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
陈以祯收回手, 理了理衣袖,转身朝向钟粹宫正门口,“咱们走吧。”
陈以祯当然不会去御花园特意等那群贵女过来,她要先去宁寿宫请安,陪太皇太后说会子话,等那些贵女都到了后,才会陪太皇太后驾临御花园。
她到宁寿宫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到了,并且正在拉着太皇太后喋喋不休。
“臣妾瞧着,何老相爷家的嫡孙女何有容挺不错的,还有礼部尚书张大人家的小女儿……”
瞥见陈以祯进来,她嘴角微不可见地耷拉了下,随后,收回视线,声音立马停住了。
倒是太皇太后笑着朝她招招手,吩咐宫婢搬个凳子过来,就放在她身边。
陈以祯笑着行了个礼,坐到了凳子上。
皇太后抿抿唇,咳嗽一声,将话题拐回来,“老祖宗,您觉得怎么样?”
太皇太后摆摆手,“哀家年龄大了,已经过了操心的年龄,这事,你和皇帝,皇后三个人拿主意,最后选出人选给哀家看一眼就成。”
皇太后心下满意,万分恭顺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这话却是全权将事情交给她处理的意思,众所周知,陈以祯不会也没资格在选秀一事上做文章,至于皇上,太后根本就没想过儿子会不同意。
除了她说的这些人选,娘家的人她自然也会安排进来,只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安排个什么名分,低了怕委屈侄女,高了对皇上和太皇太后说不过去。
皇太后兀自坐在一旁,心里思索着事,神情来回变换,旁边的陈以祯就低着头,一副恭顺谦良的样子,实则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时辰将晚,太皇太后终于决定动身。
陈以祯忙上前,搀扶住太皇太后一只胳膊,皇太后想搀起她另一只胳膊,但太皇太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皇太后顿觉尴尬,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掌。
三个人来到御花园,远远就瞧见那边零零散散散了二三十位绫罗绸缎,轻纱曼挑,琳琅满目,珠光宝玉的年轻姑娘们。
远远望着这一幕,陈以祯不禁眼睛微眯,心思怅惘,当年她跟她们一样花骨朵的年龄,却是直接跳过了这步,甚至直至明言传出封她为后的谕令,太皇太后才正式传召她相了一面。
那些贵女们瞧见她们,急忙聚集过来,端正恭敬地给她们福了个礼。
“参见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笑呵呵抬起手,“都平身吧,不必多礼。”
她见刚才许多人围在一处,似乎在讨论什么的样子,不由好奇,“你们在讨论什么?”
平静了会,何有容率先站出来,笑着回答太皇太后,“回老祖宗,却是夏家妹妹和张家[cx独家]妹妹见御花园金菊开得正旺,突发灵感,遂就作了两幅画,臣女等人正受邀围在画前点评呢。”
“哦?”太皇太后兴起,“是怎样的两幅画?”
她是簪缨世家出身的豪门贵女,自小也是经受琴棋书画的熏陶,尤其棋和画,是她最喜欢的两样。
何有容忙引着她们往亭子里走去。
亭子里的石桌上果然铺着两幅画,一副金菊迎着灿阳摇曳风姿,画者大篇幅使用泼墨,点晕层层叠叠的花瓣,以此来渲染金菊的旺盛浓烈。
另一幅却恰恰跟它相反,画者虽也用浓郁的泼墨点了大团锦簇,但明眼人就可以看出来,此画中的菊花分明已经进入凋谢期,即便顽抗地拥住枝头不放,也不过早晚落得北风吹来,花香飘零的结局。
两幅画各有千秋,着重点也不同,不得不说,两位贵女的画技着实卓然,怪不得敢在这种场合公然作画。
太皇太后含笑点评,“都很不错,左边这副秋日烈菊图栩栩如生,浓郁灿烂,右边这副更是尽显菊之风骨,不错不错。”
太皇太后话虽只说了这么简单一句,明眼人却已听出其话里的意思,太皇太后分明更喜欢右边这幅画。
倒不是右边这幅画就比左边那副好出多少,只是太皇太后已是天命之年,看待事情,赏析东西的心思自然不能同年轻人一般苟同。
若放在平时,也没什么,但此时,太皇太后这句随口赞扬的话却是干系进宫的大事,因此左边那副画的画师肉眼可见,立即耷拉下脑袋,脸庞流露出失落,而右边那位画师则高昂起下巴,一脸得意。
陈以祯好奇地看着她们,从神情上就可以看出来哪个是哪副画的画师。
右边那副画的画师上前一步,恭敬地给太皇太后行礼,“臣女谢过太皇太后夸奖。”
太皇太后含笑盯着她,想了想,问:“你是,夏家的?”
