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及你——胧十
时间:2019-11-28 07:58:35

  孟舟时常对司斐声叹气,说你这个妹妹如果在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得抑郁症。
  但司斐声却笃定司澄不会。
  孟舟这时候会骂他,说他的个性真是和左华兴一模一样,固执的要命。
  司斐声从来不反驳。
  因为孟舟不知道,他的笃定,来源于对司澄的了解,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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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四年顺利毕业,司澄仍然不愿意回国。
  她在英国四处晃荡,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
  她想象着左放可能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想象着也许他就站在咖啡店的转角,或者哪条小径的尽头,又或是那座古堡的窗口……
  司斐声给她下了很多道回家的命令,但司澄全都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他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是一张新闻的截图。
  标题是“新人画家‘澄’近日将在L城举行巡回画展”,下面配了一些图片,司澄一眼就认出来正中间的那幅画。
  画中的天空黑暗而阴沉,宽阔的庄园里草木枯萎,漂亮的洋房别墅也被涂上了黑暗的色彩,像一座幽深诡异的古堡。
  古堡外的大槐树下有一架秋千,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晃荡,被风吹起的发丝露出了她布满泪痕的脸。
  在整片沉重压抑的色彩中,只有那个她是唯一纯白的颜色。
  司澄盯着那幅画,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伸手在屏幕上描绘,眼前的场景,是左家的半山庄园吗?
  她翻回开头看那个画家的名字,“澄”,是她的名字。
  再看那幅作品的名字——《失落庄园》
  是左放吗?
  会用她的名字,会画出这样黑暗的半山庄园的,会是他吗?
  司澄激动又害怕,她给司斐声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她问司斐声:“是他么?哥,是不是他……”
  司斐声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听着她的啜泣,他只说:“澄澄,你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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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了,这五年里左放没有任何消息,司澄一度找他找得都快崩溃了。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用她的名字当笔名,画出了一幅她只看一眼就会哭的作品。
  不管这个作画的人是不是左放,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画的半山庄园,司澄都要回去看一看。
  因为这是五年中,她和左放离得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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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澄订了最早一班飞L城的机票,她什么行李都没带。
  司斐声来接她的时候,看见她两手空空,气笑了。
  “丫头,你是笃定了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司澄挽着他的手臂轻轻笑。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这五年里她折腾自己,也折腾司斐声。
  他明明公务繁忙,却还是不得不因为她的问题而频繁往返L城和伦敦,但不管她怎么闹,司斐声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连责备都是宠溺。
  这五年,唯一给她慰藉的大约就是司斐声。
  有这样一个疼爱她的人,司澄怎么也狠不下心将自己的心智完全抛弃。
  “哥,你说那会是他么?”
  司斐声开着车,旁边的司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顿了顿,才淡淡说:“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
  名为《黑暗世界》的画展在九月二十三日开展,为期一周。
  澄是新兴的画手,他的画风大多压抑,虽然用色大胆,描绘的又通常是些寻常的场景,却会给人以一种窒息感,但他偏偏又会在这种窒息感里给人留下一线喘息的机会。或是人,或是物,又或是只有一线的阳光,在整体压抑的画风中,这一线生机显得尤为可贵。
  他的出现让画手圈一时分为了两个极端,喜欢这种风格的人说他是“摆渡人”,渡苦难者向光明;而讨厌他的却说他画出来的是会让人抑郁的“魔画”,澄是个可怕的魔鬼。
  司澄在看宣传册介绍的时候大多强调他在画手圈内的影响力,却没说对大众的吸引力。
  她是在开展后的第三天来的,她以为这个时候展会上的人不会太多,却不想已经到了爆满的程度。
  在美术馆外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司澄才终于进场。
  馆内被布置成了黑暗的星空,有星沙挂在头顶,在灯光照耀下仿若银河在流淌。
  悠扬的轻音乐配合着参展人群的步伐,司澄跟着引导标识在馆内漫步。
  不知道从第几幅画开始,她开始流泪。
  她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的内涵,她只为自己看到的和感觉到的而动容。
  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澄在求救。
  他用他压抑的画法,用浓烈或黑暗的色彩告诉所有人,他在挣扎,在永入地狱和停在原地之间挣扎。
  他在画里留下的生机越来越小。
  司澄顺着时间的排序看下去,他最新一幅作品的是去年十二月份。
  在那幅名为《初雪》的画里,整片晦暗的天空中只有一瓣蓝白色的雪花正在落下。
  那样微小的雪花,甚至不能落到地上就会被风吹散。
  他快撑不住了。
  司澄泣不成声。
  周围的人对她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司澄浑然不觉,直到有人在她身旁停下。
  “这位女士……”
  司澄转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蓝斯在她望过来的一瞬间呆住了。
  “抱歉。”司澄见他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的胸牌,低下头去擦了擦眼泪,道:“我想买下这里画,可以吗?”
  蓝斯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
  司澄点点头:“是的,我是说这里所有的画。”
  尽管司澄的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但蓝斯还是不得不提醒她:“女士,可这价格……”
  “哦,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司澄递给他一张名片,是司斐声的。
  斐声国际。
  啧,果然不用担心。
  蓝斯挑了挑眉,正欲收下。
  “我只有一个要求。”
  司澄指着《初雪》右下角的花体签名说:“我要见他。”
  -
  蓝斯拒绝了司澄的要求。
  司澄不明白为什么。
  买下这里所有的画,难道还不能换一次和作者的见面吗?
