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是没有了,否则皇后没必要把她留下审问。
如此说来,王以诚、素雨、浓云都是可信的。
不是她疑心重,连素雨都要试。实在是这宫里算计太多,不得不谨慎。
皇后脸色分外阴郁,齐妃得了一个富察氏的女婿,日后四阿哥开府,在朝堂上便有了偌大的助力,她不能允许姚佳氏这个新宠倒向齐妃,否则前朝后宫都帮着齐妃母子,那么还有她这个皇后的立足之地吗?!
“姚佳氏,你可知道本宫为何独独留下你?”皇后审视的目光凝视着她,语气愈发凝沉,格外有一股子难掩的压迫感。
姚佳欣不慌不忙,屈膝一礼,“皇后娘娘若有所问,婢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意思是,您也别营造气势拐外抹角了,直接问吧。
“好!”皇后嘴角噙着冷笑,“那本宫问你,昨日齐妃携重礼登门,所为何事?”
连齐妃带了重礼都知道,看样子齐妃近身有皇后的眼线啊。
姚佳欣毫不遮掩,道:“回皇后娘娘话,日前在殿外,宁嫔娘娘与齐妃娘娘言语有所不和,险些起了冲突。婢妾上前劝了齐妃娘娘一句,故而齐妃娘娘特意道谢。”
自己殿门外发生的事儿,皇后当然一清二楚,她冷笑:“就为了你一句话?!”
姚佳欣垂眸道:“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齐妃娘娘似乎误以为婢妾在怀恪公主的婚事上出了力。”
“误以为?!”皇后讥笑,一脸的不信。
姚佳欣点头道:“婢妾不敢欺瞒娘娘,其实,关于公主的婚事,皇上的确是有问过婢妾的意见。”
皇后脸色一沉。
姚佳欣忙继续道:“皇上告诉了婢妾两个人选,问婢妾哪个更好些。其中一个便是如今的准额附。”
姚佳欣顿了顿,她看出皇后眼中的恼火,你生气个毛啊,另一个人选又不是你侄儿!
于是,她正色道:“另一个……是尹德之子阿里衮。”
皇后瞬间愕然,她险些要坐不住,“领侍卫内大臣尹德的小儿子?!”
“是。”姚佳欣抬头毫不躲避地看着皇后,“婢妾不敢伪造圣意,皇上千挑万选,最属意的乘龙快婿人选,便是傅兴和阿里衮。皇后娘娘,您难不成希望怀恪公主下嫁阿里衮?”
皇后一时间脸色复杂,可想而知,姚佳氏向皇上举荐了傅兴。一文一武,哪个威胁更大,毫无疑问是后者,阿里衮有那样一个世代武勋的家族,有那样骁勇的父兄,连他自己也是一等一将才。尹德可是掌管宫中禁卫的领侍卫内大臣啊!若怀恪嫁给了阿里衮,只怕她要寝食难安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她抚着沉痛的额头,“没想到皇上如此厚爱怀恪。”
皇后看向姚佳欣的目光更加复杂了,不管怎么说,姚佳氏没有倒向齐妃便是好事,皇后疲惫地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是,婢妾告退。”
盈盈一礼,姚佳欣优雅地走出皇后的寝宫。
皇后死死盯着那个纤细婀娜的身段,这姚佳氏的月信似乎迟了有些日子了……
随着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姚佳欣优雅之态瞬间不复存在,她“哎哟”了一声,抚着自己酸疼的腰肢。
“小主!”素雨赶忙搀扶着自家主子坐上了肩舆,“快,回永寿宫!”
其实今早醒来的时候,她就血染了寝榻,那腰肢,又酸又胀又痛,这滋味,她简直都要直不起腰来了。
早晨只匆匆用了一碗酪子,这会子又累又饿又困乏,从头到脚难受得要死!
回到永寿宫,素雨立刻先捧了一碗热腾腾的益母草羊肉汤给她享用,益母草最能暖宫散寒,而羊肉暖身益气,姚佳欣热乎乎用了一碗,肚子暖洋洋,身上也舒服多了。
素雨忍不住嘀咕:“小主身上不爽利,今早大可派人去禀了,免了这几日请安。”
姚佳欣有气无力地舒了口气,她信期不准,今儿也是一大早醒来才晓得姨妈大人又驾临。若派人去景仁宫请假,中宫允了固然万事大吉,若是不允,她必定来不及赶在卯时三刻请安,少不得落个恃宠而骄之名。
“先去告诉敬事房一声,把我的绿头牌撤下,再派人去景仁宫,看看能不能免了这几日的请安。”姚佳欣徐徐说。
毕竟信期不是染病,中宫允与不允,都无人敢置喙。
不过姚佳欣运气还不错,午后王以诚回来禀报:“皇后娘娘听说小主信期突至,需静养几日。娘娘不但没有丝毫不悦,还说小主身子虚弱,尽管好生调养。”
姚佳欣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敢奢望怀恪的婚事上,皇后会念她的好,只要不为难她,就是万幸了。
王以诚又低声道:“皇后娘娘的心情,看上很是不错。”
“哦?”姚佳欣有些狐疑。
素雨忙附耳低声道:“小主,您这个月的信期,迟了七八日呢。”
姚佳欣瞬间了然,信期来了,表示没有身孕,所以皇后心情不错。
永寿宫的绿头牌一撤,立刻后宫里不知多少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知多少人心里都记着她的月信日子呢,简直比她自己都要上心!