画师眉梢一扬,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还记得她这个小人物,她登时眉眼带笑,兴奋回道:“回娘娘,正是臣女。”
姓夏?只不知跟太后有什么关系?陈以祯偏头看向皇太后。
皇太后一脸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
看来没错,真的是那个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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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陈以祯打量这位夏家姑娘,只见她明眸皓齿, 一双杏眼微波荡漾, 恍若眼底含着春/光, 潋滟生姿,单从外貌上看,倒是跟夏从陇有几分相像。
她沉思失神……
郑嬷嬷突然上前一步, 凑到她耳旁, 微不可闻解释道:“这是夏家庶出第四女, 虽是庶出, 但听闻极得夏老爷喜欢, 夏家对她,便是比之夏从陇也差不离了。”
陈以祯恍然, 怪不得往常夏夫人进宫请安,她从没见过她将这位夏姑娘带在身边。
那位夏家姑娘眼睛一瞟, 瞧见陈以祯, 突的一顿, 沉寂了会,她微微一笑, 上前一步, 声线谦恭道:“臣女听闻皇后娘娘书法卓越, 心下十分敬佩,现下站出来冒昧请求,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求得娘娘给臣女赐诗一首。”
陈以祯眉梢微挑,静静望着这位夏家姑娘, 她没想到她突然会把话头转到她身上,何况,如她没记错,原主顺风顺水长这么大,府里从未传出她书法卓越的赞扬,所以她这句“十分敬佩”又是从何而来,倒是她大伯父,书法着实不错。
她现下的处境已经到随便一个世家庶女都可以蹬鼻子上脸,欺负她了吗?
陈以祯嘴唇抿成一条缝,似笑非笑盯着她,没打算开口搭理。
然则,皇太后眉梢微拧,想到她上交上来的抄书,上头潦草的字迹,她这个草包性子也能被称一句书法卓越?
不知想到什么,她神色突缓,顿了顿,开口道:“这有何难,皇后想必不会吝于赐下墨宝。”
陈以祯转头,默默盯着皇太后。
看来,这对夏家姑侄,当真是不打算让自己好过啊。
她笑了笑,不再逃避,转头请示太皇太后,“在老祖宗跟前,臣妾怎敢班门弄斧,但若是老祖宗不嫌弃,臣妾便只好上去献丑了。”
太皇太后笑呵呵的,仿佛没听见里头的交锋,兀自摆摆手,兴冲冲道:“无碍,哀家却不知你还有才女的称号,你尽管发挥,哀家自给你坐镇。”
陈以祯无奈,只好上前去献丑。
她的书法大多传自上一世的习惯,当然,还残留些许原主的痕迹,想来是穿越到这个身体里,不知不觉就保留了些原主的习惯,但不管怎么说,她只保留了一点点痕迹,即便原主书法着实卓越,她也不可能得以获益,因此,她的书法,其实很是一般。
但是,那又如何,她从容不迫走上前,行云流水写下一首诗——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望着上头端正工整却称不上风骨的字迹颔首满意。
她就要看看,即便她写了一□□爬字,又有谁敢当着面嘲笑她。
皇太后走上前,低头瞧见这一手勉强有形,却无任何风骨的字体,当即弯起唇,刚想出口嘲笑——
“唔,不错,皇后这字体端立齐整,行云流水,隐隐可见庄重肃穆藏于其中,正合一位皇后的行派作风。”
皇太后嘴角的笑容僵住。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满口瞎诌的太皇太后。
双姝和双陆忍不住,对视一眼,掩住唇,无声一笑。
便是陈以祯也讪讪的,十分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虽然知道太皇太后一向偏向自己,但也没有这般睁眼说瞎话的。
不只是这几人,太皇太后这通话落下来,诸位贵女亦是大吃一惊,她们悄悄捂嘴,两两相对,彼此之间眼神飞起。
夏从琳本想站出身明里暗里嘲讽一番,顺便衬托自己的才艺过人,但冷不丁听太皇太后说这话,她僵在原地,讪讪一笑,迟疑不敢贸然开口。
“臣女亦是这么认为,端看这首诗朗朗上口,其意境与所作之画十分相称,书法亦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端说一句大家之作亦不为过。”
话落,满场寂静。
陈以祯瞠目结舌地望过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便是努力给她解围的太皇太后亦是眼角一跳,扭头看看是哪个人瞎了眼。
——是夏从陇。
陈以祯更加惊诧,许久,她眨眨眼,回过神,心中猜测,大概是夏从陇见跟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夏从琳出风头,心里不忿,遂借她的面子下下夏从琳的风头?
