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缩在软榻的角落里,就是不给他碰。
“好,我不碰你。”最终还是皇帝妥协,他看着自己的皇后,说:“朕现在去处理公务,你好好梳洗一番,晚点朕过来带你出去走走,程太医说,你该多走动走动,这样对胎儿比较好,知道吗?”
白秋点点头,没有说话。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抬腿要走,忽然又折回来,略带警告意味地说:“不许再想着把肚子里的孩子滑掉,等孩子顺利生下来,朕就答应你,放了你爹,知道么?”
“爹爹?”白秋抬眼看向皇上,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爹爹他怎么了?”
上一世,白秋的爹爹因为党羽之争,被牵连而死,爹爹死后,娘亲因为受不了打击,便也跟着去了。
白秋当了十八年的大小姐,马上就要出嫁时,父母双亡,白家就此没落。
可是,刚刚皇上说,他爹爹还没有死,那是不是娘亲也还好好活着?
不等她问,皇上便说道:“放心,你爹他很好,牢狱里的生活虽比不上白府的锦衣玉食,但也饿不着冷不到,能够活到你把孩子生下来的那天。”
“爹爹他还活着?”白秋有些激动,抓着皇上的袖口急声说道:“我想去见见爹爹。”
皇帝看着白秋抓着他的袖子,心情又好了几分,说话语气也缓和下来,坐到塌边,伸手撩了撩她凌乱的发丝,柔声说:“朕答应你,等你肚子里的胎儿稳定了,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白秋急切地点点头,说:“好。”
皇帝柔软入骨的目光一寸寸勾勒着她的脸廓,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你要是时时都像现在这般听话,便是要朕的江山,朕也愿意拱手相让的。”
白秋一心挂念着爹爹,皇帝轻声呢喃的话,她半句也没听进去,皇上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倒也没有为难她。
皇帝走后,宫女们鱼贯而入,纷纷跪在塌前,听从她的吩咐。
白秋看着塌前一众侍女,脑袋发胀,正不知所措时,一眼看到了小桃栀。
小桃栀是她上一世的贴身侍女,灵巧懂事,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对她忠心不二,直到死,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白秋朝小桃栀指了指,淡淡地说:“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宫女们退下以后,小桃栀跪到塌边,带着委屈说:“娘娘,您昨天吓到奴婢了。”
白秋看到小桃栀,顿时倍感亲切,放下所有的警惕,将小桃栀拉坐到塌边,问道:“我昨天怎么了?”
桃栀说:“您昨天不管不顾地跳进池子里,可把奴婢吓坏了。您不知道,皇上赶过来时,看见您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龙颜大怒,说要是您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半分差池,就要将奴婢杖毙。”
白秋心疼地摸了摸小桃栀的手,说:“委屈你了……”
小桃栀摇摇头,说:“不委屈,要是您真那么去了,奴婢也不愿独活的。”
“瞎说什么?”白秋用眼神制止她:“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胡说!”
白秋看着小桃栀,和上一世一样,活泼可爱,灵巧动人,只是后来跟着白秋受了许多罪,灵气也逐渐磨灭了。
“我为什么要……跳池子?”白秋问。
小桃栀说:“娘娘您忘了?昨天是安王成亲的日子。”
“安王成亲的日子?”白秋愣了一下,问道:“王妃是谁?”
“楚嫣儿。”小桃栀一五一十地说:“丞相府的小女儿,娘娘您忘了?”
楚嫣儿?上一世害死她的人叫嫣儿,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白秋又问:“安王成亲,我为什么要跳湖?”
小桃栀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娘娘,您这跳一次湖,跳的脑瓜开窍了?”
白秋笑了笑,用手指点点她的头,说:“不许贫,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小桃栀嘟着嘴说:“以前娘娘跟奴婢说过,娘娘心里这辈子只有安王一个人,嫁给皇上只是为了救您父亲的命。”
白秋挑挑眉,回想起前世的一些事。
十七八岁的时候,白秋确实喜欢安王,喜欢的不得了,眼里心里全是安王,恨不得下一刻就嫁给安王,给他生一堆孩子。
那时候的安王也很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在她家道中落时,不顾所有人都反对,将她娶进安王府呢?
应该是这样的吧?
上一世十**岁的白秋很确定,就是这样。
可是在经历了后来的那些事以后,白秋却犹豫了,也许那时的安王并不想娶她吧?不然怎么舍得那么折磨她?
