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时久
时间:2019-11-28 08:01:15

  三皇子倒还听话,赤着脚从榻上跑下来,蹬蹬蹬地主动跑到墙角去:“那我在这边尿。”
  “这边也不行!”真是要疯,我拦住他回头喊虞重锐,“你……你带他去啊!”
  虞重锐估计憋笑都憋出内伤了,脸上却还云淡风轻镇定自若,走过来对三皇子说:“殿下请随我来。”
  兰苑客舍背后有给客人准备的净房,只隔着一层木墙。我听见三皇子欢快地说:“我们来比谁尿得远吧!”
  虞重锐的声音克制平稳:“殿下请站好,对准了。”
  “你不一起吗?”
  “微臣不用。”
  “可是我今日新交的朋友说,男人都一起尿尿的,谁不敢谁就是**太小。”
  三皇子今天到底认识了些什么人?!信王婚宴请来的宾客,好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吧,就是这么教导晚辈儿孙的?还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凑到一起都这个熊样?
  虞重锐说:“微臣真的不用,殿下请自便。”
  三皇子了然道:“难怪从前都没人跟我一起尿尿,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是太监。”
  你赶紧闭嘴吧……
  我独自留在房间里,忽然想起上巳那天,我跟虞重锐独处了足足两个时辰,不知道我有没有……?
  那间屋子是租借来的库房,四壁空荡,我要是……那可真的没脸见人了。
  虞重锐说得对,我为什么要耿耿于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忘了就忘了吧,当什么都没有过,不是更好?
  他要是也能失忆就好了……
  虞重锐带着三皇子从净房回来,看到我咳了一声,面皮微红。我也有点尴尬,就跟三皇子说话:“殿下想喝水吗?”
  三皇子点点头,这回没再拿茶水浇自己当下雨,乖乖喝下去了。
  他又蹦又跳折腾了这好一阵,汗也出了,身上热度降下去不少。药力散去,酒劲上涌,又闹了一会儿,终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虞重锐说:“三皇子醉酒,今夜恐怕不会再醒。”
  我对他说:“宴席差不多快散了,你带他出去交给公主,让公主照料他吧。”
  我弯腰给三皇子穿好衣裳。虞重锐站在榻边,没有立刻去抱三皇子,问我:“那你呢?”
  “你们先走,我跟你们岔开,从另外一边绕回去,免得被人看到。”
  “我不是问这个。”
  我转过去看他,他低头望着我,目光清微幽远。
  我忽然希望三皇子能再跳起来多闹腾一会儿,这样我便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再多留片刻。
  可是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时间越长,越容易被人注意到,节外生枝。
  “我自然也跟公主会合一起回宫。”我垂下眼道,“快走吧,别磨蹭了,免得夜长梦多。”
  虞重锐抱起榻上的三皇子。我替他打开房门,他一脚跨出门槛,又回头来叮嘱我:“记住我说的话。”
  我抬起头,不太明白他指的哪句。
  “不要轻举妄动,我来想办法。”
  说罢他大步跨出门去,沿我们的来路返回,很快消失在树影夜幕中。
  我在屋里又呆了小半刻钟,把三皇子弄乱的床铺整理好,拿起架子上公主的披风,从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绕路回前厅。
  走到一半,隐约已能听见前厅欢声笑语,忽然被一名王府的仆人拦住,小声对我说:“县主这边借一步,殿下有请。”
  大婚之夜,信王居然还有功夫见我。
  仆人带着我绕到宴厅侧面的厢房,外面看着紧密相邻的房屋,中间竟还有两道复壁隔出一间暗室,信王就候在这暗室之中。
  他正从墙上的小孔探望隔壁,看见我把那小孔的盖子放下,笑道:“瑶妹妹去哪儿了,叫本王好找。”
  我把公主的披风搭在一旁椅背上,回答:“席间陪公主出去散步醒酒,不料遇到了祖父。今日殿下与妹妹大喜,祖父一高兴就喝多了,不慎摔了一跤。照顾完祖父回来后,公主又觉得夜间寒凉,着我回兰苑取披风来。信王府委实广阔,这兰苑也太难找了。”
  信王并未追问,回头又看了一眼墙上小孔,说:“咦,虞相也回来了,倒是巧得很,不知他又出去这么长时间干什么?”