但是夏从陇一脸真诚,甚至几步夺上前,拽住画作一角,脸庞转向夏从琳,真切道:“四妹,姐姐分外欢喜这首题诗,不知是否可以割爱?”
夏从琳回过神,脸庞当即一黑,尤其听到夏从陇说的是题诗,半个字没有提上头的画作,她脸色更沉了。
她冷冷一笑,微微咬牙道:“姐姐有求,妹妹本自当割舍,只是之前妹妹说过了,这是妹妹赧颜从皇后娘娘那里求来的荣耀,姐姐若真想要,何不自己求一首。”
夏从陇叹息,道:“姐姐却是没有妹妹这般好的画技。”
说罢,她转头看向陈以祯,眼睛立即弯起,笑得讨好:“娘娘,臣女实在仰慕您的书法,不知臣女可不可以从您那里求得几本练字的书帖?”
陈以祯偏过头,微微有些不自在,夏从陇是真心的还是说反话?
她呐呐一笑,“自是可以,过后本宫让双姝给你送到府中。”
夏从陇立即跟得到个天大的荣幸似的欢快弯腰行礼道谢,“谢谢娘娘,臣女必不辜负娘娘的器重。”
诸位贵女:“……??”
她们满目茫然,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结果看到的只是跟自己一样的茫然疑惑。
皇太后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老祖宗,咱们摆宴吧。”
她朝太皇太后请示。
太皇太后“嗯”一声,回过神,率先起身,“走吧。”
诸位贵女立即恭敬地齐齐行礼,随后跟在太皇太后身后,来到一处水榭,这里早就摆好了案几和酒席,单等来人入座。
太皇太后端坐到最上首,皇太后和皇后陪坐在两旁,皇后比皇太后还要更错后一点,其余贵女只能罗列成两排,各自端坐在下首两端。
觥筹交错,宴席宴宴,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两两贵女坐在一个桌子上,低着头小声交谈,脸蛋粉晕,笑靥如花。
袁如茹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芙蓉糕,眼角瞥见上头坐着的那人,尤其瞥见她一身富丽堂皇,端庄华贵的衣饰装扮,举手投足的贵气逼人,从容不迫,顿觉满腔心思犹如浸入酸角一般酸到了极致。
再瞥见她身前的案几,上头摆着精致华美的膳食,足足十三四样,瞧着就与她们与众不同。
这一刻,她恍若回到了曾经,陈以祯还是陈家鼎盛时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她,还是那个人前假装羞涩乖巧,见到她只敢乖顺问好而后立到一旁的卑微小姑娘。
她咬住唇,沉吟不语……
眼瞧见太皇太后亲切地跟端坐在最前方的两桌姑娘,诸如何老相国的嫡亲孙女何有容,温怡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卢曼妙等人说话……
她猛然站起身,径直朝上方走去。
众人一愣,目光被她吸引过来。
陈以祯手里倾着一盏茶,凝视她,眼底渐渐冰冷。
袁如茹脸上带笑,不缓不慢走上前,先是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了一个礼,而后走到陈以祯跟前,落落大方对她道:“拜见皇后娘娘,臣女来之前,嫂子让臣女代替她给您见个礼。”
太皇太后想起皇后好像有个堂姐,嫁入了宁远侯府,想来这个俊俏小姑娘就是宁远侯府的人,她没放在心上,收回了视线。
陈以祯神色冷淡,面对她的请安,沉默没吭声,许久,她方淡淡一点头。
袁如茹嘴角含笑。
她虽来这里请安,耳朵却一直密切注意那边,太皇太后和卢曼妙的对话。
她之前在下面,倒数三四桌的位置,闹哄哄一片,根本听不清上头说了什么,想要插嘴也于事无补,现下站在这里,总算能听见这边对话的内容了。
太皇太后正跟卢曼妙说起昌岭的天气,长公主原先跟驸马去昌岭住过几年,卢曼妙是在昌岭长大的。
卢曼妙笑着回答:“那边没这边繁华,也没这边恢弘大气,倒是有股子江南水乡的温婉,且那边多柳树,每到春季,满城满院子都是柳絮,白茫一片,飘飘洒洒,倒也不失为一份美景。”
太皇太后含笑,“听起来很不错,原先哀家当姑娘的时候,曾随父亲任职路过过昌岭,只是那时候赶路急,就没进城,如今想来,还是一个遗憾。”
卢曼妙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昌岭城小,拢共就几条街,一条街坐着马车盏茶功夫就可以坐到头。”
“臣女当初随母亲回家省亲,曾也路过昌岭,昌岭确是个美丽的小城,只是太小了些,不及京城华贵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