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大半晌,要累死了。
双姝,双陆和郑嬷嬷忙里忙外,忙着用沾湿的帕子给她擦拭汗珠,忙着捏肩捶背,重梳发型,还忙着跟她回禀今日侍从忙碌的情况。
陈以祯无力挥挥手,道:“嬷嬷你看着处置就行,不必事事回禀本宫,本宫相信你。”
“是。”郑嬷嬷恭身退了下去。
陈以祯舒了口气,身子四仰八叉倒在长椅上,吩咐双姝和双陆,“帮我把身上的衣服鞋袜全脱了,难受。”
“好。”双陆蹲下身,刚给她脱完鞋子,解开衣服,还没彻底将外头的华贵外衣脱下来,却见郑嬷嬷又急急忙忙窜了进来。
“娘娘,皇上来了!”
陈以祯愣住,这一刻,她衣衫半褪,鞋袜尽脱,白嫩/的小脚丫就裸露在空中,一翘一翘,引人遐思,好半晌,双姝回过神,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着急。
“快快,快给娘娘裹好衣服。”
双陆也大梦初醒,忙起身想将她的衣服收整齐,但时间赶得紧,她心里也慌张,越想要弄好偏就越弄不好,手下忙乱,衣衫反倒更加凌乱。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一撩帘子,走了进来。
“皇后……”
话音在看到室内的景象时戛然而止,皇上身子顿住,眼神渐渐幽深,恍若一潭被树荫遮住的深谭,原先的清冽碧透全部化为暗沉深幽。
陈以祯一个慌张站起来,两只小脚丫踩在地上,隐约可见一侧软绵绵的脚窝,外衫被脱掉,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脚踝。
她手忙脚乱将外衫拢好,双手并到身前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外衫欣长,遮住了她白/嫩的脚丫和脚踝,皇上的视线却没有及时收回来,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底一声长长的失望的叹息。
还想要,更多。
“皇上!”陈以祯恼羞成怒!
她半晌没听到皇上的回应,以为皇上嫌弃她御前失态,于是忐忑地偷拿眼角看他,谁想却恰好看见他盯着自己被遮住的脚丫,脸上一副惋惜遗憾的神情。
皇上咳嗽一声,终于清醒过来。
他拿幽深的眼神淡淡看她一眼,道:“皇后先去内室整理番,朕等你。”
陈以祯急忙应一声,带着双姝和双陆转身进了内室。
过了会,她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其他便衣,脸上也没了刚才的恼羞成怒。
她毕竟来自现代,别说一个脚丫,便是露出大长腿亦不觉羞恼,只是刚才事出突然,她心思一下子沸腾,没反应过来罢了。
此时,心内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她坐过去,坐到皇上身边,笑吟吟地看他,“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刚回来就往钟粹宫来了?
此时的她相比以前,对待皇上又有几分熟稔,到底不像之前那般冷淡疏离。
皇上眉目舒展,只简单说一句,“左右无甚大事。”
然后,望着她这身行装,眉梢一拧,突然道:“朕觉得,你还需换身衣服。”
“啊?”陈以祯低头瞧自己的这身衣服,虽不算多么华美庄重,但也衬得上她的身份,顶好的料子,最新的勾花,袖口和衣领处还编着金丝,俏丽简单又不显寒酸。
“臣妾这身衣服,可有哪里不妥?”
她不解地抬起头,双姝和双陆也一惊,反复打量她通身上下,衣衫整洁,香囊玉坠齐全,哪里不合适了?
皇上嘴角却泛起一点笑,摇摇头,道:“非是你这身衣服不妥,是不适合穿着出宫。”
宽袖长袍,金丝缆缕,在宫内实属平常,但出了宫不仅惹眼,还不方便行走。
陈以祯满眼茫然,一瞬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出宫?
……出宫!
她陡然瞪大眼睛,半是狂喜半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眼神迫切,呼吸急促。
皇上轻轻点头,肯定她没听错。
陈以祯猛然站起身,脸蛋激动地浮起两坨红晕,“皇上,您要带臣妾出宫!”
