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表妹后来成了国师——藿香菇
时间:2019-11-23 09:26:54

  楚郢滞了滞呼吸, 紧紧抿着唇, 脸上腾地生出些热气,“你、你是迷、迷症了?”
  宁莞没有回声儿,只看着他, 又再一次问道:“你的剑谁教的?”
  她低语的声音里柔风絮絮,楚郢动了动唇,稍稍反应过来, 还是摇摇头, 慢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宁莞定定凝视那双阗黑的眸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说道:“为什么会不知道呢?你的师父。”
  楚郢被她看得心头发紧,“忘记了…”
  他脑海里的第一份记忆是一把剑,一支发簪,是踽踽独行在兰昉城外, 寒凉秋风,孤寂残阳里望不到尽头的荒野枯地。
  那个时候空茫茫的,他只知道要一路走下去。
  忘记了?
  宁莞轻蹙了蹙眉,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怀疑。
  楚郢以为她不信,正要说话,面前的人却倏忽收回手,转而滑落在肩头。细白的手指轻捻去霜色外衫,拨开白色的衣襟。
  楚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腕儿松了松,握着的剑都险些掉在地上。
  他就要避闪开,宁莞道:“别动!”
  楚郢僵了僵身子,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倒也顺从的,确实没再有旁的挣扎。
  他用力扣着长剑,侧过头,看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裳,露出肩头有些狰狞的伤疤。
  宁莞半垂了眼帘,久久不语。
  深夜虫鸣,扰得人心烦意乱,分明是重逢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摸了摸那道久经岁月依旧张牙舞爪的疤痕,转而环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
  楚郢:“……!”
  郗耀深:“……”做个人吧,先把我往牢里送一程行不行?
  郗耀深都快被气笑了,哪怕被点了穴,情绪波动下还是扯动了伤处,喉间一堵,猛咳出一口血来,染得地上的杂草丛都暗了一团。
  这样的动静也是够大了,然而那边好似都没听见,两人谁也没搭理他。
  楚郢全然是懵的,像一根木头似的干杵着,宁莞就靠在他怀里一点儿也不想动,眼角映着廊檐下的烛火煌煌,神色舒缓,眉目温然。
  究竟是怎么回事尚且不清楚,但她知道……这是她的丈夫,就足够了。
  这几日紧绷而疲乏的心绪松缓下来,她弯了弯眸,目光清亮。
  郗耀深本受了重伤,终究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直挺挺地栽在地上,传来闷沉的一声重响,楚郢这才恍然,往那处分出几分心神。
  宁莞便站直了身,如往日一般,抬手替他拢了拢衣裳,顺平衣边,轻语了两句。
  楚郢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完全是凭着本能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角边,把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郗耀深拎了起来,纵身跃然离开。
  宁莞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捡起地上的剑,将趴在扶栏上半闭着眼,一副懒怠的七叶抱起来,慢步回房去。
  夜深人静,她一个人也不慌不忙的。
  本以为缘尽缘灭夫妻情浅,谁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只是……似乎中间出了些差错,往日之事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宁莞轻皱了皱眉,是失忆了?
  …………
  翌日,天晴气朗,宁莞推开窗,看着庭院里金灿灿的光色,长长吁出一口气,简单收拾收拾,她没有先往相辉楼去,而是先去了一趟宫里。
  明衷皇帝昨日歇得晚,还在休息,宁莞便找了太上皇。
  太上皇面对着满堂荷花,潇洒地挥了挥笔,“你说悯之啊……”
  宁莞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悯之是楚郢的字,点头应了一声。
  太上皇往纸上点染了一团,倒也没有隐瞒,“确不是楚家的人,十几年前父皇与朕在兰昉城外遇险,幸得悯之相助。”
  他捻了捻胡须,“只是那小子不知道在哪儿伤着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就一把剑,还有个什么…什么来着?好像是根簪子,隔的太久,朕也记不大清了。”
  太上皇感慨道:“至于到底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莫说我们,就是他自己都一概不知的。”
  宁莞若有所思,原是如此。
  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宁莞也没逗留,从宫里出来,便照例往相辉楼去。
  郁兰莘要来得早些,大小姐对于到相辉楼当值的事情似乎已经认命,虽不至于对宁莞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多亲近和煦,好歹也不再挑眉摆脸耍大小姐脾气了,一见她过来,手里端着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上下打量,说道:“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
  她主动递话来,宁莞也不如往常一样把她当空气,略略舒了舒神,“昨晚睡得好。”
  郁兰莘闻言,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两声:“你倒是睡得好,昨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难眠呢。”
  宁莞在案边坐下,也喝了一口茶,说道:“是郗耀深的事吧。”
  浮悦路上跟她说了,郗耀深被抓归案,兴平帝连夜亲自写了一份官文,遣使快马加鞭送往北岐。
  只不过大靖与北岐相距甚远,一时半会儿也得不来回信,朝臣商议后将郗耀深暂时拘禁在回风馆内,以做来日交涉筹码。
  宁莞对此并不是很关心,两方皇权博弈,各凭本事谋利,在玩弄权术里,那些人个个都是行家,她这个半吊子犯不着瞎猜瞎想多添烦扰。
  郁兰莘拨开青瓷茶盖,“这只是其中一事。”
  宁莞抬眼:“还有什么?”
