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挺凄凉,但有着初冬独特的季节美。
焦糖来到陌生的地方格外兴奋,一路走一路嗅,尾巴摇得欢快。
——半路,顾昭行问她要不要带焦糖来,说这边有只叫葡萄的金毛,可以带小焦少爷来社交一下,结识结识新朋友。
苏鲤就回去把焦糖牵上了。
云逍老爷子的两层带院儿的木制小独栋就在坡上面,建设得很有田园风光,屋前一个小院儿,院子里铺了草皮,摆着个木头狗窝,看着像手工做的;屋子后面刨了块菜地出来,附近还有片小湖,平时坡下小区里养老的老头儿老太太闲着了也会架着鱼竿拎着小桶过来钓鱼。
小院儿的栅栏门刚打开,从敞着的屋子里就跑出来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大金毛,跑出来一看这么多人,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扑谁,转了一圈,锁定了和他长得完全不一样但同样四脚朝地的焦糖。
两只狗没有要打架的意思,苏鲤解开了焦糖的狗绳,焦少爷嗷呜一声,欢快地追着新朋友玩儿去了。
“怎么这么热闹啊?”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慢悠悠踱着步子从里头出来,“哟,这是谁家狗子这么俊呐?”
这老太太就是云老爷子的老伴儿,在场只有苏鲤是个陌生人,上前打了个招呼。
云奶奶特别好客,乐呵呵地领着她进了屋。
顾昭行问起云老爷子。
“老头子钓鱼去了还没回来呢,”云奶奶说,“现在天冷了鱼都不好钓了,估计小老头脾气上来,还没这么快回来呢。”
苏鲤听着她的描述,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有些好奇。
听上去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家。
“奶奶,还有鱼竿吗?”顾昭行问。
“有的,怎么,你要去找他啊?”云奶奶一边说一边往杂物间走,要去给他拿鱼竿,嘟嘟囔囔地编排道,“你要去了,那老头儿肯定更不乐意走了,小年轻看着,他就爱现,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现点儿什么。”
云奶奶找出来两幅鱼竿,给了顾昭行和苏鲤一人一把:“小姑娘没来过,跟着小顾一块儿去玩儿玩儿,顺便你俩看着点儿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老头儿给抓回来,管他钓没钓着,今晚上又不吃鱼。”
苏鲤接过鱼竿,心说奶奶还挺朋克呢。
-
小湖泊离房子大概两三百米远,走了一段距离,地势渐低,延伸出去一片小草坪,冷空气吹得原本绿油油的草坪也变得枯黄,低落下去的枯草最后没入一片澄澈湖水中。
湖边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个小马扎坐在边儿上看书,鱼竿架在旁边,鱼线静静地钉在水里,没个动静。
顾昭行和苏鲤也人手拎了个云奶奶发的小马扎走过去。
脚步踩在枯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云老爷子耳朵还挺好使的,听见声儿回头,往下扒拉了扒拉老花镜:“昭行来了。”他的视线顺着一移,看了苏鲤两秒,苏鲤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自报家门,老爷子就笑了,“是苏鲤吧?”
苏鲤:“您知道我?”
“前段时间新闻那么多,我都记住啦。”
想到从车祸事件开始就接二连三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新闻消息,苏鲤站在这位老艺术家面前,觉着有那么点儿羞愧。
云老爷子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呵呵一笑:“现在新闻都爱乱写乱说,小丫头瞅着就是个心灵明镜的孩子。你认识岫岫吧?她还给我看过你拍的那些摄影作品,很有灵气。”
急转而上被这么一夸,苏鲤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换做平时她就习以为常甚至臭不要脸附和着淡定地夸夸自己了,但面对云老爷子她自觉面儿不够大,还是别搞什么骚操作了。
顾昭行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新事物似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瞧。
苏鲤拿马扎往他身上警告性地怼了一下。
不算小动作的小动作被云老爷子尽收眼底,老人没作声,心里感叹了下年轻真好,乐呵呵地让两人在身边坐下。
下午阳光微淡,风势被周边树木挡了挡,倒不是很大。
“昭行,今天怎么想起过来找我这老头子了?”云老爷子合上书放在草坪上,把鱼竿拿过来拎着了。
苏鲤很少钓鱼,坐在最边上撑着下巴懒懒地盯着湖面,耳朵听着他们聊天。
顾昭行说:“我今天和师母聊了聊剧本的事情。”
“哦,这个啊,我听小浵提过,怎么样?”