“既然听懂了,还不快去换衣服。”
“我,我,好,好!我这就去换衣服。”
陈以祯激动地连“臣妾”两字都忘了说,实在是她已有将近一年时间没出过宫了,自从陈家和皇上的关系达到冰点,至后头的一连串动作,再到最后的尘埃落定,她被封冷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了。
心思浮动,陈以祯此时却再也没有任何怅惘忧伤,只有满满的憧憬和期待。
她麻溜再次进去内室,进去之前,想到一件事,伸出脑袋问皇上,“皇上,臣妾可不可以带上双姝和双陆。”
双姝和双陆屏住呼吸。
皇上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随你意。”
双姝和双陆睁大眼,欢喜地捂住了嘴,她们怕不及时捂住嘴会将欢快的情绪叫出来。
陈以祯眉眼弯弯,“谢谢皇上。”
双姝和双陆陪她一起进宫,她有多长时间没出过宫,她们就有多长时间没出过宫,现下有出宫的机会,她自然不想将她们落下。
皇上收回视线,过了会,听见里头压抑着激动的欢腾声音,他嘴角淡淡,一抹笑意袭上头。
不枉他丢下一切事务,紧赶慢赶赶了回来。
第四十四章
马车缓缓从宫门驶出,入眼再不是高高的望不到边的红墙琉璃瓦, 宫外特有的辽阔天际, 熙攘人声“哗”地冲入眼阔, 耳膜。
陈以祯撩起帘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车外,整个人仿佛怔了。
双姝和双陆也凑过去, 眼睛发亮地挤在窗前。
有多久没见这喧闹景象了, 不过只过去一年时间, 她们却觉得好似已经有半生那么长。
双陆激动地恨不得立即拽住自家娘娘高歌两首, 不过转眼瞅见坐立一旁, 神色平淡的皇上,她抿抿唇, 控制住了自己的放肆。
随着马车渐渐远离皇宫,朝热闹的西市走去, 越来越多的人, 越来越繁华的闹市逐渐映入眼帘, 穿着淳朴却干净整洁的京城百姓,擦肩接踵, 熙熙攘攘, 数不清的小摊小贩, 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还有街边玩耍杂技的艺人,一排排对开人来人往的铺子。
陈以祯眼睛越来越亮,这一刻, 她总算有了些许实质感,觉得自己从富贵辉煌的天堂落到了人间,这里有宫里见不到的热闹,繁荣,还有人气。
“很喜欢?”
陈以祯回头,双姝双陆不知何时坐到了另一边,皇上坐在她们原来的位置,紧紧挨着她。
“嗯!”陈以祯眼睛晶晶亮,大力点头。
皇上轻笑一声,“看出来了。”
“你若喜欢,日后朕还带你出来。”
皇上那张俊美英气的脸庞,距离她不过两拳距离,此时轻扯嘴角,她清楚地看清了他眼底和嘴角,细碎流散的笑意。
陈以祯忍不住柔和眼光,默了会,她仿佛看不完似的看向车外,不禁道:“皇上,咱们要去哪里?如果时间来得及,可不可以去西市逛一圈。”
皇上说:“这会儿先出城,如果回来时间来得及,朕再陪你一块逛。”
“出城?”陈以祯愕然。
“对,出城看晒秋。”
晒秋是重阳节的一个活动,顾名思义,就是在乡间小路中,田野间,亦或者家门前,院子里,屋顶上显摆今年丰收的硕果。
走在泥土路上,呼吸乡间特有的清新气息,眺望两旁一望无际的金黄,陈以祯睁大了眼睛,脚步却愈显欢快。
展望自己治下的老百姓丰衣足食,硕果累累,皇上心间也分外畅快。
他低眸瞥见身前的女子神情活泼,脚步轻快,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往年没随家里人见过晒秋?”
陈以祯点点头,想到什么,又立即摇摇头,她别过眼,心虚道:“记忆已经模糊,想来便是见过,也是小时候的事了。”
她在现代的确没见过晒秋,但原主见过,尤其是跟随父亲在外任职时,每年这个时节,父亲总要带着她和弟弟往乡间走上一遭。
皇上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眺望远方,听她提及小时候,眼睛一眯,沉默了会,突然道:“朕跟你说过,朕小时候在皇觉寺住过大半年,那时候,主持经常带朕下山化缘,让朕见识世间百态,其中有一次,恰好赶到重阳。”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眯,神情渐渐进入回忆。
从他的神情来看,那应当是个美好的回忆。
陈以祯微微一笑。
他们一行七/八人,虽说出来之前特意换下了华贵的衣服,但宫里头,再平庸的衣服也比宫外强,再加上,他们这一行,通身气度非凡,远远瞧着就不是普通人。
因此,一个思考的功夫,一个大娘便出现在几人跟前。
她脸上带笑,灿烂热情,“那个,公子和夫人来乡下看晒秋?”
陈以祯看她一眼,心下好奇,点点头,说:“正是,大婶有事?”
“哎呀,也没什么大事,”大娘搓搓手,道,“是这样的,这两日有不少达官贵族来乡下/体验风情,乡下离城里路途远,来回也不方便,贵人小姐们换洗吃食都不方便,所以我们几户人家合计了一下,干脆专门腾出一块地方来,容贵人们歇脚休息。”
说着,她拿期盼的眼光来回扫视他们。
其目的,不言而喻。
陈以祯瞠目结舌,片刻,她抬袖掩唇一笑,真没想到,古人也这般聪慧,居然能从一个小小的晒秋找到商机,弄出个农家乐来。
她偏头看身旁的皇上,皇上神情舒缓,眉眼含着笑意,想来也觉得十分有趣。
她抿唇一笑,“皇……公子,您意下如何?”
