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的糟糠妻——绿蜡
时间:2019-11-26 09:46:29

  延之啊延之,只叫着这两个字,她的心都痛了。如果她走,他的人生里满满都是缺憾,都是被人丢下和辜负的伤痛。他将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又用甚去弥补他精神上巨大的空洞?或者说,书本上冷冰冰的‘厉帝’便是结局?
  顾皎闭眼,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外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似是有人进来。
  顾皎看了一眼,几个半大的小子扛着箱笼,轻手轻脚地进出。李恒跟在后面,衣甲未除,身上带着强烈的血腥气。
  这屋中本有细细的熏香味,已经令人不适,这会子再添上那些血气,更不舒服。
  她捂住口鼻,强忍喉间翻腾的感觉,“李恒,先去洗个澡。”
  没人应她,只听得见马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还有行路时候甲胄碰撞的声音。长剑和匕首被解下来,丢在茶几上,好大一声。又是开箱子,胡乱找东西,还撞倒了架子上精美的瓷器。
  顾皎有些忍不住,可刚下床又坐回去。不能主动说话,还在冷战中,而且架没吵完,主动就是认输了。她忍着恶心,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恰好外面传来米香气,她问,“可是粥好了?”
  含香应了一声,“立马就能得了。”
  “赶紧上来。从昨儿晚上到现在,一口热乎的没吃上,可饿坏了。”
  超过十二个时辰的饥渴。
  外面的响动停了一下,又继续,只更轻慢了些。
  顾皎笑了下,眨眨眼睛,却忍不住红了眼圈。她将眼睛挡起来,不愿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片刻,那人似乎出去,血气也逐渐散去。
  杨丫儿端了托盘进来,米粥的香气驱散了一切。
  顾皎用力眨眼,恢复正常的模样,磨蹭着去窗边吃饭。
  杨丫儿摆饭,小声道,“郡守去梳洗了。给他留了饭,在外面的砂锅里,夫人——”
  “你和含烟出去吧,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再吃点甚。”她苦笑,“我和郡守只怕要大闹一场,有你们在,太不好看了。”
  杨丫儿摇头,“咱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吧,起码还有人能劝。”
  李恒那脾气,连魏先生只怕也劝不了,靠丫头?顾皎摇头,别留了,人多反而激发他的凶性。
  “走,都走。”她道,“夫妻床头吵,床尾就合了。”
  杨丫儿无法,只得离开。
  顾皎吃完粥,自收拾碗筷放去外面,正碰上李恒洗完澡出来。春末,山里还是冷的,他却一点也不怕,只一身单衣便出来了。头发湿润地披散在肩上,浸润了大片布衣。她真是很看不惯他这模样,说了许多次也不改,回回头痛了却叫人帮忙按头缓解。不知怎地,那些压下去的气,立刻飞胀起来。
  她将托盘丢在木案上,发出巨大的一声,里面的碗碟乱飞。
  他听见了,伸手将托盘规整好,另拿了干净的碗筷,“我饿了。”
  径直坐到旁边的木椅上,等着人伺候。
  顾皎整个人几乎要爆掉,掉头转身,去妆台抓了木梳和干净的布巾。出去的时候,他有点发呆地坐着,头发的水珠子已经淋湿了大片的石地板。她咬牙,将布巾盖上去,胡乱地搓了几把,再将他头发毛躁地挽起来。
  大约是太过用力,扯掉一大把。
  他没叫痛,只道,“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不仅敢立顾字旗了,还敢对我不敬。”
  “延之倒是一向胆子都大得很,不怕死,不怕伤,不怕惹人不开心,还不怕病。”她丢来木梳,布巾搭他肩膀上,“一直对我,也没多尊敬。”
  李恒理了理皱巴巴的布巾,看她盛粥。干的多,稀的少,还是心疼他的。
  他接了碗筷,开始认真吃起来。只是简单的稀饭和小菜,也美味异常。
  顾皎看他吃得香甜,后脑勺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忍不住讽刺道,“若有一天,你看我不顺眼,将我随便关在哪儿,我也是没办法的。就算是你找个新夫人,我也莫可奈何。你打的,便是这主意吧?”
  “我没这样想过,你别冤枉人。”
  “你这样做了。和魏先生早就商量好了,也知晓李家和马家的手脚,将先锋军全派出去堵截,装出人少的模样来落凤坡——”顾皎真恨自己那场病,病得心智眼瞎心也瞎了,“你们明明计划好一切,连辜大都知晓,偏我一人不知。你不觉可笑吗?”
  “皎皎,我现在不想和你吵。”
  顾皎更气,“这不是吵,是讲道理。”
  李恒拿着筷子,看了她一会儿,“你本来的个性,就是这般咄咄逼人?连别人的好意也不愿要?”