“定下来了,师母说一月能出剧本。”
“行,挺好的。”云老爷子挺欣慰,“那还有什么事儿?”
顾昭行看向老爷子,谦恭道:“想请您指导一下。”
云老爷子一听就笑了:“该指导的都指导过了,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实践。”
“不是指导我。”顾昭行说。
“哦?那是指导谁?”
苏鲤的鱼竿忽然动了下。
她“唔”了声,身子坐直了些,准备拉杆。
“女主角。”
“女主角?这就已经定下主演了?”云老爷子来了兴趣,“想让我指导什么?”
顾昭行道:“还没定下,她不是科班生,没学过表演。”他顿了顿,“我不确定她愿不愿意演,但我很希望是她。”
苏鲤注意力都在自己钓了个什么玩意儿上,没大注意听旁边的动静。
倒是听到什么女主角。
顾昭行语气不自觉放柔了点儿,语焉中的暧昧哪儿逃得过活了快一辈子的云逍导演,老人往苏鲤身上看了眼,笑道:“打磨演技?这事儿你自己来也行。”
顾昭行摇了摇头:“不行。”
这话苏鲤听清楚了,她转着轮子,顺口说了句:“顾老板,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以后那啥生活都没个保障,她岂不是很亏……操,苏鲤你在想点什么!
苏鲤有点儿口干舌燥,转轮子的速度快了点儿。
云老爷子被她逗乐了。
顾昭行看了看她,有些无奈的样子,对云老爷子说:“我怕我会忍不住假公济私。”
唉,年轻人啊,真好。
云老爷子再次感叹了一下,出声儿叫苏鲤:“丫头。”
苏鲤一拉杆,被突然一叫分了下心:“云导,怎么了?”
云老爷子:“想不想拍电影?”
啪。
苏鲤“哎呀”了声。
云老爷子:“……”
顾昭行:“……”
被钓上来的大鲤鱼扭动着肥美的身姿从顾昭行脸上滑了下去。
第47章 汪呜 …
大鲤鱼尾巴一拍, 拍了顾昭行满脸湖水。
苏鲤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只是手滑了而已。
顾昭行除了被鱼突然撞脸的一瞬间愣了愣,表情还挺淡定的。
他没什么情绪地抬手, 抹了下嘴唇上被拍上的水渍。
云老爷子是第一次见顾昭行这么狼狈,老人洪亮的笑声在旁边哈哈哈地爆发。
苏鲤把鱼取下来扔进小桶里,身上没有纸巾, 纠结了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袖子,手伸过去打算用袖子替他擦擦脸,以表歉意。
还没碰到, 她的手臂就被他轻轻抓住拦了拦。
“没事。”他说。
苏鲤看着他脸上的水珠:“我看这鱼跟你也算挺投缘的……你要不要带回去?”
“好。”顾昭行点点头, 平静认真地问她,“你想吃红烧还是清蒸的?”
“……”
要不还是把它放了吧。
-
意外陡生,顾昭行和苏鲤只好先打道回府。云老爷子还没尽兴, 就没跟他们一块儿回去。
桶里那只大鲤鱼或许知道自己阳寿将尽, 在桶里疯狂扭动挣扎, 企图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苏鲤毫不留情地盖上桶盖。
顾昭行回到小楼洗了把脸,出来时苏鲤真坐在小院外头的小长椅上,一手撸着一只狗子。
他在她身边坐下。
傍晚的天色让人提不起什么精神,太阳都变得昏昏沉沉,周边植被萧索, 枯黄树叶无精打采地离开枝丫荡到地上, 两只狗子玩累了,趴在苏鲤身边讨要抚摸。
张浵是个行动派,回来就把自己关屋子里写剧本, 何全在厨房里帮云奶奶准备晚餐,苏鲤也想去帮忙的,结果被云奶奶以“要锻炼锻炼何全不然他要讨不着媳妇儿了”为由拒绝了。
何全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
敢怒不敢言,心酸又卑微。
看得苏鲤都不忍心了,安慰道:“没事儿啊,咱还有工作,爱情算什么,工作才是最长情的。”被何全愤怒地赶了出来。
苏鲤一手摸着一片光滑水亮的毛发,惆怅地叹了声气:“顾老板,你说何全脾气这么差,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媳妇儿?”
顾昭行:“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
苏鲤偏头:“嗯?”