皇上点点头,“既然大婶盛情邀请,岂有不去的道理。”
大娘顿时喜笑颜开,脸庞挤成一个喜庆的菊花状,她一边探出手朝前引路,一边絮絮叨叨热情跟他们介绍,仿佛生怕他们中途改变主意。
“公子夫人好眼力,不是老妇自夸,老妇整顿的两处厢房无一不整洁干净,除此之外,我们还提供青菜肉食,您想吃什么尽管跟老妇说,老妇定然麻溜给您送去。”
陈以祯颔首,“麻烦大婶了。”
说话的功夫,他们来到大婶家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分为正房,东西两处厢房,共三个屋子,而他们到的时候,东边那处厢房恰好有人出来,来人看他们一眼,顿了顿,竟又转身回了屋。
大娘笑着解释说:“老妇和老妇的媳妇孙子都住在正房,东边那处厢房暂时租给了一户常姓人家,西边那处厢房却还空着。”
荣盛走上前,将一锭碎银塞给大婶,笑道:“麻烦大娘烧壶热水来。”
大娘看见碎银子,眼睛立即笑成一条缝,她忙不矢接过碎银,道:“哎,您放心,老妇这就去烧水。”
“等下。”双姝叫住她,笑了笑,说,“大婶等等我,这沏茶的水却有讲究,我跟你一快去。”
大娘愣了下,应道:“好好好。”
说完,她看了这对贵人一眼,心下一凛,神态却愈发恭敬。
听闻,只有最顶层的勋贵之家方会如此处处讲究,他们身上的料子她不认得,只觉得不像普通人,但眼下看来,他们比她想象得还要贵不可言。
她弯下身子,态度谄媚,“姑娘,这边来。”
陈以祯和皇上走进西厢房,打量四周,见这里头虽没什么东西,也不怎么值钱,但摆放却十分讲究,内外亦干净整洁,他们不由暗暗点头。
陈以祯上前伺候皇上,“公子,走了一路,坐下来喝口热茶,吃点东西吧。”
皇上摆摆手,示意不用她伺候,他坐到硬榻一侧,又示意她坐到另一侧,两个人相对着说话。
“一路走来,没见什么饿殍裹身,百姓能吃好穿好,朕……我就放心了。”
陈以祯笑笑,“公子实在太过谦虚,谁不知当今圣上励精图治,仁善爱民,天子脚下,百姓自是富足安康。”
皇上愣了愣。
陈以祯却朝他歪歪头,促狭地眨了眨眼。
转瞬,皇上回过神,笑笑,平淡自然道:“夫人言之有理。”
陈以祯:“……”
她翻个白眼,别过身子,不看他,但不知为何,耳垂却隐隐发热。
咳嗽一声,干脆站起身,道:“怎么这么慢,我去看看双姝。”
她撩起帘子,走出去,抬起眼,恰好跟对面出来的人撞了个眼熟。
那是个同她差不多年龄的妇人,挽着个妇人发髻,头上插着的珍珠簪子以及通身的顺滑绸缎无不在说明,这位妇人出身显贵。
她善意地朝她笑了笑。
妇人却挑起眉梢,过了会,居然别过眼,权装作没看见她,径自走了。
陈以祯愣住,旋即,她摇头失笑,没放到心上,转身朝双姝走去。
到那里的时候,却见双姝正在跟大娘拉扯,她走过去,问:“怎么了,双姝?”
双姝回头看见她,忙道:“夫人,您怎么出来了?茶水马上就好,您先回屋,奴婢一会儿就回去。”
陈以祯点点头,眼睛扫视屋子,视线在对面那位夫人和她身旁的丫鬟身上停了半刻,转头,问双姝,“方才老远就听到你在跟大婶拉扯,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双姝迟疑。
大娘瞅她一眼,擦了把额角的汗,忍不住上前,道:“夫人,是这样的,老妇大儿今日进城,恰巧碰到有人卖莲藕,瞧着新鲜,就买了一些,谁想,回来后就被常夫人和您的丫鬟看到了,纷纷开口说要这莲藕,但是,这东西金贵,老妇大儿买得也不多,将将够两人的份,这就,这就……“
听到这,陈以祯听明白了,无非是双姝护主心切,想着农家的饭食不甚可口,恰巧妇人大儿带回来这莲藕,刚刚上季,也就宫廷和勋贵之家能吃到,就想着给他们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