  “现在是好意,以后呢?”
  “你很害怕?怕什么?”
  顾皎囤了许久的气,一下子全泄了。她站了会子,低头,复又进屋。屋子虽然陌生,但格局和传统河口民居相同,分内外间。她坐到妆台边,对上了铜镜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害怕啊,怎么会不害怕?这个世界都是不对的,一切都很危险,偏偏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家族和丈夫。没有制度性的保障,她怎么在这世界存活?
  李恒永远都不会懂她的恐慌,那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她伸手,戳了戳镜中人。你呀你,到底是在强求什么?
  李恒又进来了,直接坐到床边,“皎皎,我现在好累。咱们先不吵,睡觉好不好?”
  顾皎是睡不着的,没吭声。她眼角余光瞥着他还没干的头发,古人当真不爱惜身体得很,是不怕生病早死?还是李恒自己从小没了娘亲,魏先生不懂如何带孩子,崔妈妈又太忙,导致他什么也不懂吗?
  她想唠叨两句,心里又暗骂自己,都别管了。
  李恒见她不来,自己躺床里面去,拉了衾被盖上,当真睡起来。
  只一刻钟,起了浅浅的鼾声。
  顾皎更是气了,为甚她在这里已经要爆了,他还能安睡?她爬到床上,想给他一巴掌,不想却见他眼睛下面巨大的黑眼圈。这一眼,不免又心软了。他也忙累了好几天,毕竟,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点的大男孩子而已。
  她收了手,跌坐在床边,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流。
  不想李恒却突然睁开眼,坐起来,看着她。
  她偏头,努力不发出声音。
  他凑过头来看,她再扭身。
  他干脆抱着她,似乎用尽全力。
  她想挣却挣不开,半崩溃地捶打他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
  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他哑着声音,“皎皎,这回是我不对,我太自私,没考虑你的心情。你别哭,好不好?”
  顾皎干脆张口,咬着他颈项的一点软肉,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许先生说的没错,他甚也不能做,只能赌她的不忍心。
 
 
第163章 大好春光
  顾皎哭得一塌糊涂, 眼泪鼻涕糊满了李恒的前襟。两年来的害怕和委屈,那些被压在心底的懦弱全冒了出来。开始的时候, 李恒还只顾着抱她, 安慰她,后面开始亲她,帮她擦眼泪。
  她翻身坐他身上,打他,咬他,责怪他。他双开双臂, 统统接受。
  预料中的争吵, 却变成了一场荒唐。
  也不知谁扯了谁的衣裳,也不知谁先揭了盖子, 两人纠缠起来, 抵死缠绵。
  仿佛,这便是最后一日。
  顾皎累极, 还不太舍得放开李恒。她抱着他的胳膊, 缩在他怀里,生怕他离开。
  即使梦里,也不是那么安稳。
  直到最后撑不住,沉沉睡去。
  可刚睡没多久, 却被李恒拉了起来。
  她迷糊着问, “你作甚?”
  “天要亮了, 快起来。”他已经穿好衣裳。
  她略张了张眼睛, 外面一片漆黑, 哪儿有天亮?
  “伸手,穿衣裳。”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干净衣裳,硬要给她套上。
  她打了个哈欠,张开手,享受难得的郡守大人的伺候。可惜他还是不太会,有点儿手忙脚乱,差点将中衣的盘扣套错。她笑一声,推开他,“没用的家伙。”
  “快点。”他不和她计较,反而催促。
  顾皎便知他要弄鬼,下床,穿衣,自己随意为挽了个素髻。李恒却很不满意,在妆盒里挑挑拣拣,选了好几只金钗和宝石头冠。换来换去,都觉不甚满意,嫌弃道,“你的东西,怎地那么少?”
  “多了有甚用?不能吃也不能喝,还不如去多开几晌地。”她不在意得很,“且你不知,并非甚往头上戴都是好看,需得这般少少的。”
  她往发髻里按了两枝珠钗,“这般,才好看,是不是?”
  李恒左右看,不得不承认,珍珠将她的脸和唇衬得红白分明,果然更好看了。只她昨夜哭得太厉害,眼皮还有点肿肿的,需得扑点粉。他开了粉盒子,却手足无措起来。
  顾皎轻声指点,该用指腹沾一点点,在掌心和匀了,再一点点抹眼睛上面去。
  她扬起脸庞,“延之,你帮我,敷得少少的,薄薄的才好看。”
  他当真沾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点在她的眼皮上。他的睫毛长又卷翘,澄澈的眼珠里只有她一人的影子,而她也在看着他。他对她笑一笑,亲了亲她依然有点肿的唇,“口脂便不要了,这样就很好看。”
  好不容易弄完,她对着镜子晃了晃,当真是面如莹玉白,耳坠明月珰。打扮得这般郑重,衣裳便有些不合适了。她重新去开箱子,挑了一件春衫。他有些疑惑,“会冷——”
  顾皎有点嗔怪地拍他一下,男人当真是不懂女人的爱美之心。
  出得院子,辜大居然还守在门口。
  李恒问一声,“马可准备好了?”