  郁兰莘得意扬了扬脸,“昨天晚上,约莫子时,卫国公府的祖坟墓地遭了大祸,几个老祖宗的陪葬墓品俱被洗劫一空,连封好的棺都叫人揭了。今儿个一早,卫国公跪在朝政殿门前嚎啕大哭,涕泗横流,怎一个凄惨了得。”
  祖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被盗,不说卫国公府一门如何骇然惊茫,反正郁兰莘是想笑的,或者说不止她,京都各门各府里人人都在看卫家笑话。
  要不然,也不会一个早上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可真是不肖子孙作孽了,但凡族里人能多上点儿心思,多添人守着,也不至于挨了那群断子绝孙的眼,叫自家老祖宗死了也没有清静,不得安宁,遭这样的不敬了。
  郁兰莘越想越觉得有趣,伏在桌几上又连连笑了两声。
  郁大小姐一向是个没事儿找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哪天真善美了才不正常。
  宁莞看了她两眼,轻摇了摇头,也没把卫国公府之事放在心上,而是起身叫浮悦几人进来让他们将空着的三楼收拾出来做药房备用。
  又出门去了一趟皇家的藏书阁,借了一摞医书回来。
  失忆之症,她须得好好研究一番。
  她又埋头看书,郁兰莘气闷地别过头,实在是没事干,走过去也扯了一本书来,将翻了两页,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字句句看得头痛,她干脆就上二楼去找了个地方,趴着睡觉。
  宁莞也没注意她,一边翻书,一边取了张纸来写写画画。
  及至午时有人送饭来,她才搁下笔,合上书到二楼用饭,将在窗边坐下,视线穿过槅扇,就见下面的宽平广地上立着一人。
  她扶着窗沿,支了支头。
  楚郢抬眼,触及到那一框方窗轻柔的浅笑,飞快收了回来,稍有踌躇,还是往里顺着长梯上去。
  宁莞多取了一份碗筷来,笑问道:“可用过饭了?”
  楚郢摇了摇头,低下眼,慢步走过去,宁莞握住他广袖下的手,温言道:“那正好。”
  相辉楼的饭菜是御膳房特供,她的是三菜一汤,两个人用也是足够的。
  楚郢放下剑,端正坐着,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要说。
  宁莞舀了一勺汤,道:“你有什么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楚郢一顿,摇摇头。
  宁莞:“……”丈夫突然变成了闷葫芦,她真的有点儿难以适应。
  宁莞轻轻叹了一声,走到汤碗放下,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合着他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僵的手,她仰着头,眸光温和,“既然你不出声,那就由我来说。”
  楚郢疑惑,“什么?”
  宁莞两眼微微弯起笑来,“我很早以前就成亲了。”
  楚郢怔愣须臾,旋即落了落眼睫,抿了抿唇,垂目道:“我知道,是裴中钰。”
  那个九州一剑,和他长得很像很像的男人。
  想起江湖里的传言,他又抬了抬头,定定道:“我不是他的后辈传人,肯定不是。”他们之间也肯定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宁莞温声颔首,“对,你不是。”
  楚郢闻言扬了扬唇角,绷着的眉梢缓了缓。
  宁莞微敛去笑意,“你肩头的伤是五岁就有的,被入府行窃的贼人一刀砍去了半条命,你就是从那个时候跟着祖父习剑的。”
  她点了点他心口的地方,“你这里有一道伤。”
  又落在后背,“这里也有一道伤,对吗?”
