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杜氏不是杜家的女儿,是太后生的?
不这么想便罢,这么一想,似乎所有事都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了起来。
太后权利欲那么重,性子那么独,对自己都那么狠,连养子都不愿多用半分心思拢络,怎会喜欢一个外臣家的孩子,还是个女儿?杜氏能给她带来什么?权利还是利益?
她说不是自己的骨血,总是隔着一层不贴心,不愿疼景元帝半分,却愿意放下身段舍些利益为杜氏筹谋,杜氏喜欢景元帝,她再不喜欢,再讨厌,也帮着搓合,诚然有利益方面的考虑,比如两个人生个孩子,她可以接过来养顺便谋一个垂帘听政,可她本不用这么做。
是为了什么,显而易见。
像普通人娇养女儿那么养,宠着惯着,简直就像亲生女儿!
“你娶杜氏,是太后大力促成的,是不是?”
太后只要杜氏开心,杜氏想要什么都会给,至于景元帝的想法,愿不愿意,从不在考虑之内。
景元帝眉眼微深,轻轻颌首:“是。”
焦娇嘴唇颤抖:“所以杜国公是奸……奸……”后面那个‘夫’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担心的看着景元帝,“她们……太后和他……你是不是看到了?”
很多心理疾病都和年少时经历有关,因为看到不理解不认同的事,有了心理阴影。
杜氏说的其实没错,焦娇自己也看出来了,景元帝身上总有一种疏离感,不管是白天的克制,还是晚上的暴躁,他都坚定的保护着自己,拒绝着一些东西,他的确不愿意和人靠近,尤其女人。
焦娇感受迟钝一些,是因为在她这里,景元帝是特殊的,也许因为相遇方式特殊,她一直拒绝他的靠近,他又心存歉意,她们的相处才那般自然,水到渠成,如果换一种方式,焦娇想,她大约走不到他的面前。
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太后和杜国公的女干情,他心中厌恶,觉得这件事是恶心的,讨厌的,哪怕长大,身体长成,他仍然不愿意和女子接近,不想纳妃,不想宠幸任何人。
再往坏的方向深想,太后不是善类,越想保住手中权柄,就越要攻击景元帝,发现景元帝讨厌这个,厌恶这个,会不会故意做局,和杜国公颠鸾倒凤,逼着他看?
人类的恶意能展开到怎样程度,焦娇不敢想,深宫之中,权利顶商,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她根本想象不到,也不敢想。
可她不敢想的这些东西……他亲身经历过。
焦娇突然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们……她们都欺负你……”
她突然扑进景元帝怀里,把他抱的紧紧。
脑海里的那些想象,那些画面,她不敢再说,也不敢问,她不想让他想起不好的事,再难受一遍。
景元帝揉了揉她的头,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怎么被欺负的是我,你反倒哭了?”
焦娇更难受了,泣不成声,哭得停不下来。
她知道不应该,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到了这个方向,
太后和人私通,给予了他太多心理压力,他要是一直有这个阴影,洞房花烛怎么办?她们的婚期就要到了……
焦娇哭的打嗝,杜氏这一招用的还真不错,正正打到了她的七寸。接下来怎么办?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再问,景元帝却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他果断捧起小姑娘的脸,吻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所有最刺激的开始。
似万千星辰坠落,似海潮翻涌卷雪,一瞬间所有生命中经历的美好打着旋呈现,你甚至能看到极光,有一种想要把自己全身心奉献的冲动。
焦娇有些脚软。
要不是有景元帝胳膊架着,她早就站不住了。她脸红红,眸水水,连声音都变得软绵绵:“你……”
害羞的说不出一句整话。
自然也哭不下去了。
景元帝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深:“现在——你还担心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有的反应都有,该感受的都感受到了,男人坏心眼的环着她不让跑,她没办法,脸红的不行,只好用力摇头:“没,没,我不担心,什么都不担心!”