姚佳欣有些无语,“这宫里早晚会有人怀孕。”
素雨嘀咕道:“谁叫小主您如今最得宠,自然所有眼珠子都盯着您呢。”
姚佳欣笑了:“盯着我,一时半会儿怕是盯不出个消息来。还不如多盯着启祥宫呢。”——那两位,可都是一举得男的主儿。
想到启祥宫的两位贵人,素雨不禁忧心忡忡,小主的阴虚体弱,纵有皇上宠爱,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怀上,倒是耿贵人和钮祜禄贵人,年轻体健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怀上了。耿贵人也就罢了,若是钮祜禄贵人怀上了……
素雨忙挤出个笑容:“小主别担心,黄院判医术卓然,肯定能调理好您的身子。”
姚佳欣淡淡一笑:“随缘吧。”
第67章 兴师问罪(一更)
大姨妈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第二日就没那么疼了。
雍正三年的四月,初夏的光景也是极暖和的。花房又新送来了几盆初开的牡丹,永寿宫的廊下姹紫嫣红,蜜蜂蝴蝶都被吸引过来,端的是喜人。
素雨给她搬了个躺椅出来,织金暗花缎的小薄被轻轻盖在姚佳欣小肚子上,阳光暖暖洒遍全身,端的是舒坦。
“小主,该喝药了。”浓云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黄院判开的药,姚佳欣的确觉得管用,不说别的,若换了从前,信期的这几日里必定都要躺在床上,与手炉汤婆子为伴。
所以不管多苦,姚佳欣早晚两幅药,都会掐着鼻子灌下去。
反正再苦也没有咸福宫的黄连清热汤苦。
嘴里大口嚼着蜜饯,姚佳欣皱巴巴的眉头这才舒缓了几分。
“汪呜~!”只见一只毛发雪白的小京巴从牡丹花后猛地飞窜了出来,小爪子扑向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瑞雪理所当然地扑了空,蝴蝶翅膀一颤,轻盈地躲开了。
“呜汪汪!”瑞雪并不气馁,继续追着蝴蝶,乐此不疲,那一身雪白无暇的毛在阳光底下,简直白得发光。
而鸳鸯则是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大球,趴在月台上那阳光最好的地方,懒洋洋半眯着眼睛,猫脸上满是享受,只有那条毛茸茸尾巴偶尔动弹两下,简直跟个废喵没什么区别。
渐渐高升的太阳暖得像个小火炉,姚佳欣吃着蜜饯点心,渐渐的有些犯困了。
“小主若是乏了,不如回去殿中歇会儿,外头有风,万一把您吹着凉了可怎么是好。”素雨柔声道。
“嗯。”姚佳欣懒洋洋起身,转身正要回偏殿,却听见了王以诚焦急的声音。
“齐妃娘娘!您来探望我们小主,奴才感激不尽,可是奴才还没通禀呢,您怎么能——”
姚佳欣回头一瞧,可不正是齐妃,一脸怒气冲冲,哪里像来探视,根本就是找场子来了。
来得可真够快的。
若论钮祜禄阿里衮和富察傅兴这两个人,哪个对齐妃的儿子更有帮助,毫无疑问是前者。因此她才能轻而易举过了皇后那一关,而齐妃这一关……
姚佳欣不慌不忙上前,行了一礼:“大好的光景,齐妃娘娘盛怒而来,不知为何?”
大约是匆匆赶来的缘故,齐妃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张脸也已经潮红,她柳眉倒竖,声音尖锐:“你还好意思问本宫为何?!”
齐妃的杏眸锋锐地扫过姚佳欣那恬静的脸颊,冷哼道:“本宫往日里,就是被你这幅故作良善的嘴脸给骗了!真没想到,你的手伸得倒是够长的!”
齐妃兴师问罪而来,姚佳欣叹了口气,道:“齐妃娘娘有什么话,不妨进殿详说。”
齐妃怒瞪她一眼,“怎么?还要藏着掖着?!”