  楚郢怔愣着,轻点了点头。
  “你不是什么后辈,也不是什么传人。”
  “你与他本就是一人。”
  “你忘记了,没关系,我都记得。”宁莞轻笑了笑,吻了吻他的唇角,牵着手放在自己心口,细语温软,“你忘掉的一切,都在这里。”
 
 
第74章 
  落在唇角的轻吻让楚郢愕然又无措。
  隔着两层轻纱软缎, 薄薄衣衫, 贴合在心口的手,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些快的心跳, 和着她根根细白的指尖, 灼得他掌心发疼, 腕间发软。
  近在咫尺的眉眼, 他惦念牵挂了很多年。
  上一辈子, 这一世, 几多日夜, 小心翼翼。
  这样的温和亲昵, 只在前世最后的那个春雪天里。
  弥留之际, 认错了人,槅窗外雪花簌簌,她伏在他的肩头, 他依她所言,捏着一段郁兰莘新摘来的红梅枝,别在那蓬松散散, 添了几丝门外风雪的云髻上。
  她一边说着:“裴公子, 我都快要忘记你了。”
  一边轻轻笑出声,掩在墨发青丝里的苍白容颜上, 浅浅弯眸,却是他所见过的唯一的真心实意。
  坐在相辉楼里的国师,是众所周知的温静平和,荣辱不惊。
  在所有人面前, 她都是这样的,只有那个男人,是唯一的例外。
  现在,她说、说……
  楚郢微张了张嘴,一时语结,“我……”
  宁莞闻声仰头,睇眄流光,“是不信刚才说的话吗?”
  楚郢摇头,目光清沉,正正有神,定声说道:“我信。”
  她犯不着骗他,也不会骗他,她说的话,他都是信的。
  宁莞笑靥盈盈,却又见他长眉低落,便语意柔缓,再度出声道:“那就是还有旁的问题了?你要说,你要问,这样我才知道啊。”
  楚郢愔然片刻,在她含笑的注视下,声音艰涩,“对不起。”让你上一世那么难过。
  宁莞不懂他这突然道歉的三个字里的含义,她轻眨了眨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再继续说什么,便干脆转过身,取了碗筷来递给他,“不说这些了,先用饭吧,再挨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楚郢轻嗯了一声,端着碗汤,两人对坐着,安静用食。
  郁兰莘从门口退出来,艳红的裙摆一曳而过,她瞪了瞪一双尾端上扬的美目,滞了半天,俏丽的容色上一点儿也不见平日的盛气凌人。
  裴中钰……裴中钰?!
  是那个裴中钰吗?
  楼外楼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常说的九州一剑?
  她站在木楼梯下面,支着手指算了算,惊悸了一瞬,大晋和盛年间,距今得足足有好几百年吧?
  唬谁呢?信她的是傻子吧!
  郁兰莘嗤笑一声,转而到了楼下,坐在矮凳上用饭。
  直到楚郢离开,她才搁下筷子,到最后竟是浑浑噩噩的,提不大起精神来。
  郁大小姐深觉这两人的对话不可信,却又实在忍不住往里深想。
  就这么撑着头,靠在椅子上歪了一下午。
  屋里说话的时候郁兰莘在外面,这个宁莞是知道的,对方动作不算小,也没做遮掩,走路的时候从头到尾钗环玎珰的,隔着扇薄木门而已,想听不见都难。
  对此,宁莞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听见了便听见了,这位大小姐的人品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但有一点是好些人都比不得的,那就是知恩铭恩。
  有魏黎成这一层关系在,她就是想破了头,也绝不会故意去外面说些什么不像样的话。
  当然,就算传出去,宁莞也不在意就是了。
  下午时间一到,宁莞就带着医书回了十四巷,刚到屋里将东西放下,许久不见的晏四少春风得意地上门来。
  晏呈垣身上还是他最爱的一套亮紫色长袍,摇着扇子,指使着人,往里搬了不少好东西。
  宁莞一进中堂,就见一箱一箱里堆就的绫罗绸缎,轻薄如雾有,流光溢彩有,都是市面上少见的名贵料子。
  她好久没见着他了,甫一进来,望着人险些没认出来,打量半晌,方才笑摇了摇头,一旁落座,“你这是作甚?”
  晏四少也不客气,直接鼓趺而居,咧嘴笑道:“这不是闻得好事,心里头高兴嘛,正巧得了些好缎子,送过来叫宁姐姐你们也沾沾喜气。”
  晏呈垣停不下来话,“郗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连着郗溶的一家子,还有赶巧去串门的晏三儿,一个没落下,全被收押在刑部大牢里,一听到这个,我高兴得是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他和晏三儿的争斗正是最紧要的关头,马上就要见真章了,一个转头,对方就进牢里了。
  晏家大权,不费吹灰之力,自然而然的收入囊中,现在的悦来馆已然尽由他做主了。
  而郗溶和晏三儿哟,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这都造孽的到牢里去吃饭了,哈哈哈,该,叫他们暗通款曲不说,还背后给他捅刀子,这下可不遭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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