害羞的小姑娘实在太可爱,景元帝忍不住,又扣住亲了一下。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有些事是不一样的,相爱的人,不一样。
“我同娇娇,和她们不一样。”
灵魂契合带来的愉悦感,和取乐赏玩完全不同,他得到的绝非是一时快乐,而是一生救赎。
第47章 怎么这么迟钝
夜色深沉又浪漫,似乎柔软了一切,缱绻了一切。
焦娇很沉醉,她知道景元帝也很觉沉醉,都想让这一颗永驻,也想延长这一刻的所有体验……
但是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焦娇用力推开景元帝,努力找回理智,回到正题:“所以你留杜氏性命根本不是为了治病,是不是?”
景元帝叹息一声,曲指弹了弹小姑娘脑门:“都说了不喜欢她,她也没那个本事让朕生病,又能治得了什么? ”
焦娇捂住自己脑门,瞪了他一眼:“那你留她性命是——”
景元帝剑眉高高挑起,声音戏谑:“你猜?”
焦娇用力打了他一下,转身就走:“你不说算了!”
“诶——”景元帝赶紧拉住小姑娘,“朕错了好不好?”
这么不禁逗……
他看了看四周,左右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人,安全可以保证,干脆也不挑地方,直接就说了:“太后弄权,朕成长需要时间,及至今日,虽已耗死了她,剪除了大部分羽翼,可她在位时间太长,太多势力无法清查干净,有一只精英队伍在哪,给了谁,一直都没线索。”
焦娇立刻明白了:“你怀疑她给了杜氏?”
所以杜氏不能杀,杀了担心那些人闹事造反,或者……别人有意潜伏,散于人海,怎么操心都找不到。还是那句话,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隐患既然存在,还是拉出来一举击溃的好。
景元帝哼了一声,拉着她的一缕头发把玩:“好东西,当然要留给亲骨肉。”
焦娇拍开他的手:“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她,难道她露了马脚,用了不该用的人?”
景元帝也听话,乖乖放下手里柔软光滑缎子一样的发丝……拿起另外一缕,再次把玩了起来。
焦娇:……
这男人什么毛病,怎么突然迷恋起她的头发了?
她不再拍,景元帝心满意足,靠近几分,声音低沉如这夜色:“还记得——避暑之行的女尸案么? ”
“你说青瓦堡?那个和杜氏相貌很有些肖似的死者?”
焦娇点头,她当然记得。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出三次行刺事件,除了第一次,后面的她都参与了,被虐的不轻,记忆相当深刻。
景元帝眸色微深:“那个女子不是朕挑的,也不是杜国公挑的,我和他不过顺水推舟,利用这件事下了盘棋,博弈了一把。”
“是杜氏……”
这女人作妖的工夫的确了得,在宫里不消停,皇上都出门避暑离的十万八千里了,她还能找由头搞事,可真是执着。
想着想着,焦娇突然想到另一点:“那这件事,杜国公自己知不知道?”
景元帝又哼了一声:“大约是知道的。不然各种应对不会那么及时。”
焦娇大脑迅速转动,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所以这对父女要不是互相勾结,就是在你欺我瞒互相利用!”
权势利益面前,真感情什么的大约半点也没有,要真是父女情深,真为对方着想,不可能一步一步把对方推到这种境地而不顾。比如她们焦家人就不会。
“接下来……你有方向了么?”焦娇有点担心。
景元帝看着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他操心不行的小姑娘,又有些蠢蠢欲动:“大约有。”
他低头亲吻焦娇。
温柔且缱绻。
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伸了上来……
焦娇推开他,眼睛瞪圆十分不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大约有?”
小姑娘表情太过严肃,景元帝忍笑不禁,把她紧紧抱住:“朕不管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焦娇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决绝和叹息,歪头问:“结束?”
“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能被任何事影响。”景元帝无奈的看着小姑娘,怎么这么迟钝?
焦娇瞬间脸红:“这,这个啊……”
他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突然说起这个,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脸红的要爆炸,焦娇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他会克制不住,她也会。
她严肃的,大力的推开他:“你同我说实话,杜国公那边是否有异动,你可全部掌握了?”
“大部分吧,”景元帝看着着急的小姑娘心情就特别好,恨不得把她揉在怀里不放,但很可惜,小姑娘太害羞,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若现下动作,大约有七成把握。”
“七成啊……”
几率不算低了,但还可以更高一些!
