎忘记他原来的目的。
  “沈郎君,不如也来品鉴一下今日的菜品?”袁九郎一手背在身后,看着沈隽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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