姚佳欣挑了挑眉毛,“您确定要在这儿与婢妾理论?”大公主已经订了婚,若是大声嚷嚷钮祜禄家的阿里衮如何如何,传扬出去,可就有点不妙了。
齐妃重重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大步走进了东偏殿中。
齐妃没有直接挑破,可见还没有蠢到家,姚佳欣心中默默嘀咕,忙快步进殿,吩咐道:“素雨,上茶。”
姚佳欣也不急着解释,而是微笑着说:“齐妃娘娘说了这么多话,想必也口干舌燥了,这明前茶清热降火,您先喝一盏吧。”
一路顶着日头赶来,齐妃当然早就渴了,她不失优雅地慢慢享用了这上好的明前龙井。如此这一耽误,先前那股子提上来的火气,自然就被打散了。
齐妃心中仍然还是恼怒的,她“哐啷”撂下喝空了茶盏,“是不是你插手了怀恪的婚事!是不是左右了圣意?!”
姚佳欣微微一笑:“不敢欺瞒娘娘,婢妾的确插手了大公主的婚事。”
齐妃登时杏眼圆瞪:“你居然敢——”
姚佳欣立刻打断了齐妃的话:“但是,齐妃娘娘说婢妾左右了圣意,便太抬举婢妾了!”
齐妃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承认插手,却不承认左右了圣意?!
姚佳欣微微一笑:“皇上圣意岂是婢妾所能左右的?皇上的确问过婢妾,婢妾侥幸揣度中了圣意罢了。”
齐妃明显一脸不信:“你是想说,皇上一开始就属意傅兴?”
姚佳欣点头。
齐妃冷冷道:“本宫不信!若皇上当真早就有了属意人选,除服后便该立刻赐婚!没必要拖延到今日!更没必要问你!”
齐妃虽不聪明,但没那么好糊弄啊……
姚佳欣心里叹了口气,她神色一端,声音立刻高了几度:“齐妃娘娘不相信婢妾,婢妾也无可奈何。只不过齐妃娘娘这般生气,是因为公主没有被赐婚给阿里衮吗?”
齐妃以一声冷哼回应。
姚佳欣脸色一板,道:“那阿里衮,虽然年少勇武,但性情急躁,难道娘娘希望公主下嫁一介粗鄙武夫?!”
被戳中心事的齐妃登时有些恼羞:“这些轮不到你来管!”
姚佳欣凉凉道:“娘娘无非是看中了钮祜禄家的军权,为了得到这份助益,难道连公主的幸福都不顾了吗?”
齐妃彻底恼了:“你休要胡说八道!本宫只有怀恪一个女儿,岂会不顾她的终身幸福?!”
姚佳欣淡淡哼了一声,“阿里衮之于傅兴,除了权势,恕婢妾看不出其他优点!且身为武夫,将来少不了征战沙场,娘娘就不怕将来有个万一,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公主?!”
听了这话,齐妃脸上又青又红。
姚佳欣又道:“如今皇上已经赐婚,额附出身世家大族,为人温厚儒雅,娘娘还有什么不满?”
“做人还是不要太欲壑难填得好。”姚佳欣淡淡说。齐妃的野心,太昭然若揭了。
“你、你居然敢教训起本宫来了?!”齐妃再次气不打一处。
姚佳欣微微一笑:“婢妾并不此意,只不过娘娘日前还因公主指婚富察家而欢欣,转眼又这般不满,又有何益呢?”——说白了还是欲壑难填。
齐妃如何不知,婚已赐,一切都无可转圜,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上圣意如何,本宫不敢置喙。只不过——怀恪的婚事,何时轮得到你插嘴了?!”
姚佳欣蹙了蹙眉,便道:“娘娘既然在乎圣意,今日兴师问罪,岂非是对圣意不满?”
齐妃顿时火大:“怎么,你还敢跑去皇上面前告状不成?”
姚佳欣无语凝噎:“娘娘气势汹汹,绕过大半个后宫,还闯进婢妾的永寿宫。这些举动,还不足以表明您是来干什么的吗?”——你丫的当四爷陛下是瞎子吗?更何况,王以诚是御前太监,她要告状,还需要亲自动嘴吗?
齐妃的脸色刷地白了。
第68章 吃里扒外(二更)
说实在的,姚佳欣真怀疑齐妃的智商,当年在潜邸李氏那可是得宠了十几年的侧福晋,一口气给四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妥妥的赢家开局,结局却混得辣么惨。
姚佳欣觉得,这主要是因为齐妃脑子不怎么够用。
若不是四爷陛下重生,只怕三阿哥弘昀也得挂,大公主怀恪肯定嫁入了皇后母族,年轻轻轻香消玉殒,而弘时——这娃跟她娘一样蠢,居然跑去八爷那边摇旗呐喊,气得四爷直接不要这个儿子,最后这娃也抑郁而终。
三子一女,可说一个都没保住!
惨到如此地步,可见蠢到何等地步。
瞧瞧人家钮祜禄氏、耿氏,哪怕都只生了一个,却能平平安安养大,一个混成太后,另一个混成皇贵太妃,孙辈满堂,活到七老八十,享尽了后福。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怀恪的婚事,怪不得四爷陛下宁可问她这个不相干之人的意见,也不去问齐妃。四爷陛下看样子也是极清楚齐妃的秉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