  我只担心我们俩离席太久被人发现,疑心联想到一块儿去,没想到信王竟然躲在这密室里窥伺宾客,众人动向都在他掌握之中。
  李明海出事后,他的徒弟章三全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否投奔了信王。他若见过信王,一定会详细告知那日南市所见所闻。
  我也不此地无银地多加辩解,只说:“殿下不如自己去问虞相。”
  信王笑而不语,转而问:“瑶妹妹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墙上有三个带盖的小孔,我凑到其中一个向外看去,整座前厅除了墙角都能一览无余。我一边看一边说:“早知道殿下有这样的机关,我便不用费心思往男宾堆里凑了。”
  我果真看到了虞重锐,他一回来便被众人围住敬酒,连饮了好几杯。我尽力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观察厅中其他人。
  这一看竟叫我意外发现了下五石散害三皇子的人,果然如虞重锐所料,是六皇子的表舅骗自己侄儿五石散是糖丸,让他拿去分给三皇子吃。未免露馅失误,他竟连亲生侄儿也一起坑了,那娃娃上吐下泻抽搐不止,家人谎称癫痫发作,匆忙领回家去了。
  六皇子本就年纪小、势单力孤,还有这样的亲戚拖后腿,想上位翻盘恐怕是难上加难。
  大致看了一遍,我把盖子合上,对信王说:“陛下派我过来,查一查今天的宾客里有多少殿下的同党。”
  信王道:“瑶妹妹看到了什么,尽管如实向陛下禀告。”
  见我不解,他解释道:“要紧的人,我都已经知会过他们不要来了。与我划清界限不来赴宴的人那么多,他们夹在其中,不会引人怀疑。”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墙壁悠悠道:“我虽然也给虞相送了帖子,但真没预料他会来。小王的婚宴上,居然还有虞相感兴趣的东西呢。”
  我接着他上一段话说:“外面的宾客无足轻重,殿下就打算弃车保帅了吗?殿下不是说过,这些人冒死追随辅佐,你绝不会出卖他们?”
  “敌强我弱,断尾求生也是无奈之举。”信王道,“不过你放心,陛下既然让你来查探,就说明他拿不到真凭实据,对这些人也无法定罪,只会暗暗削权贬黜罢了。等将来我得继大统,再把他们调回京师重赏补偿就是。”
  希望他能一言九鼎,信守承诺。
 
 
第80章 
  我们俩回到密室隔壁的厢房商议,剔除了几位信王觉得无用、但我发现仍有可为的官员, 拟定了一份十一人的名单。
  信王的活动手腕比我预期的强得多,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 一边还受到陛下打压围剿,他的势力仍旧比之前扩张了好几倍。折了裴尚书和李明海, 却将房太尉、中书侍郎、右骁卫大将军等人收入麾下, 宫里也重新安插了人手。假以时日, 或可与三皇子的拥趸分庭抗礼。
  “都是瑶妹妹你的功劳,”信王望着我说, “你简直是上天赐予我的福星。”
  这话夸得我有些别扭,我低头看案上的名单, 问:“要不要借刀杀人,往里头加几个对家?”
  “不行,”信王立刻否决, “万一其中有陛下深信不疑的人,他就会怀疑你。”
  “我们可以找那种本来就跟陛下有隔阂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忽然加重了语气,“别人本王都可以放弃牺牲,但是你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行。”
  我愣了一下:“那就听殿下的。”
  信王把手搭在我肩上,叮嘱道:“往后我不能时时跟你通气,你在陛下面前也不要自作主张违逆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能容忍宽宥你一次, 但未必会有第二次, 明白吗?”
  这话倒是……跟虞重锐说的有点像。
  我不习惯被人触碰, 后退半步避开,信王的手便落了空。
  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往旁边又走了两步,说:“殿下如今已经成亲有了家室,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
  信王把手收回去,说:“愿闻其详。”
  “陛下打算……等殿下生育后嗣、奉天皇帝血脉得以延续之后就杀你。”
  信王沉默片刻,忽然笑道:“瑶妹妹为何现在才告诉我,难道不成亲便不会有子嗣吗?”
  这话说得有点轻浮,我不禁皱了一下眉:“殿下好自为之。”
  信王放低声音,看着我说:“瑶妹妹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叫你失望的。”
  如此性命攸关之事,如果他都处理不好,那就不是失望不失望,而是要失势、失命、失脑袋了。
  外间喧声渐歇,到了宴收宾散的时辰。我问信王:“殿下藏在这里不出去送谢宾客,不要紧吗?”
  信王道:“洞房花烛,本王早早入帏陪伴王妃,合情合理。送宾自有管家代办。”
  那王妃迟迟不见新郎,不会生疑派人打听吗?找到外头也不见人,不就穿帮了?