小桃栀接着说:“前两天程太医说您怀上了皇上的孩子,您本就抑郁寡欢,昨日忽闻安王成亲,您越发难过,昨天晚上,奴婢只离开您不到一刻,回来就发现您跳湖了。”
白秋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个时候的她,真是把安王爱到骨子里了。
“娘娘您还笑的出来啊?”小桃栀委屈巴巴地说:“奴婢差点被您吓死了。”
白秋笑道:“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小桃栀又说:“娘娘,奴婢觉得,其实皇上对您挺好的,就不要再想着安王了。如今您怀着皇上的孩子,要是生了个小皇子,以后就是太子,到时候有小太子保护您,就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白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孩子。她一直到死都不愿闭眼,就是因为放不下她的孩子。
小桃栀说:“而且啊,奴婢觉得,皇上对您也挺好的,宫中排的上名分的娘娘统共就三位,皇上自登基以来,从没有在其他几位娘娘那儿留宿过,下朝以后不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就是来您的寝宫。其他几位娘娘,可眼红了呢!”
白秋又想起刚刚,皇上压着亲吻她的模样,心尖酥酥麻麻的,脸颊泛起微红。
“皇上对您的好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小桃栀说:“可是您心里只有安王,根本看不见皇上对您的好,如今您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安王另娶他人,您也怀了皇上的小皇子,该回头看看皇上了吧?”
白秋笑了笑,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就你油腔滑调的会说话,好话都被你说去了,我还能说什么?”
小桃栀眨了眨大眼睛,灵动可爱地问道:“娘娘这么说,难道是要放弃安王,准备接受皇上了?”
白秋愣了一下,就算此时皇上真如小桃栀所说的那样,对她千般万般的好,但是谁能保证,皇上就不会像上一世的安王那样,抛弃她、折磨她呢?
皇上是九五之尊,就算她是皇后,他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皇上以后还会有许多嫔妃,也许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像上一世的安王那样,厌倦她,然后抛弃她。
上一世,白秋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给安王,结果却是所托非人,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这一世,她不再会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她不想赌,也赌不起。
上一世,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让孩子跟着她受了一辈子的委屈。
这一世,她一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保护好,就算没有荣华富贵,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让人艳羡的父亲,至少也要让孩子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地长大。
白秋看着小桃栀期待的眼神,淡淡地说:“不接受。”
第3章 海棠花海
暮春的后宫花园里,一眼看去落英缤纷,五彩斑斓,彩蝶萦绕,花香沁人,美到极致。
白秋坐在龙辇上,任由皇上将她揽在怀里,身后跟着宫女和侍卫,就连程太医也在后面跟着,长长的一大排,只怕是当朝太后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白秋看着眼前的男子,努力回想着上一世,皇上的皇后是谁。
她记得每次家宴,坐在皇上身边的,除了太后,便再无其他人。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的皇上有几位养在深宫的嫔妃,从未在家宴上出现过,至于皇后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那时,京城多少千金小姐遥望着皇后的位置,一刻不停地猜测着一国之母最终会花落谁家。
白秋无聊之时,和小桃栀玩闹说笑,也扒着手指数过,什么丞相之女、将军之女、异国公主……数得上名号的美人,都说了个遍。
可是,直到白秋死的那一刻,皇上还是没有立哪个美人为后。
而这一世,白秋得了个便宜,重生回来,就成了皇后。
只是不知,这个皇后的位置,她能安安稳稳地坐几年?
就在她出神之际,皇帝轻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柔声说道:“为何这般看着朕,朕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白秋回过神,移开目光,盯着别处,摇摇头说:“臣妾不敢。”
皇帝似乎不满她的反应,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缓缓开口:“不敢?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
白秋看着他如星辰般的眸子,没有说话。
这个样子的皇上,太陌生了,她根本无法接受。
好在皇帝也没有为难她,只把她圈在怀里,像养金丝雀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吹到一丁点儿凉风。
龙辇停在一大片白海棠花海里,众人在原地候命,皇帝携着她的手,将她带往海棠深处。
越往里走,漫天莹润白亮的海棠花开的越盛,花蕊透着星星点点的红,点缀着满园春色。
白秋看得出神。
她从小就喜欢海棠花,以前在白府的时候,有爹爹宠着她,不是很大的白府里种满了白海棠。
后来嫁给安王,她好像就忘记这个喜好了。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海棠花了。
眼前的海棠花海,像是一场梦,一场似曾相识的梦。
少年怀春不知事,白秋也曾幻想过,将来和自己最爱的人,能在茫茫无尽的白海棠里成亲。
漫天海棠,红妆佳人,天地为媒,许卿一生。
那是白秋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情。
少年梦想了无数遍,嫁给安王后,她却不敢再梦。
“喜欢吗?”皇帝从后面抱住她,将她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宽大温和的手掌覆在她小腹上,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地问道。
白秋有一刻的战栗,随后,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肚子上。
她不能让任何人碰她肚子里的孩子,包括这个说要宠爱她的男人。
白秋抗拒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皇帝却收紧力道,越发用力地将她抱紧,压抑着怒火在她耳边说道:“你要做什么?”