顾昭行看着她:“比较想有女朋友。”
苏鲤挠着焦糖的下巴,轻轻瞥开眼,温温吞吞地挑刺:“只是比较想噢?”
顾昭行坐在她左手边,她右手边趴着焦糖,左手边趴着葡萄,成年体型的大金毛将他和苏鲤生生隔开。他拍了拍葡萄,把昏昏欲睡的大金毛赶了下去,叫了声:“苏鲤。”
“唔?”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正经,苏鲤撇开的视线重新拉回来,询问地望着他。
没有了狗子阻挡,男人手臂撑着长椅,凑近了些,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看。
苏鲤不知道他要干嘛,他神色很专注,眸子里映着点儿天边的火烧云,还有她的身影。气流有些缓慢,她莫名有点儿燥,身子动了动,想要退开一点儿。
“别动。”他突然说。
她顿了顿,不动了,揪了下焦糖的耳朵,眨眨眼看着他问:“顾老板,怎么了?”
他仍是这个姿势,双眸对着她清澈慵懒的眼,忽然轻轻笑,音色被傍晚的风润过:“现在非常想了。”
——你别动,看看我。
我对你的念想就在须臾间放大填满每处缝隙。
苏鲤好半晌没说话,手上抚摸焦糖的动作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停顿住。
喉咙动了动,她有点儿口干,正要说话。
被赶到地上也安之若素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的葡萄突然打了鸡血似的起身,摇摆着旋风尾往小院儿门口冲。
苏鲤听到了一声失望又小声的“啊”。
院子外面,云初岫上半身压在栅栏上从外面伸着手臂去摸里面扑腾的金毛,嘴巴里不满地抱怨:“葡萄你干嘛呀,就不能沉住气一点儿,我连续剧看到一半你给我暂停了。”
她身后的沈翊伸手弹了下她后脑勺:“你这样的看法,不用葡萄都会暂停。”听墙角还明目张胆的,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
云初岫不服气地哼了哼。
苏鲤:“……”
-
云初岫刚拍完《剑喻》,回M市瘫了不过两天,被她母上大人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她性子外放,虽然对于打扰了顾昭行和苏鲤有些过意不去,但很快就拉着苏鲤进屋聊起了别的话题,留下顾昭行和沈翊一人带着一条狗不允许参与女子话题。
沈翊倒是无所谓,指挥着葡萄把自己的玩具从狗窝里叼出来,见到玩具的焦糖也不困了,两只狗就围绕着一个玩具球在小院儿里推搡奔跑。
他抽空看了眼顾昭行的表情,一哂,明知故问:“怎么,心情不好?”
顾昭行靠在长椅里,手里捻着焦糖身上撸下来的几缕狗毛,毫无情绪波动:“你和云初岫什么时候走?”
沈翊就差没笑出声:“这事儿我们不对,有机会给你再创造个氛围。”
“你们最好吃完就走。”
“……”沈翊扬眉,“这儿岫岫家,要走也是你和苏鲤走。”
沈翊把球踢开,两只狗子追球去了,他半坐到椅子扶手上,饶有兴味道:“你怎么回事儿,变得这么幼稚了?”
顾昭行没说话。
沈翊往屋子里看了眼,想到什么,问道:“苏鲤和于芮,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顾昭行总算有了点儿良性反馈,抬起眼皮:“怎么?”
“她以前拍过的杂志和写真很多都被挖出来了。”沈翊说,“以前不都叫她‘小于芮’?有人在猜测她和于芮的关系,就我所知道的,已经有两三家媒体着手往这方面深挖了。”
顾昭行眉头微锁,脸色往下沉了沉。
“——所以是真的有点儿什么?”沈翊观察着他的表情,了然,又说,“能压的我暂时都压了,但他们真要暗地里深挖,只会是防不胜防,我也拦不住。于芮那边什么情况我就更不清楚了,她对自己有关讯息向来把控很严。”
这消息好坏掺半,顾昭行凝眉沉思。
对于芮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坏消息,但对此时的苏鲤来说,一定是个坏消息。她不愿跟于芮多扯上关系,如果有媒体挖出来她和于芮的母女关系,一经曝光,于她将是一场舆论灾难。
苏鲤气性很大,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她或许并不会在意网络上的恶意评论,但这件事一旦发生,就不是件小事,往严重了预估,甚至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以及工作——无论是摄影,还是模特。
这对于她才是最坏的结果。
顾昭行不知道她当初知道真相时,是抱着什么心情离开这个圈子,封存心里的追求的,但现在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