  不过这是他们夫妇的私事,我就不便过问了,信王自己会处置好的。
  我想起三皇子的事,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所见内情,但又怕说了,他更要把我和虞重锐联想到一块儿去,便只提醒说:“方才在宾客里,我好像还看到六皇子的外家亲戚,心怀不轨,欲挑拨殿下和三皇子争斗,殿下小心提防。”
  信王不以为意:“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不挑拨我们两边鹬蚌相争,他们哪有任何机会?他家那几个人我都知道,翻不出风浪来。且留着他们搅搅局,还能替我挡些明枪。”
  信王不想动六皇子外家,三皇子那边又有虞重锐和永嘉公主兜着,我以为这事就这么悄悄过去了。谁知回宫后第二天,竟被宫里的太医抖了出来。
  那太医只是太医署寻常的医博士,按惯例去给三皇子诊平安脉,三皇子说自己昨晚喝醉了,醒来浑身不舒服。太医生性谨慎,听说十一岁的孩子醉酒,便觉得不寻常,仔细查验,发现三皇子脉象不稳,肌肤有多处抓挠痕迹,便溺中残存毒物,判断他服食了金石药,直接告到陛下面前。
  陛下自然龙颜大怒,下令彻查。事情发生在信王府上,信王首当其冲,进宫负荆请罪;三皇子睡熟后是虞重锐送回来的,他也被召入宫中接受讯问,不过有永嘉公主作证,他俩席间在河畔相遇,见到三皇子独自一人、举止失常,便将他送到后院休息。
  破案的过程非常迅速。三皇子虽然不记得药性发作后自己干了什么浑事,但清醒时记性却很好,尤其他从小受褚昭仪耳濡目染,对自己入口的食水记得一清二楚,一一列出,那颗糖丸便显得十分突出可疑。
  循着三皇子描述,很快找出给他糖丸的男童。陛下派人到家里一查,男童自己服食糖丸过量,尚未脱险清醒,这便罪证确凿无疑了。
  六皇子的外祖为保全家,主动交出主使表舅,大义灭亲。表舅被判谋害皇嗣未遂,流放三千里;外祖一家在朝者皆难逃干系,纷纷罚俸遭贬,六皇子仅有的一点支持势力也被折堕削平。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案子已经审完了,是三皇子跑到燕宁宫来,屁颠屁颠告诉我的。
  六皇子的亲眷谋害三皇子嫁祸信王,案情原委清晰明朗,明明白白。原本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以林太师为首的三皇子党不知为何,竟把矛头对准了虞重锐,说他明知三皇子被人毒害,却隐瞒不报、掩饰罪证,其心可诛。
  他们在想什么?难道不该感谢他保护了三皇子吗?如果非说隐瞒不声张是别有用心,那不是连长公主也一起骂进去了?
  我见过这些人中元宴上大部分都向虞重锐投掷过刀剑,但是没想到党派利益之争,竟可以让人不顾是非黑白,见缝插针地攻讦诬陷,不放过任何机会。
  三皇子转述完了,不忘向我邀功:“其实我还记得,醉倒之前最后一个遇到的人是你,不知为什么虞相说是在河边发现我的,我就没说。”
  我问他:“为什么不说?其实就是我后悔上次救你了,把你丢回河里去喂鱼的。”
  “你才不会呢。”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昂起下巴,“我可是从小在宫廷里长大的,权力斗争嘛,司空见惯了。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小屁孩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有点未来皇储的风范。可惜不管他如何装腔作势,我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他发癫的蠢样儿。
  ——虞重锐每次见到我,是不是也这样啊?
  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三日后是岚月的回门宴,我没有再参加。
  家里似乎已经默认了我和姑姑一样,从此以后就是宫里的人了,等闲小事不会再邀请我,只是派人来知会一声,给我捎了些喜饼。
  捎东西的人是仲舒哥哥,这比礼物更让我开心。他在光禄寺当值,每逢重大节庆陛下设宴宫中,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多见几面。
  仲舒哥哥告诉我,祖父身骨健朗,摔的一跤并不要紧,反而是酒醉在河边吹了凉风,第二日就风寒头痛,宴席也只草草露了面,这几天一直卧病不出。
  “你别担心,国公不会有事的。”他安慰我说,“我知道,家里就数国公跟你最亲,最让你放心不下。”
  仲舒哥哥至今不知道我跟祖父的龃龉心结,在他眼里,我们还是那对上慈下孝、感情深笃的祖孙。他不知道祖父打过我,也不知道我们家背地里掩藏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果将来成了亲、生了女儿,他会怎么办呢?
  我问他:“在信王府上相看的那位小姐,仲舒哥哥觉得如何?”
  他顿时红了脸,局促道:“你说卞小姐?她一句话也没说,但看着是个温柔娴静的好姑娘,我……我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卞”这个姓氏,我在朝官中好像还没见过。“他们家是洛阳人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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