皇帝一用力,白秋越发慌了,她顾不得宫廷礼仪,带着慈母护子的刚强,说道:“别碰我的孩子!”
皇帝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来,将她放开,说:“好,朕不碰你,也不碰我们的孩子。”
离开皇帝的怀抱,白秋终于有了些安全感,抬头对上皇帝春水柔情般的眸子。
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海棠花海,眼前是英俊华贵的九五之尊,九五之尊的眼里全是对她的爱。
这样的场景,和她幼时做的梦重合了,美好到极致。
她一时间呆住了,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
皇帝被她如此反应取悦了,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将她逼到最近的一棵海棠树下,缓缓倾身,挑起她的下巴,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吻上去了。
这个吻,很轻,很浅,蜻蜓点水一般,像是懵懂的初恋,小心翼翼,甜中带涩。
“白秋,你这一辈子,只能由朕宠着。”皇帝抵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诱惑的嗓音带着一丝禁欲的沙哑,说:“你只能是朕的。”
白秋笑了笑,这肯定是梦吧。
不然,为什么连皇帝说的话,都和她曾经做的梦重合了呢?
一定是梦,一定是的。
皇帝牵着她的手,在海棠园里走了一会儿,只够两个人走的鹅卵石小道,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越往里走,越是纯澈,越是神秘。
白秋还想往里走走,皇帝却抓住她的手,说:“你累了,今天就到这里。”
白秋摇摇头:“不累。”说着,还要往里走。
皇帝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起来,柔声说道:“你若是喜欢,朕便天天陪你来看,但是今天不行,你累了,我们的孩子也该休息了。”
白秋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话。
皇帝一路将她抱到龙辇上,为她系好披风,然后起驾回寝宫。
皇帝陪着她吃过晚饭,喂她喝过安胎药,便起身去了御书房。
皇帝前脚刚走,戴妃后脚就跟着过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白秋吃过药,脑袋昏昏沉沉的,靠在榻上小憩,便听见寝宫外有一张扬清丽的嗓音大声喊道:“臣妾求见皇后娘娘!”
白秋朦朦胧胧醒来,小桃栀将她扶坐起来,她皱眉问到:“门外是何人?”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进来通报:“回娘娘,门外来的是戴妃娘娘。”
“戴妃?”白秋将目光看向小桃栀,小声问到:“哪个戴妃?”
小桃栀说:“难怪娘娘您不记得,戴妃比您早入宫,这一年多来也从未走动过。据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戴妃便嫁给皇上了,奴婢听人说啊,这戴妃一直是侧妃,皇上登基以后,戴妃整天巴望着要当皇后呢,没想到皇后没当上,倒把您给巴望来了,也不知这戴妃娘娘心里会怎么想您呢。”
白秋淡淡笑了笑,这戴妃,想必也是可怜人吧。
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如同前世的她一样。
小桃栀又说:“也真是奇怪,这无缘无故的,戴妃要见您做什么?”
这位戴妃,要见她做什么?
白秋朝通报宫女说道:“让她进来吧。”
不过片刻,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位穿着打扮华丽张扬、气质孤傲的美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想必就是戴妃了吧。
这位戴妃敷衍地朝她行礼,她上下打量着这位戴妃,淡淡说道:“妹妹无需多礼。”
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穿着打扮的华丽程度上,白秋觉得,这位戴妃倒更配得起皇后的称谓。
“臣妾今日前来,是奉了太后的命。”戴妃说道,言语间,没有对皇后的半点敬意,她说:“太后说了,皇后娘娘昨日跳湖,不顾肚子里还怀着的皇家血脉的安危,实在有违女德,从今日起,每天须到佛堂抄写女德二十遍。”
白秋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来,她是小看这位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