焦娇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了个主意:“我有个想法,或许能助你将把握提高到九成,要听听么?”
景元帝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瞬间,他就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靠过来:“当然。”
“我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人说一人听,很快,听的那个眉含思索,提出问题并补充,说的这个认真思考查漏补缺提出另一个方向,快言快语中,一个计划慢慢成形,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当事人尚不觉得什么,别人在远处远远看过去,很有些不同感想。
月洒清辉,星子闪耀,晃动的树枝下一对男女相偎细语,眼睛发亮,也优雅也灵慧,画面十分美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想起一种动物……
这帝后二人,好像一对狐狸啊!
一大只一小只,一个披着黑皮,一个穿着白裙,什么桀骜霸道甜美柔弱都是骗人的表象,他们其实都是黑肚皮!
焦娇和景元帝想得很好,结果却跟想象中很不一样,一个小小意外就是变数。
冷宫里的杜氏怎么都不甘心,活到现在,她心中唯一的执着就是景元帝,被强硬关在里面再不能看他一眼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折磨,尤其这人还没走,外面火光仍在,他还没走!
冷宫偏僻寂寥,没有使唤下人,杜氏费尽力气,累得满头是汗,终于把梯子搬到墙边,爬上去,看到了外边的人。
她看到了景元帝,也看到了焦娇。
景元帝对焦娇又是哄又是拍,还抱在怀里极尽温柔的亲吻,仿佛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全世界。
杜氏愣住,转而泪如雨下。
她所想要的一切……渴盼的一切……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心,只是不愿意给她。
手指捂着脸,也挡不住泪意汹涌,杜氏颤抖着,泣不成声。
第二天一早,废后杜氏自杀的消息传遍朝野。
焦娇说的没错,她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也没有任何希望,可哪怕到了最后,她也要用自己的身体性命,让他们牢牢记住!
消息传到景元帝和焦娇耳朵,第一反应当然是警惕,如果先太后真有精英手下留给杜氏,那现在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主辱臣死,这些人必然会做点什么,他们必须得做好提防应对;如果他们猜错了,人没在杜氏这里,是给了杜国公……那计划更要相应调整,总之这一回,不可以失败!
消息传到国公府,杜国公气的摔了杯子:“没用的东西!”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半天,眼神越来越阴。
本来还指望这个女儿能帮点忙,谁成想她脑子这么不清楚,被个男人迷失了神智……不过她要不被男人迷成这样,他前头也利用不了,到底是太后生的,随她,没有弱点便是人杰。
既然死了就什么用都没了,以后的事还是得靠自己。他筹谋的一切,想要的一切,都在蓄势待发等待机会,现在她的死好像是个机会……
等了这么多年,准备了这么多年,要不要干脆就干了?
……
杜氏是废后,犯过行刺大错,为圣上不喜,可她好歹也做过皇后,杜家门楣仍在,人死都死了,怎么也得给点颜面。各种流程缩短,停棺三日即发丧,部分命妇只需按规矩进宫哭丧一日,棺木离宫时,皇上会亲自送一送。
到了这一天,皇上都会亲自送一送,别人当然更不能缺席。
焦家也是,全员参与,只是焦娇因身份不同,站在最前面,其他人意思意思就行,可以在后面划水。可他们愿意低调,别人却不能低调看他们。
皇上有疯病一事流传甚广,大部分人做不了什么,甚至相信了,心内惶惶,唯有焦家人像斗士一样,积极主动地维护皇上,不管目的为何,心正不正,这一点总令人敬佩。
后来事实证明,焦家不帮忙也没关系,皇上现在羽翼已丰,早不是当年弱小可怜的小皇帝,兵权政权牢牢握在手中,底气十足,很多事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意,完全可以乾纲独断,别人敢质疑他,打!打不服就杀!大臣们敢不同意,换一批就是,他隐忍多年,手里有的是培养好的年轻人才。
殿前杀几个人,根本不必做别的,已经足够杀鸡儆猴,朝野内外再无人敢谈论疯病之事。
遂废后杜氏出殡这一天,说不出的安和平静。
最合适的时辰在午后,天色微阴,树影不摇,朝天上扔的黄纸都飘不起来,漫漫乌云压得人心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