  “在后门处。”辜大应声。
  顾皎回头,看着辜大,“辜大,你可是守了一夜?需得去休息。”
  辜大不敢抬头看她,只道,“谢夫人关心。”
  李恒不想她分心,直牵着她往后面走。
  白电和皎雪已经等了多时,见主人家来,兴奋得不行。特别是皎雪,温顺地凑到顾皎手边,要贴着她的手。她被长鬃毛刮得痒痒的,抱着它的头直笑。
  李恒将她抱上马,道,“走吧。”
  此时黎明星还挂在半天,月亮也只见得浅浅一勾,但东边的山后已经可见一片亮光,那是即将要升起来的太阳。
  “延之——”顾皎惊喜,“你可是要带我看日出?”
  他没答,翻身上白电,拍了拍皎雪道,“走吧。”
  山路驱缓,一点点往上。
  水声始终在耳边,能感受到水雾一阵阵拍打在脸上。
  不知什么野物在叫,鸟儿却在丛林中扑棱。
  白电走在前面,始终朝向远方的一点点亮光。
  顾皎打了个短短的喷嚏。
  李恒拉住白电,摇摇头,从旁边捞起一张披风。
  顾皎只好笑,“你都不懂,约会的时候太丑,会很久不开心。”
  他不和她歪理,用披风将她罩得紧紧的。
  幸而路不是很远,马行得半个时辰,便见得一大片天光。
  李恒道,“便是这里了。”
  光越来越亮,将黛色的山脉照得一点点发出翠色来,整个世界也越发明亮。
  李恒安静地看着会儿,当山边跳出一点蛋黄色的时候,他让白电靠近了皎雪。
  顾皎转头,冲他一笑。
  他回了一个笑,伸手抱起顾皎,硬将她挪到自己身前。
  她靠着他,他环着她。
  “好看吗?”他问。
  “好看。你觉得呢?”
  李恒顿了一下,又道,“这两年,总是你在等我。幸而落凤坡周围景还不错,不会显得过于敷衍。”
  他再低头亲她一下,“我总是,希望你能开心的。不管在哪儿,想着你所见的,便是我所见的,便是你回去了——”
  顾皎有点吃惊,仰头看着他。
  回程的时候,李恒放了白电自由,自己却牵着皎雪。顾皎坐在皎雪上,努力忍着眼泪,脸憋得扭曲极了。
  李恒见她辛苦,道,“你要哭便哭,做着怪摸样作甚?”
  她赤红着脸骂,“我不想妆花了,你懂甚?我还是,要好看的——”
  他便望着她笑啊,有些得意的样子。
  顾皎跟着笑了一下,然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怎么都止不住。
  李恒转开头,一手把着马缰,一手背在身后,缓缓下山。
  下得山,魏先生已是冲上来骂人。只说他们任性,甚人也不带便出去,若梁又反复,将他们掳走了怎么处?
  李恒晓得他慌张,让他骂了许久,看他嗓子冒烟后,才道,“要劳烦先生跑一趟了。请你向梁又说一声,我们今日得空,请他来相见。”
  魏先生大惊,看看他,再看看顾皎,竟不知说什么好。
  梁又的头又痛了,彻夜难眠。
  他起床,坐在山边的石头上看星星,对着月亮亮出手腕,那处镯子的光芒开始有些黯淡了。
  有从人来报,安排在三川道和龙口的接应人似乎没了消息。
  梁又叹口气,李恒当真施得好计,说动了青州王配合。若非那边接应,自己的人怎会如此轻易被抓?只怕这番后,燕州、万州和王庭即刻便要倾覆,而青州王和水泽的袁都督兴起,天下又要陷入大乱了。不过,那已经是他管不到的事情了。
  时间不多了,再等下去恐怕只会来不及。
  他枯坐到天明,起身欲召人来行事,不想却见山下走来一骑黑马。一个青衣的文士,迎着朝阳走上来。他行到路口去迎,那文士递了书信给守卫,远远冲着梁又拱手。
  梁又拆信看,居然是李恒的亲笔手书,说在庄口设了锦帐和水席,邀他午间宴饮,务必独行。
  言语中,要和他聊聊那半个天下的交易。
  梁又微微一笑,回了文士一个拱手,高声道,“必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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