  蓝斯却坚定地告诉她:“感谢女士的厚爱,但澄从来不与买家见面,这是他的规矩。”
  之后无论司澄如何请求,蓝斯却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将她请出了美术馆。
  馆内光线昏暗,司澄又刚刚哭过,刚一出来有些目眩。
  今天阳光太好了,好到司澄不敢抬头。
  她扶着围栏绕到美术馆背后,这里没有人,背阴的地方还有些微风。
  她蹲在角落里打给司斐声。
  “哥。”
  司澄在哭,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
  电话那头司斐声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问她在哪。
  司澄抽噎着说:“是他……哥哥,真的是他……我看了画展,我知道是他。可是他不肯见我……呜,我、我见不到他……哥,你帮我,你帮帮我……”
  司澄说完这句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
  初秋的风吹起她散落脸边的长发,透明的眼泪在她脸上清晰可见,就像那幅画一样。
  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不知何时停在了离司澄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司澄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从膝盖间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一个清瘦的男人。
  黑衣黑裤,连帽衫遮住了他的脸颊,黑色的口罩更是将他的五官遮去了大半,唯一露出来一双眼睛,眼下的青影和深陷的眼窝让他看来忧郁又沧桑,记忆中那双总是澄澈的琥珀色瞳仁正急速地震颤着,惊诧布满了他的眉眼。
  是在做梦吗?
  “阿放……?”
  -
  送走了司澄,蓝斯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给左放打电话让他今天别来了,掏出手机却看见他十分钟前给他发的短信。
  【后门接我】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蓝斯撇撇嘴,又陡然一怔。
  那谁刚出去,他们不会碰见了吧?!
  他拿着手机快步跑出去,刚刚绕到美术馆侧方就听见一道女生撕心裂肺地在喊:
  “阿放!!”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自罚三杯!
  明天也许还有万更,看我状态咋样~
  今天阿放没能露脸,但是别着急,明天就露脸了~我们长大后的阿放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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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梦么?
  左放在一望无际的晦暗中行走, 漫天飞扬的风沙狠戾地摧残着他的皮肤,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低头看看, 本应该长着心脏的位置,贯穿的空洞里只余细沙堆积起的小山。
  忽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道虚幻的声音。
  “阿放。”
  有谁在叫他。
  是司澄吗?
  抬头去看,眼前却仍是遮天蔽日的黄沙。
  “阿放。”
  司澄……
  喉咙里被灌满了风沙, 他发不出声音。
  左放循着声音的方向奔跑。
  “阿放……”
  司澄……
  天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左放心急如焚,他拔足狂奔,可脚下的黄沙却化作了泥沼,沉重地拖着他的双腿,让他每一步都走的比之前更难,
  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他整个身体,他想要喊, 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呼气声。
  守在床边的蓝斯忽然听见“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连忙起身查看。
  “放、阿放。醒醒, 阿放。”
  “司澄……”
  左放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像溺水的人刚刚被捞出水面,氧气猛地钻进他的肺里。
  一时的通气过量让他瞬间僵直了身体。
  蓝斯慌张大喊:“医生、医生!”
  -
  一个小时后。
  蓝斯送医生出门再回来, 左放正坐在窗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紧密地蜷成一个椭圆。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只要心情不好, 他就会上窗台。
  蓝斯摇摇头,走过去搬了把椅子在窗前坐下。
  “你刚好一点,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左放望着窗外, 没说话。
  蓝斯又问:“你看什么呢?”
  左放仍没有出声。
  -
  蓝斯成为左放的经纪人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里,蓝斯看着左放从一个阴郁的少年长成一个更阴郁的男人,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吃一样的东西见一样的人,但在蓝斯身形日渐丰腴的同时,左放却日渐消瘦。
  蓝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三年里,他们为了画展去过不少地方,但无论去哪里,住什么样的酒店,又或是在当地租房,左放对他都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住二楼的房间,而且里面必须有一扇朝着南面的窗户。
  这样的要求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但蓝斯为了满足他这个要求,每次都必须提前至少一周去目的地选房,选好了再回来接他。
  起初他看左放只是在窗台上坐着,望着窗外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他好奇问过左放,你总坐在窗台上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信教?
  左放摇头。
  ‘我在找人。’他说。
  就这么一点小窗户口能找到什么人?
  蓝斯知道艺术家都是有点怪癖的,所以只要左放能乖乖画画,按时交稿,蓝斯也不管他要这个窗户是在朝圣还是在找死。
  直到两年前一次画展。
  那次会展的地点选的十分偏僻,为了交通方便,蓝斯在会展中心旁边订了一家私人度假民宿。
  民宿环境很好,好到左放一住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蓝斯本不以为然。
  然而第四天清晨,蓝斯和往常一样出去晨跑。刚出院门,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回头一看,二楼的房间窗户上,左放半个身子已经吊在了外面。
  蓝斯登时被吓掉了魂。
  敢情他真是在找死。
  就是这一次蓝斯才知道,原来左放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所以他不爱说话,所以他从来不去见那些买他画的老板和出版商,所以即便他站在人群里就心慌,他还是坚持跟着蓝斯走遍了所有地方。
  ‘我要找人。’
  左放总说要找人,但蓝斯不知道他究竟要找什么人。
  那之后蓝斯不敢再让左放一个人住在有朝南面窗户的房子里,甚至一度只要看见左放爬上窗台就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但还好,左放之后都变得很乖。
  这几年蓝斯陪着左放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澄”这个名字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心血。
  在做这一次的巡回画展之前,左放拿出了一套蓝斯从来没有见过的画作。
  是人物画,每一幅都是。
  蓝斯看着一张张画面里或灵动或忧郁或甜蜜的女孩儿,他终于知道,左放一直在找的人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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